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也是她不提邝訴身份與西行,以“盞兒”來回答長公主的原因,邝訴之名一帶而過。
得讓吳公公能交代,也讓她和骁爺能繼續打探。
“那丫鬟得逞之後,出府遠嫁他鄉,丈夫就是那邝訴,家裏有些銀錢,讓她過上了富貴生活,這自然也是沈家給她安排的,”溫宴一面走,一面道,“當日那事,是老太太與骁爺的心結,明明互相關心惦記,卻很疏遠。我想着調和這事兒,勸了老太太好久,她才告訴我緣由。”
吳公公聽完,點了點頭:“原來如此。”
四公子與金老太太關系緩和之事,霍懷定在禦書房裏提過。
果然,當年心結有内情。
而那内情,是沈家所爲。
此處事了,溫宴先行回了大豐街。
吳公公領着人手,處理好了長公主府上上下下的事兒,這才回宮去。
禦書房裏,立着數位大臣,全是來商讨朱钰治喪議程的。
皇上疲憊不已,見吳公公回來,與趙太保道:“太保替朕先拿個主意,初步定下後由朕過目,今日實在無力……”
趙太保見狀,領了命,帶着大臣們退了。
吳公公上前,替皇上按壓額頭,慢慢說着各項事宜。
“朕知道了,”皇上道,“後續都按部就班着做吧。”
說是按部就班,其實無比紛雜。
朱钰的意外身亡,與永壽長公主的“病故”,不僅是民間衆說紛纭,前朝後宮,亦是風雲變化。
錦華宮,馮婕妤素裝出行。
她要去看望朱晟。
董治勝抄家之後,馮婕妤就在等着永壽長公主的末路。
比她想象得要來得早。
如今也算是替兒子報了仇,馮婕妤自然也要來和朱晟說說話,哪怕朱晟無法給她一點兒回應。
皇子府邸,遣散了不少人手,與從前相比,顯得空落落的。
馮婕妤在床前坐下,握着朱晟的手,想說什麽,眼淚先湧了出來。
“長公主死了,母妃挺暢快的,”馮婕妤深吸了一口氣,又失笑着搖了搖頭,“可是啊,看到皇後撕心裂肺的樣子,母妃又沒那麽暢快了……”
昨日之前,馮婕妤都以爲,她與俞皇後勢不兩立。
可一夜過去,朱钰死了,俞皇後悲痛不已,馮婕妤忽然間就被巨大的痛苦包圍了。
若今兒死的是俞皇後,馮婕妤定然會撫掌大笑三聲,以表慶祝,但死的是朱钰。
馮婕妤知道兒子出事是一種怎麽樣剮心剮肺的滋味,她不想大笑了。
此刻,看着榻子上一動也不會動的朱晟,馮婕妤揉了揉他的臉:“母妃就當替你積德、祈福吧。”
她的晟兒,不會動、不會說話,卻會呼吸,還活着。
隻這一點,就讓馮婕妤慶幸了。
馮婕妤與朱晟唠唠叨叨了半個時辰,這才起身回宮。
馬車沿着大街前行,半道上,斜斜沖出來一輛車,攔在了跟前。
那輛車上,坐的是恩榮伯夫人。
恩榮伯夫人從車上下來,到了馮婕妤車駕前:“娘娘……”
馮婕妤眉頭一蹙。
她有很長時間沒有見過自己的母親了。
自從朱晟出事,恩榮伯府立刻倒向了朱钰與俞皇後之後,馮婕妤就對娘家人失去了信任。
前些時日,因着柳仁沣被扣下,恩榮伯夫人接連往錦華宮遞了幾次帖子,馮婕妤都回絕了,沒想到今兒,伯夫人直接在路上攔她的車駕。
大抵是心境起伏,馮婕妤想了想,還是讓恩榮伯夫人上了車。
“母親有話就說吧。”她道。
恩榮伯夫人小心翼翼地問:“殿下狀況如何?”
人是放上來了,但心裏的氣還頂着,馮婕妤張口就頂了回去:“母親是問哪位殿下?”
恩榮伯夫人尴尬極了:“自是二殿下。”
“還是老樣子,好不起來,也壞不了,”馮婕妤道,“我出宮有一會兒了,需得盡快回去,母親有什麽話,直說吧。”
恩榮伯夫人歎了一聲:“怎麽好端端的,四殿下也會出事呢……這下子……”
“你與皇後哭去!”馮婕妤不耐煩聽這些,她讓母親上車來,原以爲母親是真心想與她修複關系,結果,話裏話外的,還是恩榮伯府的利益。
“我、我也是爲了家裏好!”恩榮伯夫人惱道,“二殿下出事了,伯府不尋出路,将來還怎麽辦?
娘娘和公主能保伯府前程嗎?
娘娘與皇後娘娘一塊長大,多少有些情分,您卻非怄氣弄成這樣……”
“怎樣?四殿下死在沈家手裏,又不是我害的,”馮婕妤氣得不行,“四殿下死了,伯府的路又斷了,這回是盼着我給你們牽哪條線謀前程呐?母親歇了這個心吧!我再無前程,也是婕妤,成歡還是公主,我不摻和那些争權奪利的事兒,我就能在宮裏好吃好喝一輩子。”
恩榮伯夫人被馮婕妤轟下了車。
白嬷嬷平了車簾子,輕聲勸馮婕妤:“娘娘當心身子,生氣不值當。”
馮婕妤擺了擺手,閉目養神。
朱钰的死,不說恩榮伯府意外,馮婕妤又何嘗不意外?
皇上在早朝上說,沈家抱養了一個孩子、冒充皇家血脈,以圖監國。
可馮婕妤知道,那孩子是朱家子弟,是那個她當年意外發現的孩子。
她曾将他視作永壽長公主的兒子,亦是這麽告訴溫宴的,如今想來,是她誤以爲了。
沈家的一切,都是爲了那孩子。
朱晟也好、朱钰也罷,全是沈家的棋子。
隻是,誰也沒有料到,朱钰竟因那孩子死了……
當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朱钰一死,朝中多少人犯愁啊,恩榮伯府不過是其中之一罷了。
伯府的所謂前程?
馮婕妤也早就看穿了,不在乎了。
當然,這江山傳遞,還是得講究講究。
皇上在一天,馮婕妤倒有一天底氣,吃穿用度上,無人敢克扣她分毫。
可再過十年二十年呢?
她年紀大了,榮華富貴都見識過,無所謂了,可繼任者,能善待成歡,善待一動不動的朱晟嗎?
恩榮伯府可以不在乎她,她卻不會不在乎自己的兒女,她得爲晟兒、成歡留好路。
其他人,馮婕妤都信不過,要做買賣,得與誠信的人做。
做生不如做熟,還是溫宴,最說話算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