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重要,”柳仁沣哼了聲,“皇上想弄死沈家的時候,會管那幾樁破事是不是沈家做的嗎?
三司告我多少罪名,最後定不定下來,看的不是證據,而是皇上怎麽想,還得看殿下願不願意幫忙。
隻要應對得當,事後貶谪,靠我這些年的經營,還能再爬上來,繼續爲殿下處理。
要是不行……
殿下可就失了一大助力了啊。”
柳宗全縮了縮脖子。
他自是聽出了祖父話語中的意思。
“孫兒這就去與殿下說。”柳宗全道。
從屋子裏出來,對上刺目的日光,柳宗全卻又打了個寒顫。
三司看管柳仁沣的幾個吏官就在不遠處廊下候着,見了柳宗全,友好地笑了笑。
柳宗全想回一個笑容,擠出來了,比哭好看不到哪裏去。
屋後,牆角遮陰處,趴着一隻黑貓。
它打了一個哈欠。
天太熱了,實在困得慌。
黑檀兒站起身來,兩隻爪子往前,伸了個懶腰,甩了甩毛,跳上牆,幾下就沒了身影。
往戶部衙門去的路上,柳宗全在心裏唉聲歎氣。
也不知道殿下和皇後娘娘談得怎麽樣了?
祖父說得對,這事兒需要殿下出力,需得保下祖父,保下柳家。
不然,他這個柳公子,也什麽都不是了。
柳宗全在戶部衙門裏見到了朱钰,他忙不疊想說些什麽,就被朱钰攔住了。
“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朱钰道,“晚些再議。”
柳宗全隻好作罷。
待熬到了下衙時候,進了熟悉的酒樓雅間,朱钰先問:“柳大人怎麽說的?”
柳宗全答道:“祖父與我分析了很多,這一系列事情,恐怕還是沖着殿下來的。”
朱钰的臉沉了下來。
他當然知道!
待聽柳宗全說江緒,朱钰的臉黑一陣白一陣。
好啊,他竟然還小看了江緒了,不僅敢在背後不老實,還敢跟都察院、跟霍家聯手!
江緒不懂官場上的彎彎繞繞,卻未必沒有懂行的人指點。
蜀地那幾個蠢貨,竟敢是受了江緒的挑撥?
“我得給蜀地去信問清楚!”朱钰恨恨道。
柳宗全道:“四公子他們就是覺得沈家沒了,殿下失去了助力,不比以前了,又怕殿下重振旗鼓,幹脆一不做二不休,趁着殿下還未恢複元氣之時,再砍殿下一條臂膀。
這回若讓他們得逞,往後,殿下越發勢弱,由着他們拿捏了。
殿下,祖父的事兒需得多周旋,隻要能留住青山,祖父就一定能再起,助殿下成就大業。”
朱钰臉色凝重。
這些事情,母後今兒與他分析得十分透徹了。
誠然一時勢弱,卻并非沒有機會。
柳宗全有一句話說得對,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
當然,柳仁沣對他亦很重要,救還是要救,至于能不能救下來……
朱钰沉聲道:“我會想辦法,你也多奔走奔走。”
“殿下有什麽辦法……”柳宗全問了一半,見朱钰淡淡掃了他一眼,他就把話都咽了下去,再開口時,道,“那就辛苦殿下了。”
朱钰哼着應了一聲。
他今兒沒有什麽胃口,事情說完了,便要回慶雲宮去,也不用柳宗全送。
柳宗全隻把人送出雅間,目送朱钰離開後,坐在椅子上發呆。
他其實心裏沒有譜。
做了朱钰這麽多年伴讀,柳宗全自認了解朱钰的性情。
朱钰遇到麻煩時,習慣讓身邊的人頂替。
往小了說,就是背書背不好,全怪柳宗全打斷了他思路;往大的說,朱钰要收攏方啓川,轉頭就殺了替他辦事的阮孟騁。
柳宗全知道這些。
不過,阮孟騁對朱钰沒有用處,放棄就放棄了,可自己與柳家,對朱钰更有份量。
柳宗全這一天都是這麽安慰自己的。
朱钰會看着沈家去死,是因爲,私運鐵器其實是朱钰做的,他若摻和進去,不止救不了沈家,還會折了他自己。
可現在,柳家還沒有到不可救的份上。
殿下應當不會在這個時候,就放棄了他們。
柳宗全坐了好一會兒,才打起精神來,回了自家住處。
先寫信回大宅,向甄置問清楚蜀地與江緒狀況,明兒再找幾個與祖父關系好的官員們說說情……
柳宗全在心裏列了一個名冊,這才昏昏沉沉睡了一夜,第二天睜眼,急匆匆往宮門口趕。
在早朝之前,就得見幾個人,得問問意思。
卻是十分不順利。
往日客客氣氣的老大人們依舊笑眯眯的,聽他問好,甚至還會問問柳仁沣的狀況,可一旦要往求情上推進,老大人們輕描淡寫就把話題帶開了。
柳宗全的那一套話術,在這群老大人跟前,毫無用武之地。
早朝之前的時間就這麽些,如此一來,耽擱完了,隻能暫且放下,先進宮上朝。
一整個朝會,柳宗全心不在焉。
三司在禀柳仁沣案子的調查與推進,證據比昨兒又添了些。
等下了朝,柳宗全跟着朱钰回千步廊。
朱钰走得不疾不徐,尋了個左右人少的地方,壓着聲音道:“我想了一晚上。”
柳宗全站定聽他說話。
朱钰道:“既然霍以骁他們的目标在我,柳大人隻是順帶着的,那他們未必一定想要柳大人的命。
眼下事兒難辦,隻是摸不準他們的底線在哪裏罷了。
我聽說,你外祖母與定安侯夫人相熟?不如請她老人家與侯夫人打聽打聽?”
柳宗全愣了一下。
外祖武昌伯府,他自然是要去的,隻是先前沒有想得這麽多。
此刻聽朱钰提了,柳宗全隐約覺得有哪兒不對勁,可又實在擔心祖父狀況,便沒有細想,隻當是個好路子。
“殿下說的是,”他點頭道,“我一會兒就去與外祖母請安。”
朱钰催他:“這就去吧,我在戶部也沒旁的事兒。”
看着柳宗全走遠,朱钰輕笑了一聲。
辦法,他已經想過了,成不成的,就看柳家的造化了。
最多再去求一求菩薩,保佑一下柳仁沣。
總之,他盡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