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安規的人都已經上去了,由衙役們看管着。
兩個負責押運的副官戰戰兢兢站在一旁,戒備地看着宋秩和霍以骁。
他們看過了禦刀,自不敢反抗,隻能等着查問。
上下的空氣傳遞不順,屍體雖運走了,但血腥依舊,叫人聞着很不舒服。
心裏發怵。
尤其是,心虛的人。
霍以骁和溫宴站在角落,卻一直在觀察這兩名副官。
夾帶不是輕松的活兒,隻武安規一人,未必穩當,他肯定有親信。
也許是副官,也許是其他身份,彼此協作,才能回回幹這些事兒。
霍以骁收回了視線,與宋秩道:“宋大人随便劈。”
宋秩應了,示意衙役動手。
衙役站在原木堆旁,挑了根高度、距離最順手的,舉起斧頭,狠狠用力。
一下、又一下。
原木極粗,饒是衙役粗胳膊粗腿,幾斧頭下去,也就劈出了凹糟。
一連劈了十幾下,斧頭已經砍到了中心,除了木頭,還是木頭。
宋秩過去看了一眼,示意他換一根劈。
衙役領命。
如此,一連劈了五根。
衙役胳膊酸脹,宋秩讓他歇着,又換了個人。
劈木頭的聲音在耳邊響着,沉悶極了。
宋秩甚至覺得,這劈的不是木頭,而是他的心。
“賢侄,”宋秩走到霍以骁跟前,“能不能給我交個底,你要查什麽?又要劈多久?你要是想把三艘船上所有的原木都劈成兩截,我再添點人手?可真要是全劈了,沒有劈出花樣來,醜話說在前頭,你别怪我一會兒不客氣,我也得給朝廷交代。”
霍以骁抱着胳膊,道:“宋大人放心,劈不出來東西,倒黴的肯定不會是你。”
“這話說的。”宋秩歎了一口氣。
宋秩見他是不劈到底不收手了,幹脆一跺腳,讓人繼續取斧頭來,把所有的都劈了拉倒。
霍以骁微微側過身子,輕聲與溫宴商量:“武安規那麽緊張,這船上肯定就有,按說不至于劈不出來。”
溫宴也是這麽想的。
原木數量不少,并非根根夾帶,他們也許是運氣不好。
溫宴垂着眼,幾個數字在腦海裏反反複複翻滾。
從之前的規模看,夾帶會有一定的比例,數量不會少,不然白辛苦一趟,當然,也不會多到讓關口上吃不消。
定門關、封口關,畢竟是朝廷北境的門戶,夾帶到最後,隻剩少量材料送達,關口上也不會答應。
貪得貪,當然是細水長流地貪。
殺雞取卵,那是傻子行徑。
估計他們也沒有想到,定門關兩次增固,貪了的那一部分,最終會造成破口。
現在,以差不多的比例來算,他們劈了這麽多,不應該一點問題都沒有劈出來。
溫宴墊着腳,附耳與霍以骁說了兩句。
霍以骁微微颔首,慢悠悠地走到了正揮着斧子的衙役邊上。
衙役可能是聽說了他的一刀封喉,趕緊停下來,握緊了斧柄,怕霍以骁一把搶了去。
霍以骁在近處看了。
他們劈的位子,幾乎都是中段。
“換個地方劈,”霍以骁道,“劈這裏,還有這裏。”
一面說,他一面比劃了下木頭前後三分之一處。
“要是還劈不出來,再往其他位置試試。”
說完,霍以骁退到了一旁。
衙役這才放松下來,依着他的意思,先從靠近頂部的三分之一處下手。
霍以骁走回溫宴身邊,低聲問:“如何?”
溫宴彎了彎眼,語氣裏有點兒小小的得意:“那個姓盧的副官,是叫盧弛吧,他知情。東西應該在靠根部的四分之一”
剛才,霍以骁比劃,溫宴觀察。
盧弛最初有些緊張,但随着一次次的毫無收獲,他眼看着放松許多。
霍以骁突然改變位子,讓盧弛一下子又緊張了起來,尤其是,在他的手在原木上比劃的時候。
而根部的四分之一,盧弛更是整個人都繃緊了。
霍以骁嗤地笑了聲:“挺好,一石二鳥。”
位子能确定了,一顆釘子也找出來了。
霍以骁與衙役道:“劈根部往上四分之一處。”
話音剛落,盧弛汗如雨下。
他知道,這下子完了。
不,其實一開始就完了,隻要開始劈,總會劈出來的,不确定位置,不過是多費些時間力氣罷了。
現在,不過是死得更快些。
起碼這樣提心吊膽的酷刑就能結束了……
盧弛自暴自棄地想。
他看了眼另一位副官。
對方也很緊張,眉頭緊鎖,但和盧弛的緊張不同。
一個激靈,盧弛反應了過來。
是了,死的是武安規!
武安規已經死了!
死人不會說話,事情都是武安規做的,和他盧弛有什麽關系!
他不知情,沒參與,他就是一位被朝廷派來的副官,隻要、隻要他瞞得好,他頂多革職掉帽子,但能保住腦袋。
咔嚓!
盧弛幾乎跳起來。
眼前,衙役斧頭下的那根原木,裂了一條縫。
宋秩從甲闆上下來,正好看到這一幕,他三步并兩步沖到了木頭跟前。
中心被掏空了,不知道塞了些什麽,這會兒還看不清楚。
不用宋大人催,衙役再次動手,隻是力道上小心許多。
在幾人的幫助下,原木滾了一圈,劈了一圈,終是露出了其中真面目。
“鐵?”
宋秩倒吸了一口涼氣。
一根根經過熔煉的鐵棍,被塞在了空心的原木裏。
鐵,意味着兵器。
以這種方式運去邊關,肯定不是朝廷批給邊境上制作武器的,那他們會被送去哪裏?
鐵棍重新熔煉,制成長刀長槍,會被握在誰的手中?
無論是給外族敵人,還是募私兵,一個明擺着通敵,一個眼看着造反,全是要砍頭的罪。
宋秩轉頭看霍以骁。
難怪皇上會用這樣的方式來查證。
武安規他怎麽敢?
霍以骁也走上前,饒是猜到朱钰沒幹好事兒,可這些鐵棍還是讓他心驚不已。
朱钰瘋了嗎?
“宋大人,”霍以骁清了清嗓子,與宋秩道,“這個結果,可以和京中交差了嗎?”
宋秩笑了笑,苦笑。
這種差,不好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