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是皇帝親自教養,最後出來個敗“國”子,在曆史上也不是什麽稀罕事。
可要論養廢數位皇子,這就輕而易舉了。
桂老夫人不用深思熟慮、一步一步做規劃,都能想出一大堆招數來。
或捧殺、或孤立、或美酒美女侵蝕、或挑動他們的母妃鬥争。
隻要先帝爺的皇子各個都成不了器,最後得益的,就是沈家的那一根獨苗苗了。
外室的兒子又有什麽關系?
身份太上不了台面的,就去母存子,身份還能入眼的,沈皇後願意認這個兒媳婦,誰還能說死了的皇子不能再添個側室的?
可是,沈家選擇了現在的皇上。
桂老夫人道:“這麽看來,當時沈家大概是不知道有這麽一孩子,也就是說,極有可能是一夜春風了。”
男人嘛,外頭的事兒還真說不準。
親随能知道養了什麽外室,但若是偶然一夜的事兒……
别說是遺腹子了,就是孩子已經兩三歲了,隻要當娘的不抱着孩子來尋爹,當爹的就渾然不知情。
更何況,當爹的病故了,當祖母的沈皇後、以及沈家那麽多人,更不會清楚了。
偏偏,就是這麽個春風一度,留下了根。
桂老夫人從溫宴手中接過茶盞,抿了一口潤了潤嗓子。
看吧,孩子都是會長大的。
明明宴姐兒出閣還不到半年,可在桂老夫人眼中,孫女已經是個大人了,她和宴姐兒說事時,能直接、直白地說“一夜春風”這種男女之事了。
同樣的,那兩位殿下雖不會和母後沈皇後說這些,但神不知鬼不覺睡出個兒子來,不奇怪。
桂老夫人一面與溫宴說話,一面整理着腦海中的各種念頭。
想法和猜測都是在交流、切磋間漸漸完善的,比起一個人瞎琢磨,她們兩個人動腦子,效果更好。
“沈家當初選了皇上扶持,”溫宴道,“起碼到先帝爺駕崩、皇上登基之時,他們還不知道有個香火在外頭。”
“不止,”桂老夫人道,“我猜,沈皇太後薨逝的時候,他們都不知道!以小公子的年紀來推算,若長公主知道她還有個侄子,很快要添一個侄孫或侄孫女,她絕對不可能因喪母而病一整年。”
溫宴聽懂了桂老夫人的意思。
當時,皇上與沈家的關系已經僵持住了。
因着皇太後薨逝,明面上才緩和了一些。
可是,誰都知道,這種緩和隻是暫時的,皇上和沈家的拉鋸戰最終還是會打響。
沈家要麽就認命,皇上既然坐住了皇位,一個沒有出現在宗譜上的孩子及其子嗣無法逆天改命了;若不甘心,一定要争個高下,沈家和長公主就必須把大量的心力投注到那個孩子身上,而不是躺上一整年。
“那個府裏,隻有小公子,而沒有小公子的父母,”溫宴道,“是因爲在民間長大,從頭教起來不及了,幹脆教下一代?”
“也可能是英年早逝,”桂老夫人道,“馮婕妤娘娘說,她知道小公子跟着長公主的時候,是兩三歲模樣,也就是說,沈家尋到這孩子,至少四五年時間,但最多,也就六年。”
溫宴垂着眼,道:“他得是皇太後的曾孫兒,他首先姓朱,其次,身上有沈家的血,唯有如此,他對沈家才是有價值的。”
這麽一來,沈家和長公主之後推舉他出來,才不算改朝換代。
這天下依舊姓朱。
也唯有這個有沈家血的孩子,值得他們這麽大費周章,而不是從宗親子弟裏挑個好拿捏的小傀儡。
亦隻有真正的沈家人,才會在上位之後,把沈家扶起來。
正如黑檀兒那天聽到的一樣。
唐雲翳說,隻要小公子在,沈家就還能搏一個将來。
“我隻是不解,”溫宴輕聲問桂老夫人,“沈家和長公主哪裏來的信心,能把這個小公子扶到皇位上。
皇上有那麽多個兒子,他還是壯年,以後還會有新降生的皇子。
我說句不該說的,即便這些兒子最後都沒有了……”
頓了頓,溫宴迅速地“呸”了聲。
就是個假設,骁爺長命百歲!
然後,她繼續說道:“那還有親王府,誠王、惠王他們,過繼一個兒子給皇上,甚至是宗親裏挑一個,都比那位小公子名正言順。”
因爲,前面這些是上了譜的朱家子嗣,父母長輩,全在譜上列着,誰都知道這孩子哪天生的,抓周時抓了什麽,又是怎麽長大的,小公子的身份,除了沈家和長公主,誰能說明白?
也就是因此,溫宴覺得長公主是舍近求遠、大費周章,真要養出個傀儡,實在不用押寶在小公子身上。
反過來,正因爲如此,這也是眼下,她們猜測小公子爲皇太後曾孫兒的一個佐證了。
桂老夫人沉沉看着溫宴,思忖了好一陣,才低聲道:“是,我們都看出來了,那麽你覺得,沈家、或者說長公主的仰仗到底是什麽?
不止是現在的仰仗,還有将來。
是什麽讓沈家相信,即便這一次他們全折在裏頭,隻有長公主和唐雲翳,也能讓小公子坐上皇位?”
皇位的傳承是有規矩的。
同樣姓朱,也一樣有先後。
皇上年老之時,無論是他自己,還是朝廷重臣,選繼位者,首先是皇子。
皇子沒有一個能頂用的,也許會考慮極其出色的皇孫。
兩者全是纨绔,那也隻能矮子裏頭拔高個,總不能讓江山旁落。
真就一個男丁都沒有了,從親王的兒子、孫子之中過繼一個,最後,才是其他宗親子弟。
小公子在其中毫無優勢。
皇上和朝臣都不可能選他。
隻有一種可能,能讓小公子脫穎而出。
“天子無德,”桂老夫人握着溫宴的手,道,“皇上失德,他沒有資格坐上皇位卻坐上去了,長公主唯有如此發難,才能不管什麽皇子皇孫、親王子嗣、宗親子弟,直接把小公子摁到皇位上。”
“失德?”溫宴睜大了眼睛,“能以此發難,還能使得朝臣都對皇上不滿,那事兒絕對小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