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治勝作爲工部尚書,硬着頭皮道:“皇上,臣治下不嚴,沒有發現他們在運輸途中弄出這樣的事情,臣、臣有罪!”
皇上睨了他一眼。
董治勝後脖頸上全是汗,他逼着自己鎮定,轉頭問兩位侍郎:“那武安規是怎麽一回事?這幾年……”
鍾侍郎也在抹汗:“臣、臣亦不知情。”
李三揭是其中最有底氣的一個,道:“瑞雍七年、九年的增固公事并非下官經手,負責的分别是尤岑、韋仕,下官當時還在臨安做事。”
至于這一次,不用他解釋,皇上也知道,能發現其中狀況,他李三揭出力了。
這下輪到兵部了。
覃尚書道:“瑞雍七年、九年,兵部确實與工部一起運輸物資北上,但他們工部裏頭的狀況,我們兵部無從知曉。兵部不曾做過那些夾帶之事。”
黃蔔慶接着覃尚書的話,把過錯全推給了工部。
袁疾正欲開口,卻被霍以骁搶了先。
“是嗎?”霍以骁問,“瑞雍九年的那批禦寒棉衣,幾位怎麽說?”
袁疾縮了縮脖子,道:“那批棉衣并未以次充好,四公子幾次質疑價格偏高,可那價格是狄察在任時定的,皇上,下官也不知道狄察怎麽想的。”
皇上冷聲笑了:“行啊,要麽不知道,要麽推給死人,出了這麽大的事兒,敢情你們一個個都置身事外了?”
無人敢應。
哐當一聲,又一隻茶盞落地。
“既如此,那就等着三司查!”皇上咬着牙道,“工部由李侍郎暫理,兵部……”
皇上看了一眼底下三人:“袁侍郎暫理吧。”
袁疾目瞪口呆。
李三揭暫理,這不奇怪,之前的舊事再怎麽查也落不到他頭上,衙門裏總要有人主事。
而他理兵部就不同了。
他是兵部老人,甭管是七年還是九年,他都在。
眼下三殿下與四公子還在兵部待着,袁疾就成了他們跟前的耗子,想怎麽審就怎麽審。
他扛不住的,他确定自己扛不住。
袁疾想向覃尚書與黃蔔慶求助,可那兩人也是自顧不暇。
一行人退出禦書房,除了李三揭,皆是渾渾噩噩。
待沿着宮道走了一段,确定不在禦前了,覃尚書急得跳了起來。
一把抓住董治勝的衣領,覃尚書氣道:“夾帶!還夾帶鐵棍!你們工部是瘋了嗎?你一個工部尚書,還嫌吃得不夠飽?你們想幹嘛啊!造反呐!”
董治勝一把将覃政甩開,咬着牙道:“我是那種瘋子?我要鐵棍有什麽用?我哪裏知道底下人發什麽瘋!覃政你也别說我,你們兵部自己就幹淨了?”
覃尚書啐了一口。
是,兵部也有不幹不淨的地方,但他老覃沒拿過一分昧心錢。
造反、通敵那種掉腦袋的事兒,給他一萬個膽子,他都不幹!
董治勝懶得跟覃政吵,他更惱李三揭。
李三揭明明知情,卻一路瞞着,害得他們被晴天霹靂劈了個正着。
可董治勝能罵李三揭什麽?
李三揭擺明了和定安侯府關系匪淺,他就是向着霍以骁,他能事先露底壞了霍以骁的事兒?
董治勝一摔袖子,大步流星離開。
鍾侍郎看了眼董治勝的背影,一把攬過李三揭的肩膀:“停職喽,我得先把手裏的活兒都跟你交代交代,趕緊交接完,免得出岔子。李大人,先走、先走。”
李三揭跟着鍾侍郎走。
鍾侍郎與李三揭咬耳朵:“我真不知道,我也沒那膽,不過,嶺南那木場,管事兒的姓翁,他妻子姓俞,家生子,放出去的。”
李三揭剛想問是哪個“俞”,見鍾侍郎那意味深沉的眼色,一下子有數了。
皇後娘娘的那個俞。
鍾侍郎道:“木場缺管事的,當時定誰都差不多,就給了點面子。沒想到,給出事兒了。”
再多的,鍾侍郎也說不出來了。
李三揭笑了笑,知道鍾侍郎的意思。
對方已經知無不言了。
畢竟,人在京裏坐着,底下負責運輸的官員亂來,而接手的關口從未質疑,且沿途州府查驗都正常,鍾侍郎的确無從得知狀況。
韋仕發現端倪應當也是機緣巧合,他猜出來了,卻沒有證據,隻能耐心等候、繼續觀察。
沒想到,命都等沒了,證據也沒捏全。
鍾侍郎現在跟他說這些,也是希望李三揭能略微幫忙,在禦前說幾句好話,别真的被牽連得掉腦袋。
李三揭清楚,但他無法給鍾侍郎保證。
他更知道,這信息不是霍以骁想要的,隻是俞家而不是沈家,力度不夠。
不遠處,覃政已經冷靜些了,沒有管黃蔔慶和袁疾,他拖着步子往前走。
千步廊左右,官員們都在留心着。
四公子回京了,工部、兵部六位大人被叫到禦書房,這其中到底有什麽關系?
可誰也沒有想到,他們等來的是四人停職,兩人暫理。
再一問,運輸途中出現了夾帶鐵棍,一時間,震驚了所有人。
陳正翰和霍懷定被召進禦書房,滿朝皆是風雨欲來之勢。
朱茂抿着唇,心情複雜。
出了這事,他先前的那些謀劃應是無人再有心計較,朝堂起伏,沈家和長公主的精力會放在工部、兵部,不會再翻舊事。
他應該松一口氣,可朱茂卻無法放松下來,他隐隐覺得,此事極其不妙。
而在刑部衙門的朱钰,手中的筆落在了地上。
他難以置信地看着柳宗全:“武安規死了?霍以骁去的是歸德府?”
柳宗全颔首。
朱钰咬緊牙關,眼神空無。
怎麽辦?
霍以骁竟然、竟然!
這下要怎麽辦?
不、他一定還有機會!
别說武安規死了,武安規活着都沒有用。
武安規一直以爲自己是在替沈家辦事。
此事的所有關節上,那些人都以爲是沈家要夾帶,是沈家要鐵棍,而不是他朱钰。
武安規一死,那份所謂的副官供詞,甚至不能咬死沈家!
不管如何,沈家都會頂在前頭。
沈家自顧不暇之下,未必會揪到他頭上。
雖然,現在就失去沈家這個倚仗太過可惜,但,他更需要保全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