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霍太妃會與她說什麽。
心裏有底,她上輩子又與太妃娘娘相處融洽,溫宴對娘娘其實是沒有多少“惶恐”一類的情緒的。
隻是,現在的身份是新婦,是成婚後第一次單獨與霍太妃對話,溫宴多少得表現出一點緊張來。
不用多,也不用少。
整整好的這個度,她抓得準。
霍太妃顯然也很滿意,聲音輕輕柔柔,慈愛極了:“孩子,放松一些。”
溫宴抿唇,笑了笑。
霍太妃道:“留你下來,也不是要與你說什麽大道理,隻是想說幾句貼己話。
以骁的出身尴尬,受遭遇拖累,難免有性子大的時候,脾氣上來了,别說是原先跟朱晟硬碰硬,連皇上那兒,他都頂着來,倒是這一年,慢慢舒緩了許多。
這是有人陪在他身邊,替他開解,平他心境,我知道,這個人是你。
以骁的路難走,我能給他的助力也有限,可我到底是心疼他,你與他好好過……”
再多的話,霍太妃終是沒有開口。
她不想給新嫁娘太多的壓力。
溫宴彎着眼,道:“娘娘,我會的。”
很簡短,卻有力。
她早早從莊子上返回臨安,又提前數年嫁給霍以骁,爲的不就是霍以骁能少經曆一些拖累嗎?
少經曆一些苦痛,擺脫一些折磨,霍以骁的性子自然也不會那麽陰鸷。
太妃娘娘說他今年舒緩,溫宴想,這就是對她這一份選擇的最好的褒獎之語了。
霍太妃拍了拍溫宴的手:“去吧,還得去皇上那兒,别讓以骁久等。”
溫宴起身告退。
馮嬷嬷送她出去,又回到西暖閣,一面收拾茶盞,一面道:“娘娘這下子該放心了吧?”
霍太妃笑了起來。
的确,小夫妻兩個,在她跟前沒有什麽親昵的舉動,但情緒是騙不了人的。
她讓霍以骁回避的時候,以骁那個關心又帶着些擔心的眼神,啧啧!
“原就曉得他中意溫宴,”霍太妃道,“今兒更加不同。”
馮嬷嬷道:“有沒有成親,肯定是不同的。”
霍太妃深以爲然。
先前,霍以骁在常甯宮裏提到溫宴時,霍太妃當然能感受到那份心意。
可男女之間,心意歸心意,有沒有親密過,狀态就是不一樣。
霍太妃火眼金睛,自是看得出來。
馮嬷嬷笑道:“四公子嘴上還有個傷口。”
“看到了,”霍太妃哼笑道,“他臉皮薄,我隻當看不見。”
另一廂。
溫宴跟着霍以骁去禦書房。
“娘娘剛與你說什麽?”霍以骁問了一句。
溫宴眼珠子一轉,逗他道:“娘娘讓我早些開枝散葉。”
話音一落,身前的人腳步就是一頓。
溫宴險些撞到霍以骁背上,笑得肩膀直顫。
知道她是信口開河,霍以骁也不繼續問了,隻往前走。
溫宴一邊笑,一邊跟上,嘴上絮絮叨叨:“太妃娘娘讓我跟骁爺好好過,你脾氣不好的時候,得讓着你。”
霍以骁嗤得笑了。
得!
這一耙打得兇。
現在就給他蓋上脾氣不好,她在讓着的章了。
兩人到禦書房時,吳公公已經翹首盼着了。
禦前,小内侍們擺了皮墊子。
霍以骁和溫宴磕了頭,态度端正。
可就是太端正了,絲毫沒有平素霍以骁在禦書房裏那股不知道那句話就要渾身刺的勁兒,讓皇上反倒是洩了氣。
什麽訓誡、什麽規矩,他都懶得多說了。
就這麽闆正地受了禮,哪裏像是兒子娶了兒媳婦,分明就是臣子攜家眷進宮請安。
人家臣子夫妻還戰戰兢兢、誠惶誠恐,擱在霍以骁和溫宴這兒,就是走過場一樣。
皇上看着心累,擺了擺手,示意他們退下去。
沒想到,一擡眼看到霍以骁嘴上的傷口……
“等等,”皇上下意識開口,見兩人等了,又隻好與溫宴道,“成安吵着找你,你去趟錦秀宮吧,以骁再坐會兒。”
溫宴曉得皇上有話要說,應聲退了出去。
霍以骁重新坐了回去。
皇上搖了搖頭:“成何體統!讓底下官員們看到,怎麽像話?”
霍以骁一愣,而後才反應過來皇上在說什麽。
他擡手摸了摸傷口,啧道:“怎麽不像話了?說的像是誰沒有被自己媳婦兒咬過一口似的。”
皇上深吸了一口氣,換了個話題:“過來得也太晚了些。”
霍以骁道:“您要上朝,摸不準今兒幾時退朝。溫宴怕冷,受不得凍,來得早了,隻能在外頭吹冷風候着,平白受涼,幹脆晚些來。”
一聽就知道是胡說八道。
皇上道:“來禦書房怕早,大可在常甯宮坐着,讓人留心退朝的時辰。”
他原就是這麽預估的。
前頭退朝,就該有人去常甯宮禀,霍以骁和溫宴再過來,時間差不多剛好。
結果,他在禦書房裏候着這麽久,這兩人才姗姗來遲。
霍以骁抿了一口茶,道:“您想聽我說真話?”
這下,輪到皇上微怔。
興許是溫宴不在這裏的緣故,霍以骁身上的那點兒刺,好像又冒了出來。
“春宵苦短,誰樂意早起?”他看了皇上一眼,“您是過來人,總不會不明白。”
皇上:“……”
“我知道了,”霍以骁又道,“您就是不能歇懶覺,日日得早起,才看不慣我起得晚。”
皇上按住了眉心。
吳公公眼疾手快,提着茶壺就上,給霍以骁添了熱茶,想借茶堵住他的嘴。
霍以骁拿起茶盞。
吳公公背對着皇上,沖霍以骁一陣擠眉弄眼:大好的日子,咱少說兩句成不成?
顯然,不成。
熱騰騰的茶水碰到了嘴上的傷口,其實也沒有那麽痛,但霍以骁的倒吸氣吸得響亮。
“您應該沒有被咬過吧?”霍以骁看着皇上,問,“應該沒有哪位敢咬您一口。”
吳公公的臉垮得老長。
皇上一口氣梗在嗓子眼裏,擺手道:“出去出去出去。”
聽不下去了!
霍以骁起身,吳公公忙不疊送他走。
待出了禦書房,吳公公苦口婆心道:“四公子,皇上就是念叨兩句,您……”
左耳進右耳出不就結了嗎?
非得拿話頂。
霍以骁卻是渾然不在意:“我已經挑着話說了。”
吳公公撇着嘴看他。
這還是挑着說,那不挑得是個什麽樣?
霍以骁像是看出了吳公公的質疑,想了想,道:“那就結合自身體會,與皇上探讨一下話本子,尤其是《四公子情牽玉嬌娘》。”
吳公公:“……”
謝謝您了!
您還是趕緊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