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就是胡說八道嘛!
京衛指揮使司的安排,能順便給?
哪怕是四公子去問,也斷斷不行的。
“不像話!”皇上叫他氣笑了,“徐其潤敢給你,他也不用幹了!你當京城守備是什麽?”
霍以骁接了茶,抿了一口。
茶自是好茶,香氣撲鼻,入口潤澤。
可他現在嘴裏缺的不是這個味兒。
小内侍在邊上探頭。
吳公公看在眼裏,不動聲色地退到簾子旁,聲音壓得極低:“什麽事兒?”
小内侍附耳道:“四公子夫人來了,給皇上送湯圓。”
吳公公訝異地看了霍以骁一眼,而後,從裏頭出來。
廊下,裹得嚴嚴實實的溫宴沖吳公公笑了笑。
溫宴遞上食盒,把話又都說了一遍。
吳公公接過來,手上沉,心裏輕,眼睛眯成了縫:“您來得正巧,皇上午膳用得不多,這會兒添一碗湯圓,太合适了。”
他讓小内侍引溫宴去偏殿休息,自個兒回到裏頭。
打開食盒,捧着那碗還溫熱的湯圓,吳公公送到了皇上跟前。
霍以骁一眼沒有看到那碗裏的東西,卻是聞到了糖桂花的味道。
果不其然,吳公公道:“四公子夫人送來的,皇上,您嘗嘗。”
霍以骁撚了撚手指。
得,敢情是都吃上了,就他還沒吃上。
皇上沒有動勺子。
吳公公趕在皇上繼續和霍以骁說話前,笑着道:“皇上,聽說這裏頭的餡兒,是昨兒四公子搓的。”
皇上“哦”了一聲,吳公公趕緊把勺子送到他手上。
“不止呢,您使人去大豐街傳話時,四公子與夫人正包湯圓。”吳公公又道。
皇上來了興趣,舀了一個:“你倒是願意進廚房。”
霍以骁道:“一張台面的事兒,在屋裏包也是一樣。”
皇上笑了聲,咬了口湯圓。
爺們進廚房,不是什麽事兒,但若是講究孝心,又是另一個說法了。
便是皇上清楚,這孝順主要是給常甯宮的,他這裏就是順帶,可湯圓都吃進嘴巴裏了,順帶就順帶呗。
他有好幾個兒子,但兒子親手做的吃食,這是第一口。
湯圓講究一個黑白分明,咬開之前,皮上不能現出一點黑色兒來。
露出來了,亦或是透出來了,都不美觀。
皇上的這一碗,有一兩隻透出來了,還有兩隻,皮上沾了點黑,應是手指拿餡兒時沾着了,揉的時候又不小心,碰到了。
可皇上喜歡。
溫宴慣會包湯圓,以前成安送來的都是和她一起包的。
這種不完美的湯圓,肯定是霍以骁包的。
吃完湯圓,再抿一口帶着桂花香氣的湯,皇上心滿意足。
皇上漱了口,靠着椅背,眉宇間滿是恰意:“以骁,朕就不說影響好不好,夜裏不歇覺,總歸損身子,别仗着年輕胡來。你皮糟肉厚不怕折騰,也想想你媳婦兒,她身體不好。”
霍以骁擡起眼簾。
皇上從這個角度開口,反倒叫他不好接話了。
“行了,你去給太妃娘娘問個安,然後出宮去吧,今兒過節,帶你媳婦兒看燈去,”皇上道,“明兒早朝,别遲了就行。”
吳公公到了霍以骁跟前,笑道:“四公子,請吧。”
霍以骁在吳公公的眼睛裏看到了“迫不及待”。
嗓子眼裏的話,終是沒有說,隻行了禮,跟着吳公公出去了。
吳公公送他出了禦書房。
“四公子,”他道,“夫人在偏殿那兒。”
霍以骁颔首。
溫宴被小内侍請過來,含笑與霍以骁道:“太妃娘娘念着,這就過去吧。”
吳公公又送了一路,這才轉身。
風吹散了身上熱氣,吳公公卻覺得神清氣爽。
做事兒吧,得講究一個配合。
今兒禦前,總算不是他一個人使勁兒了。
甚好、甚好!
等下得了空,他也去吃一碗湯圓。
哎!是元宵。
現在,禦書房裏做的都是元宵,他這些年也吃慣了,偏剛剛被勾起了饞蟲,想起舊都的味道了。
老了、老了,念舊了!
待出了常甯宮,夫妻兩人回府。
霍以骁沒有在宮裏用湯圓,溫宴曉得他心思,依舊在屋裏支了個小鍋,湯圓一開,兩個人從鍋裏直接舀着吃。
甜味在口中散開,霍以骁道:“不往禦書房送,也沒什麽事兒。”
“我知道,夜遊而已,還不是頭一回,”溫宴說得很随意,甚至眼睛都還在看着鍋裏翻滾的湯圓,“皇上不會爲此罰你,最多兩刻鍾,骁爺也就回來了。
可我夜裏想去看燈,看燈是高興事兒,能少被說兩句,就能多高興一些。”
霍以骁捏着勺兒,定定看了溫宴一陣,倏地笑了。
看燈,其實是往北大街看燈。
傍晚時候,各處的花燈都已經亮了起來。
北大街不是最熱鬧的,這裏早被隔壁的大街搶走了風頭,但也不沉寂。
黑檀兒繞了一圈,回到馬車上告訴溫宴。
錢晖沒有出門,就在家裏念書,錢母看着書畫鋪子,錢父在隔壁街上擺攤兒,趁着人多,賣些筆架一類的小玩意兒。
楊繼林也在家,年邁的楊母還在趕工,妻子與兒子出攤了,賣他們做的那些花燈。
王笙家裏很沉悶,王笙既不念書,也不玩鬧,隻躺在那兒發呆。
他的妻子催他,反正這會兒念不進書,不如去街上看燈,他也不肯去。
溫宴揉了揉黑檀兒,給了它一塊小魚幹。
霍以骁道:“不是看燈嗎?”
溫宴笑了笑:“走吧。”
兩人下了車。
大街上,燈火通明。
攤子多,燈多,人多。
初初邁入其中,霍以骁不太适應這樣的熱鬧,可站了一會兒,倒也不排斥。
溫宴牽住了霍以骁的手,墊着腳,挨近了跟他說話:“人多,别擠散了。”
霍以骁收緊了手指,看了眼前後方向。
溫宴道:“我想買盞燈,這兒花樣這麽多,應該有人會做個貓型的吧。”
“難說。”霍以骁道。
多的是蓮花、兔子,誰沒事兒做個貓的。
溫宴也笑,笑過了,又道:“我一直在琢磨,錢晖說‘舞弊’,舞弊,可不是一個人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