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硬生生被逼着低頭了。
從庫房裏拿東西,那也是皇上的意思。
定安侯府不能違背皇命,最後拿了本屬于自家的東西走,是順從了聖意,也是借此表達不滿。
現在,皇上拿那些東西再來堵口……
像是被迫在傷口上撒了一把鹽,還得自己用力抹一抹、搓一搓。
衆人尋了尋溫子甫的位子。
溫同知恭送皇上時垂下去的腦袋,這時候都沒有擡起來,可見其心情。
畢之安不好勸霍以骁,就拍了拍下屬的肩膀。
勸解之語,塞在嗓子眼裏。
“那位畢竟是郡主,長公主都回來了,難道還能讓郡主去燕子胡同賠罪嗎?”
“沈家向來這樣,皇上都拿他們沒辦法。”
“賠銀子已經到頭了,見好就收吧。”
這種話,畢之安一個字都說不出口。
溫子甫的聲音發緊,悶悶道:“大人,我無事,真的還好。”
殿外的官員們散了,金銮殿裏的也慢慢退出去。
這時候,也沒有哪個火上澆油。
便是沈烨,亦是老老實實,離開了事,免得一句話、一個眼神,被有火沒處發的霍以骁逮着,借題發揮。
沈烨也不怕霍以骁發揮,隻是這事兒沒有必要。
霍以骁該去跟皇上置氣,而不是對着任何沈家的人。
沈烨走下高高的宮殿台階,站在廣場上,回過頭看了一眼。
他看到霍以骁也出來了,穿過長廊,往後頭禦書房方向去了。
沈烨暗暗笑了笑。
此刻,金銮殿裏,隻剩下朱桓幾人。
朱茂皺着眉問朱桓:“真不攔着以骁?由着他去禦書房?”
朱桓道:“攔不住的。”
朱茂還想說什麽,朱钰冷冷笑了聲。
笑聲裏帶着滿滿的嘲諷,把“我就看你裝”給笑在了明面上,朱茂顧忌朱钰,也就閉嘴了。
他想,這事兒怪他自己。
當初就不該給朱钰暗示,讓他知道背後是自己在做文章。
平白授了朱钰一個把柄,這事兒辦得!
朱钰也不在乎朱茂的反應,道:“罵兩句而已,最多罰跪,跪不上半個時辰,太妃娘娘就讓齊公公去領人了,大哥真是,竟然擔心以骁,他明明最不需要擔心。”
朱茂:“……”
别以爲他沒有聽出來,朱钰話裏有話,讓他多擔心擔心自己。
這廂對話,毫無成效。
另一廂,霍以骁進了禦書房。
隻吳公公在裏頭伺候,誰也不知道皇上與霍以骁到底說了什麽,沒過多久,傳出來“哐當”一聲。
像是,什麽東西砸在了地上。
很快,殿門開了,吳公公送了霍以骁出來。
四公子腳步匆匆,臉色比進去時更陰沉。
吳公公小跑着跟在他後頭,苦口婆心地勸:“您爲此和皇上置氣不值當,皇上有皇上的考量。您和夫人受委屈了,可這不是……皇上還是心疼您,換一個這麽頂撞的,不打闆子也得跪……”
霍以骁道:“那我還得謝恩了?我這就跪着謝恩了?”
“别别别!”吳公公架住霍以骁,“您千萬别!”
眼看着吳公公要扶人,邊上幾個小内侍全上來了,替他一塊架着霍以骁。
霍以骁可不是昨兒的永壽長公主,他不用投鼠忌器,大步往前,胳膊一揮,把人都擋開了。
小内侍們踉跄了兩步,沒有摔倒,隻好看吳公公。
吳公公無奈地擺了擺手,示意他們退下。
最終,霍以骁沒有跪,隻繃着臉走了。
吳公公一臉沉重地進了禦書房。
殿門重新關上,侍衛、小内侍們這才敢東張西望、打眼神官司。
談崩了。
可這回,好像跟以前又不一樣。
皇上以前也有氣急的時候,哪怕他們在殿外,也聽到過皇上罵四公子的聲音,但那種氣急,跟今兒這樣的……
再說了,四公子好久沒有把皇上真氣着過了。
尤其是這小半年,好像關系都還不錯。
宮裏的這點兒狀況,瞞不了多久。
禦書房裏頭被吳公公管得固若金湯,消息傳不出去一個字,但今兒鬧到了外頭,吳公公追着四公子說好話都說到宮道上了,自然傳開了。
兵部衙門裏,朱桓等了一上午,也不見霍以骁出宮來,心裏直覺不好。
中午時,他讓人進宮打聽。
唐昭儀那兒給了他消息,說早上禦書房不歡而散。
朱桓抿了抿唇,霍以骁出宮了,但他沒有來千步廊,不知道去哪裏了。
直到下衙時,霍以骁依舊沒有露面。
“誰遇事不想歇一歇?明兒許是就來了,”覃尚書寬慰道,“京城裏能出什麽事兒,總不至于去砸了長公主府吧?”
邊上的袁疾縮了縮脖子,難說,四公子沒有什麽事兒不敢的。
朱桓抿了抿唇,心想,不至于。
霍以骁雖然不怕事,但也不會不計後果。
砸長公主府,和在校場被朱晟借着比試暗算後、當場打回去,這不是一個性質的。
“我等下去大豐街看看吧。”朱桓道。
沒等他從衙門出發,就有霍以骁的消息了。
霍以骁出京了。
“好像是一出宮就回了大豐街,不到一個時辰,四公子與夫人一塊,帶着隐雷和一丫鬟,騎馬出城了。城門上的問了一聲,夫人說出城玩幾天。”
覃尚書聞言笑道:“玩幾天也挺好,散心,是吧?殿下。”
朱桓木着臉應了一聲。
袁疾幾乎是當即松了一口氣。
四公子離京了,隻三殿下一人,他們應對起來能輕松許多。
隻要四公子晚些回來,甚至是三個月後回來,那就安全了。
千步廊西側、刑部衙門外,朱钰也是這麽想的。
上一回,霍以骁和朱晟打架,被父皇雙雙處罰之後,氣頭上的他二話不說直接就消失了。
要不是後來霍懷定遞消息回京,他們都不知道霍以骁跟着去江南了。
霍以骁就是這麽個脾氣。
這一回,不知道去了哪裏。
當然,去得越遠越好,最好是幾個月不回來。
朱钰笑了起來。
霍以骁走了,不管兵部那些烏七八糟的事兒了,他就不用再讓方啓川去探對方到底查到了些什麽,提心吊膽了幾天,總算可以睡個安穩覺了。
他安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