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年,還在習淵殿時,金太師曾給我們講過中原與西域的關系。”
朝廷疆域寬闊,與四周鄰居相處,不同時期,有不同的關系。
或是友,或是敵,或是和親求安穩,或是成爲宗主國。
而這些關系的發展和展望,是皇子們的必修課。
霍以骁回憶着金太師講過的内容,又結合今日在文書上翻到的一些狀況,與溫宴說着當時的一些事情。
西域雖然亂得突然,其實也有征兆,畢竟,那麽多部落在一起生存,必然會有各方牽扯與壓力。
彼時不打,遲早也要打起來。
“友鄰”的内亂,對朝廷來說,未必是一樁好事。
西域紛争之下,影響了往來兩地的商旅,亦有大量百姓逃難,使得邊關城鎮壓力頗大。
戰火也讓本就時不時攪亂的馬匪又冒了出來,打着各種名号搶掠,進一步激化了各部族的矛盾。
消息傳回京中,朝中亦是起了分歧意見。
有一部分官員覺得,那是西域自己的事兒,我們不用插手,隔岸觀火就好,要是最後還能撿便宜,那再當黃雀也不遲。
亦有主戰一派,想要主動出擊,緩解邊關壓力,保證自己的百姓不會受到外敵的騷擾。
兩方吵得不可開交,最後,主戰的占了上風。
倒不是吵出來的勝利,而是,戰火燒到了自家變成,隔不了岸了。
平西侯挂帥,統領大軍,兄弟幾個齊上陣,率西軍抗敵;郁铮爲副将,郁家亦是全家出戰。
而當時的惠康伯則鎮守北境,免得兵力牽扯下,被鞑靼逮着機會,他讓兒子,也就是當時的世子、現在的惠康伯跟随平西侯去曆練一番。
因着西域部落多,各自領軍、各自爲政,朝廷大軍與他們之間并非是單獨對壘,而是混戰。
西域地形複雜,一個不小心,兩軍交戰之時,就會被第三家從背後殺出,兩面受敵。
爲此,平西侯排兵布陣,十分小心,耗時數月,一點一點蠶食,逼得西域部落不得不内部停戰,先應對大軍。
郁铮那一支,是平西侯麾下的刺刀、奇兵。
大軍穩步推進時,郁家人奉命暗度陳倉,繞道突襲、神兵天降般攻下了兵力不足的牙城,給了西域聯軍重重一擊。
牙城對西域過于重要,敵軍不肯就此放棄,集結數萬兵力回救……
本就是臨時聚集的聯軍,各有各心思。
若不然,先前也不至于使得牙城兵力薄弱。
現在急忙調兵,又是一番博弈,你來我往,以至被朝廷聲東擊西。
郁家占領的牙城是東,大軍要打的西域王庭是西。
“隻從兵法上來看,”霍以骁頓了頓,爲了方便分析問題,他還拿來了西域地圖,一面說,一面指,“當年的那一場大戰,打得很漂亮。”
可謂是步步爲營,步步算計。
無論是斥候、先鋒、突擊騎兵,亦或是大軍,都發揮出了所有的效果。
牽扯兵力制造出薄弱的牙城,再騎兵天降、咬住這個咽喉之所,又以此爲餌,迅速攻下王庭,使得敵軍成了烏合之衆,最後收尾,獲得大勝。
“唯一可惜的,”霍以骁用手指在牙城上畫個一個圈,“全力進攻王庭,沒有給牙城足夠的支援,以至于突襲牙城的郁家和數千精銳騎兵戰死。”
溫宴的視線落在牙城之上。
在地圖上,那是極小的一個點,在從整體局勢看,牙城的堅守立下了汗馬功勞。
若非牙城牽扯住了那幾萬敵軍,猛攻王庭的朝廷大軍很可能會被敵人殺個回馬槍,成爲一隻困獸。
“戰場終究不是紙上談兵。”溫宴歎了一聲。
“是,”霍以骁颔首,“隻看地圖上的排兵布陣,并沒有什麽問題,以牙城的防禦,是可以堅持到大軍回救的。
戰事結束之後,朝中亦有過争執,平西侯沒有救下牙城,到底是不是他的失誤。
先帝爺最後下了判斷,戰場瞬息萬變,平西侯的應對沒有問題。”
溫宴道:“而沈家始終認爲,平西侯當時應對不足,是他的失誤造成了郁家犧牲。
先帝保住了平西侯,但是,皇上可能會因此記恨平西侯府。
因爲若是郁家還在,郁皇子妃不會因噩耗而小産,不會傷了身體而病故。
皇上有掌兵的嶽家,不用忌憚沈家的壓力,甚至,若郁家強盛,他根本不用聽沈家的話,更不用在皇子妃病故後娶沈家安排的繼室?
這些年皇上與沈家的紛争,全因平西侯府而起?
所以,皇上三年前才會借着沈家的逼迫、殺平西侯府、殺夏家?”
溫宴說着說着,沒忍住,哼笑出聲。
明明都是與她自身息息相關的,可她越說越覺得好笑。
“我不信,”溫宴搖了搖頭,“沈家拿這事兒挑撥,我傻不要緊,但皇上不是個傻子。”
霍以骁揚眉,對溫宴的反應毫不意外。
他就說,沈家的這一套路子,哄不到小狐狸。
“皇上被沈家可折騰得夠慘了。”霍以骁道。
溫宴聽他這一句嘲弄意味滿滿的話,忍不住又笑了一聲。
沒錯。
皇上被沈家折騰得夠慘了。
前些年,沈家勢大,張牙舞爪,要麽往衙門裏塞自己人,要麽逼别人成爲自己人。
那種狀況下,對皇上忠心耿耿的,有一個算一個,都是禦前的“紅人”。
掌兵的平西侯府是其中之一。
桃李滿天下的夏太傅亦是其中之一。
皇上在迫切需要壓制沈家的時候,對自己人下手,那不是傻子又是什麽?
都說“鳥盡弓藏”,鳥兒還在低空盤旋、叽叽喳喳,時不時拿翅膀打人、拿喙啄人,弄得這人煩得不行,又無可奈何,人卻不想打鳥,先自己斷了弓……
這根本不合理。
再說了,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皇上真就認爲郁家之死是平西侯的錯,他已經等了這麽多年了,再堅持幾年,等處置了沈家之後,再對平西侯府下手,也完全可以。
“除非……”溫宴轉了轉眼珠子。
霍以骁追問:“除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