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間,他沒有領會陳正翰的意思。
這機會、目的,各指的是什麽?
趙太保便拱手請陳正翰解惑。
陳正翰壓低了聲音,輕聲道:“野心、能力與實力,若不匹配,胡亂折騰,添事兒不說,還全是烏七八糟的事兒。
現在還能掀風浪,等再砍一根桅杆,能消停不少。
哪怕不消停,也鬧不出來大事兒了。”
趙太保前後一想,就明白陳正翰說的狀況了。
陳正翰說的是四殿下。
四殿下有野心。
當時爲了定沈家的罪,私運鐵器全蓋在了沈家腦袋上,但趙太保和陳正翰都不是瞎子,幾次朝會上,四殿下那大汗淋漓的心虛模樣,他們都看在眼睛裏。
四殿下必然是知情的,甚至,他在私運上可能還摻和了一腳。
那是鐵器啊!
一位中宮嫡出的皇子,竟然敢摻和這種事情,瘋了似的。
至始至終,四殿下眼裏的都是大寶之位。
可他的能力并不足以在皇子之中脫穎而出,而說到實力……
沈家要是還在,仗着自身在朝堂上的地位,能讓許多唯沈家馬首是瞻的官員站到四殿下這一邊,皇上不想退讓、也有可能會有心無力。
但沈家倒了,與沈家如此密切的四殿下已經很難勝出了。
四殿下真正的擁護者,眼下看來,就是柳仁沣了。
如果四殿下堅持争位,以他的野心和膽量,興許還會有不亞于“私運鐵器”一類的事情發生。
可要是再失去柳仁沣的支持,四殿下無人可用,不得不消停。
而這種消停,對朝堂來說,不失爲一件好事。
退一步說,若四殿下有真龍資質,是個做皇上的好苗子,皇上再因沈家而不喜歡他,他們這些老臣也要爲他争取争取。
誰不希望坐在龍椅上的是個好皇帝呢?
誰不想要看到國泰民安呢?
四殿下不是那個合适的人選。
他若不放棄,兄弟阋牆,皇子争鬥,損得不止是他們這些臣子,還有百姓。
“柳仁沣……”趙太保抿着唇,搖了搖頭,“狐狸一隻。”
趙太保聽說過一些柳仁沣行事不端的傳言,卻也隻是傳言,并無證據。
縱小舅子們行兇違法,已經是最确鑿的了。
眼下若不對柳仁沣動手,錯過了這一村,往後再要尋他麻煩,恐是沒有這麽個店了。
與動柳仁沣相比,蜀地那幾個,反倒是小喽啰了。
陳正翰道:“四殿下再怎麽樣,也是皇上的兒子,皇上爲難,而臣子解難。”
摻和進了私運鐵器之中,他們看懂了,皇上豈會不知道?
沒有提出來,一來是爲了壓住沈家,二來,不管疼不疼、寵不寵,也是嫡嫡親的兒子,難道把兒子下獄砍頭去?
皇上愛惜羽毛,不可能做這種事。
但四殿下不罰不行。
皇上不好出手,那就由他們來,先查了柳家,讓四殿下少了臂膀,往後不得不歇了心思去閑散,倒也不失爲一個辦法。
趙太保按了按眉心,道:“等下去看看金太師。”
禦書房裏怎麽說、怎麽做,需得做好準備。
陳正翰颔首。
“說起來啊,我們這些人都老了,”陳正翰歎息了一聲,“老家夥們,不挪挪位子,年輕人怎麽出頭?這朝堂,最後還是他們的。”
這麽多年,皇上因與沈家角力,導緻各個衙門,都有些青黃不接了。
因爲要抵禦沈家的侵蝕,老家夥們要麽打太極、要麽就黑臉,資曆、功績在身上,還能當個庇佑,勉強穩住局勢。
年輕入朝的,被沈家拿捏起來,真就不容易。
所以,除非有要緊狀況、或是年紀太大了不得不告老,各處都盡量不動,來平衡住。
結果是,看着是穩住了,地方上,山高皇帝遠,成了一言堂。
比如像蜀地那樣的。
如今,沈家倒了,他們老了,該把那些淤血給清了。
初步定下後,陳正翰回了都察院,與霍懷定通了氣。
趙太保在下衙後去了金太師府上。
金太師精神尚可,明白了趙太保的考量之後,沉思了一陣,道:“我知道機不可失,我就想再問問你,野心、能力與實力,還有誰合适?”
趙太保沉默了。
“我也就算了,”金太師歎道,“我這個歲數,随時蹬腿都是喜喪,皇上壯年,我是看不到新帝登基了,我家子弟也不是三公、三孤的料子,三品頂天了,到時候謹慎些,按說出不了大事。
你呢?你們趙家打算怎麽辦?
好苗子都是教出來的,現在教誰?”
趙太保苦笑:“皇上不定下來,那就是習淵殿各個都教。”
想偏心,也得有那個膽子和眼光。
“大殿下、四殿下,與沈家牽連太深……”趙太保道,“小殿下們都太年幼了,還……”
餘下兩個,一個相對平庸,還與一個,都不姓朱。
這事兒啊!
金太師也是苦笑,道:“罷了,倒還能苦惱幾年再定,柳仁沣那兒,就這麽辦吧,明兒大朝會,下朝後我們一道與禦書房。”
趙太保從金太師府上出來,上了轎子回家。
穿過熙熙攘攘的街道,他聽着外頭熱鬧的聲音,閉目養神。
這個官場,在相對穩定之後的一段時間裏,是需要大刀闊斧的。
淤血爛肉割幹淨了,才能長得好。
與溫和平順的三殿下比,四公子才是那個能下得去手的人。
光是六部觀政,就有多少蛀蟲倒黴了,現在借着江緒、主動咬上蜀地和柳仁沣的,還是四公子。
可這位,不與皇上松口啊!
趙太保親耳聽過四公子說,不願意再認個不相幹的娘了……
雖不知道那位女子的真切身份,但能讓皇上和四公子僵住,定然是不可聞、不可問。
哎!
趙太保愁了一夜,第二天上朝,精神都很一般。
站在金銮殿裏,他看了眼那廂的皇子伴讀們,目光最後落在了霍以骁身上。
能力挺好,實力按說也不差,就是這野心……
四公子對那把椅子毫無野心,他的野心大概就隻有認親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