唐昭儀擡手揉了揉眉心,把朱桓叫到跟前,低聲道:“我這些時日總在想,以骁的生母到底是誰?思前想後,都想不到答案。”
朱桓又豈會知道答案。
他隻能勸唐昭儀道:“是誰都不要緊。
若他想恢複身份,有父皇在,生母是誰都不打緊,他若堅持不想,繼續做他的四公子,那生母也一樣不打緊。
您不要爲此多費心神,以骁不提、父皇不提,您追着問,不是觸了父皇的逆鱗嗎?”
唐昭儀微微蹙眉,認真想着朱桓的話。
朱桓又道:“您總讓我做事三思,莫要着了旁人的道、給旁人當了槍,現在,您也是一樣。
您想,後宮之中,想要尋求答案的人豈止是您一人?
各個都想知道,又沒有門路,尤其是那些晚幾年才到父皇身邊伺候的,越發不可能曉得以骁生母了,也就是您、德妃娘娘、馮婕妤娘娘,才有可能知道那一位。
您要替那些娘娘們開道嗎?”
唐昭儀倒吸了一口氣。
是啊。
是她魔怔了。
“母妃有數了,”唐昭儀颔首,“母妃穩得住。”
送走了朱桓,唐昭儀躺在榻上歇息,又思量着朱桓的話。
她确定自己毫不知情。
從以骁的年紀上判斷,她當時正懷着桓兒,府裏就她一個孕婦,那女子定然是生活在府外了。
她當時把所有的心思都落在自己的肚子上,照顧好肚子裏的孩子、祈求是個男兒,她哪有心神能分出去?
那許德妃與馮婕妤呢?
那兩人,是當真不知情,還是一直在裝傻?
不管是哪一種,唐昭儀攥了下拳頭,她不摻和就行了。
以骁一直是四公子,那對他們來說是最好不過了,若以骁成了四殿下,不交惡、不尋事,不能讓其他人有機可乘。
翌日。
溫宴抱着黑檀兒進宮。
成安昨日聽韓誼提起黑檀兒,一時間挂念得緊,便連人帶貓,一塊請進宮裏來。
黑檀兒得了小魚幹,老老實實趴在成安邊上。
成安一面撫着黑檀兒,一面與溫宴說韓誼。
“也是巧了,”成安笑道,“這麽大的京城,他就遇到了黑檀兒,還跟着走到了燕子胡同,再一看,原是舊鄰。”
溫宴莞爾。
她已經從黑檀兒那裏知道韓誼了。
黑檀兒把韓誼的審美控訴了一遍,連溫慧也被它嫌棄了一通,但凡覺得白玉團好看的,它都嫌棄。
溫宴當時笑倒在霍以骁懷裏,險些笑岔了氣。
這會兒想起來,忍不住彎了彎眼。
“可就是巧了。”溫宴點頭。
若是不巧,怎麽會在東明縣遇上,又在京中再遇呢。
“說是舊鄰,我其實不認得他,”溫宴與成安說着隔壁的昌遠伯府,“我回到臨安時,他好像已經跟着孔大儒出遊了,我知道他這個人,還是因爲‘小十二’。”
曹氏招财招得樸實無華,讓溫宴頗爲震驚,待聽說這是跟昌遠伯招香火學的,對隔壁老人的“智慧”佩服得五體投地。
這個舊都勳貴圈子裏人人知道的趣事,溫宴說給了成安公主聽,把成安笑得直叫“肚子痛”。
兩人說笑了會兒,錦華宮遣了個小宮女來,說是成歡公主也想見見輕騎都尉。
溫宴抱着黑檀兒過去。
她心裏有數,并非是成歡要見黑檀兒,是馮婕妤要見她。
進了錦華宮,果不其然,馮婕妤在偏殿等她,身邊隻白嬷嬷一人。
“我得給你道了歉。”馮婕妤道。
溫宴不解:“娘娘爲何道歉?”
“我當時給了你錯誤的消息,”馮婕妤道,“幸好,你尋到了真相。”
溫宴道:“僥幸而已。”
說起來,把朱琥當成永壽長公主的兒子,這是馮婕妤的失誤,卻并非存心。
小公子藏得那麽深,馮婕妤能虧得一斑,已經是意外了,沒有事事掌握周全,也不是她的過錯。
當然,因着牽扯了朱钰的死,這番故事,能不提還是不提爲妙。
馮婕妤清楚這一點,隻起了個頭,也就不往下說了。
“那之後,我去看了晟兒,若非當日救得及時,晟兒也和四殿下一樣了,”馮婕妤道,“救命之恩,我思來想去,總覺回報不夠。可要說還能回報些什麽,又實在毫無頭緒。”
溫宴心思轉得飛快。
馮婕妤從不會隻出不進。
她們之前,從來都是講究“禮尚往來”。
“娘娘想要什麽,不妨直說。”溫宴道。
馮婕妤笑了起來:“你是爽快人,我也喜歡爽快人,做個買賣而已。後宮之中,如今心思不穩的人很多,我不怕什麽,可我有晟兒,還有成歡。我要讓他們安安穩穩的。”
溫宴道:“娘娘,您若退避三舍,無論将來怎樣,按說不會有人爲難殿下與公主。公主始終隻是公主,而殿下有……”
“樹欲靜而風不止,”馮婕妤打斷了溫宴的話,“我退,不意味着别人能看着我退。
你不想爲難晟兒和成歡,所以我跟你做買賣。
旁人說不好,我這些年也不是沒有得罪過人,落到她們手裏……”
馮婕妤給了溫宴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
溫宴明白了。
不說其他人,顔敬妃一旦得勢,必定要和馮婕妤算總賬。
馮婕妤怎麽會願意坐以待斃呢?
“娘娘用心良苦,”溫宴直直看向馮婕妤,“可又毫無頭緒?”
馮婕妤挑眉:“不如做個約定,你若想到了什麽,我能幫的,定然不推拒。”
溫宴正要應下,突然腦海裏閃過一個念頭。
闖子還未從關外送回消息,長公主臨死前雖提示牙城,但那段過往埋在風沙裏,已經二十多年了,邝訴想挖出來,不是易事。
馮婕妤未必知道牙城内幕,溫宴也絕不會與馮婕妤替牙城、透了口風,但她可以問一個人。
“娘娘既然這麽說,”溫宴問,“皇上還是皇子之時,那位正妃,娘娘可還有印象?”
馮婕妤愣了愣:“你怎麽問起她來了?”
“我想和娘娘做這筆買賣,又實在不知道要問娘娘‘買’些什麽,”溫宴道,“那就随意一問。”
馮婕妤失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