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上有了既定的計劃,隻需要按部就班照着做事,這讓袁疾都能應對好,更不用說工部那兒,李三揭本就遊刃有餘。
千步廊東西,消息飛快,心思也多。
太常寺挨着都察院,隻要有心,消息更多。
方啓川今日事情少,摸着胡子自顧自琢磨。
覃尚書走了一步好棋。
前一陣,随着偷運鐵器事發,覃政簡直是進了死胡同。
方啓川比其他人知道得多一些。
外頭都以爲胡作非爲的是沈家,皇上拿着折子,罵的也是沈家。
可方啓川心知肚明,真正的黑手是朱钰。
若不是他老方看出朱钰心虛得要命,若不是他那天在四公子的書房碰翻了書畫缸,也許事情還要耽擱一陣、才會慢慢顯露端倪。
正因此,方啓川以爲,覃政寸步難行了。
沈家莫名其妙背了罪名,得脫身;朱钰要摘幹淨自己,需有人頂在前頭接受怒火。
兩邊都不會讓覃政好過。
别看短時間僵住了,沈家“老實”,朱钰也沒有“動靜”,等秋後算賬,袁疾就别提了,覃政恐也沒有好果子吃。
今日覃政的這一步,愣是把死局盤活了。
可見,不怕路走窄了,就怕不會拿鏟子給自己開道。
一番揮汗如雨之後,興許黃蔔慶也能撈到個左遷,最多革烏紗帽,保命大抵不難,兵部真正倒黴的隻有袁疾。
沒辦法,事情出了,總要有人擔起責任來。
覃政和黃蔔慶跑了,不就剩原地打轉的袁疾了嘛。
一如工部那兒。
李三揭前途光明,鍾侍郎跟着覃政去定門關,留下來背罪的,就是董治勝了。
說起來,董治勝也是倒黴催的。
孫兒董文敬本是二殿下的伴讀。
二殿下性子急是急,方啓川也不看好朱晟的将來,但到底是個皇子,董文敬跟着他六部觀政,能學到的東西可比閉門念書多得多了。
有這層資曆在,哪怕考不中進士,就是個舉人,董治勝給董文敬謀個官,也會有個不錯的前程。
何況,董文敬的功課并不差。
可惜,二殿下出事了。
董文敬當了這麽些年的伴讀,好處撈不到了。
跟柳宗全、跟大殿下的那位伴讀,将來的路就有了區别。
當然,眼下也别提什麽将來了,這次應對不好,董治勝跌一跟頭,他連自己都完了,更别論孫兒不孫兒的了。
方啓川想,董治勝得多揣摩揣摩了。
不過,方啓川也有不知道的事情。
董治勝不是不想揣摩,而是他揣摩不出東西來了。
事發之時,他就向永壽長公主求救了,可惜,那廂沒有多少進益能給他。
不止沈家看着越發風雨飄搖,長公主亦稱病不出,董治勝有勁兒都沒處使。
方啓川當時“腳踏兩船、左右橫跳”,不管朱晟而投了霍以骁,現在還在朱钰跟前裝孫子、當四公子的線人,是因爲他走對了方向,還有得選。
董治勝卻是失去了下賊船的機會。
如果,僅僅隻是爲虎作伥,幫着沈家從工部謀一些好處,董治勝眼瞅着沈家不行了,把知道的事兒都說出來,力求棄暗投明,說不定能有命活,最次,也就是禍不及子孫。
可董治勝是爲虎作伥,不單自己做伥,還讓董文敬做小伥。
教唆朱晟與兄弟們起争執,誘導朱晟和霍以骁大打出手,密道入口的存在,董文敬知情……
朱晟中毒、險些喪命,董治勝清楚是長公主指使,一旦他反咬長公主,先被皇上砍了的肯定是他。
皇上再惱朱晟,那也是他的兒子,四公子明着姓霍,皇上也明着偏心。
那些内情露出來,董治勝沒命不說,禍定然及子孫。
董家上上下下,誰也跑不了。
正是因此,董治勝反倒是此次事件中,最難、又最簡單的一個了。
難在幾乎看不到生路,簡單在不用掙紮了,躺着等發落就好。
傍晚時分,方啓川下衙。
他今兒有應酬,與幾個相熟的官員吃酒。
席間酒杯交錯,有人吹牛有人犯愁,朝事家事,回回不過這些話題。
方啓川從頭應付到尾,也有些喝多了,聽人說了幾句胡說,便起身先走。
沒有坐轎子,被冷風吹了會兒,方啓川的酒醒了大半,左右一看,這才發現,他竟然走到了千步廊東側。
兵部、工部兩衙門,互相挨着,燈火通明。
在定門關的修繕步入正軌之前,他們少不得多忙上一段時日。
方啓川對此毫不意外,他疑惑的是,工部衙門隔壁,鴻胪寺的衙門院子裏,亦有亮光。
稀罕了嘿!
鴻胪寺掌朝會、賓客、吉兇儀禮之事。
忙起來非常忙碌,遇上典禮、祭祀、外族來朝,可謂腳不沾地,半個月睡不了幾個整覺;閑起來又是格外的閑,整個衙門到點上衙、到點下衙,便是在衙門裏待着,也就是處理些日常事務,腦子都不用動。
近日一無祭祀,二無外賓,三無冊封,屬于一年裏閑得冒煙的時候,這麽晚了,鴻胪寺裏竟然還有人。
出于好奇,方啓川探了探腦袋。
院子裏,一個小吏正靠着柱子打哈欠。
亮着燈光的那廂……
方啓川轉了轉眼珠子,是梁歸仲主事的屋子。
梁大人沒讓下屬們做事,自己一個人忙了一晚上,也不知道在做什麽。
方啓川又退了出來。
這事兒要不要跟四公子說一聲?
轉念一想,四公子人就在兵部衙門,三個衙門肩并肩、排排亮,大抵早就心中有數了。
反倒是他自己,多少得謹慎些,别叫四殿下品出味兒來。
方啓川背着手離開,不說歸不說,好奇依舊是好奇。
很快,也就兩日,他就清楚了答案。
梁歸仲不愧是個狠人。
大朝會上,因着落雨,金銮殿裏站得滿滿當當,站不下的,則擠在長廊下。
人挨着人,待趙太保說完了明日殿試的事情後,梁歸仲站了出來。
他問:“聽說,李三揭大人發現運輸中恐夾帶他物,是受了韋仕的啓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