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個步驟裏的每一個人,站哪個方位,行什麽禮數,又說什麽祝詞。
這些,大部分都能照着皇子娶妃搬來用,小細節上弱化一些。
隻要有了大方向,後續都能琢磨出合适的來。
高錄珧捧了一份文書給霍以骁。
霍以骁認真看了一遍。
果然,迎親當日,新郎官親手掀轎簾已經被寫在了上頭。
“高大人,”霍以骁又理了一遍,道,“從燕子胡同返程的路線,能不能再改一改?”
高錄珧微微一愣。
路線是經過設計的。
皇子成親,如朱茂、朱晟,當時已經在宮外開了府邸。
從皇子妃的娘家到府邸,禮部會規劃出一條合理的線路。
要經過熱鬧的市井街頭,接受百姓們的歡呼和祝福,也得計算着時間,不能錯過吉時,也不能提點抵達。
這一回,高錄珧與手下的官員,亦是這麽算的。
隻是燕子胡同到新居所在大豐街,實在有些近,出了溫家,往北兩條街,就到地方了。
爲了合上時辰,官員們對照着地圖,畫了路線。
高錄珧有些心虛地看了霍以骁一眼。
這路線經過了皇城外。
皇上那兒,雖說是應了,但估摸着心裏還是不大舒坦。
迎親的儀仗從宮外過,即便沒有繞進去,好歹也彰顯身份。
畢竟,哪家娶親,能浩浩蕩蕩穿過皇城外的廣場?
可從四公子這方來看,這樣的路線,大抵不合心意了。
四公子在“身份”上一切從簡了。
霍以骁問高錄珧要了份地圖,攤開來,指着道:“出燕子胡同,不要一路往北,能不能往南繞,從這裏過。”
一面說,霍以骁的手指一面在上頭劃了一條線。
高錄珧湊上去一看。
估摸着離燕子胡同,要走一刻鍾。
看着是平平無奇的胡同,爲什麽會特特……
高錄珧抿着唇,又是一番回憶,忽然間,心領神會,嗓子眼霎時間就酸了。
這胡同,是以前的夏府。
離夏府不遠,是溫宴從前的家。
四公子想要途徑的不是什麽繁華街道,他就是想從夏家和溫家長房跟前過,給已經不在了的長輩看看,自家的明珠出閣了。
高錄珧的喉頭滾了滾。
怪他,他想得不周全,這麽要緊的事兒,還得四公子提醒。
“能走,”高錄珧清了清嗓子,掩飾住情緒,道,“我算一算路程時間,定一份新的路線。”
霍以骁道了聲謝。
高錄珧擺了擺手。
自打籌辦起這樁婚事,他受了霍以骁好幾次謝了。
難歸難,夾在中間不好做事,可高錄珧沒有不滿和埋怨。
他一直想,四公子也是不容易。
定下南繞,也沒有去掉穿過宮外廣場。
四公子先前沒有提出來,顯然是沒有異議。
常甯宮裏,霍太妃隻在其他細處做了些補充,沒有大的調整,待送到了禦書房,皇上看過了,揮手準了。
至此,婚儀所有的章程都敲定了,隻剩操辦。
幾個吉日都備着,等最後的選擇。
朱桓翻看了章程文書,心中依舊十分疑惑。
以父皇的性子,按說不會有這樣的讓步。
父皇是偏寵霍以骁,他說的想的,隻要不太過分,父皇都會準了。
但這回,顯然已經“過分”了
與此同時,各處官員亦在不住猜測。
章程總體是公開的,沒有瞞着誰,衆人暗悄悄笑一聲“禮部辛苦”,末了,也是一番嘀咕。
沒有奉天殿訓誡,也沒有奉先殿祭祖,成親次日入宮,拜了霍太妃之後,隻到禦書房請安……
這規矩,左右都不沾呐。
這是皇上不重視四公子、沒有給親兒子的待遇,還是皇上太偏心四公子、想怎樣就怎樣?
猜測紛紛,也有相熟的官員想到禮部來打聽些消息。
可問來問去,隻知道皇上和四公子先前是有一些分歧,可到底是皇上生氣不管了,還是皇上心軟縱容了,公說公的、婆說婆的。
京城落了第一場冬雪。
是道開胃小菜。
雪不大,下午時落了一個時辰就歇了,隻在樹梢屋檐上積了薄薄的一層。
朱钰走出工部時,搓了搓手。
親随看在眼裏,送上一隻暖手爐子。
朱钰捧着暖了一暖。
衙門不比他自己地方,上下官員們都在忙碌,他抱着個手爐,哪裏像話,因而隻是忍耐。
忍到了手指尖都麻了。
他上了轎子,交代道:“我要吃些暖和的。”
轎子平穩向前,到了朱钰經常去的那家酒樓,他在這兒常年有個雅間。
“殿下,”東家親自做朱钰的生意,笑得恭維,引人上樓,斟茶倒水,“今兒莊子上送來了隻羊羔,已經烤上了,一會兒給您送一份羊排嘗一嘗?”
朱钰的眉頭皺了起來。
他不想吃羊肉。
那天被霍以骁說得還不夠膩味嗎?
這個冬天,誰也别想讓他吃一口羊肉!
柳宗全一看朱钰的臉色就明白了,與東家道:“換個别的。”
東家也是機敏人,知道說錯話了,趕緊換了:“蹄花煲怎麽樣?小豬蹄子,弄得幹幹淨淨,拿黃豆炖了一下午了,肉皮入口即化、蹄筋彈牙适口,黃豆将開未開,糯得不得了,給您再調一碗辣子,定是好吃。”
朱钰這才舒了眉:“聽起來不錯。”
很快,蹄花煲送了上來,熱氣騰騰,香味四溢。
親随給朱钰舀了一碗湯。
朱钰沒有立刻喝,隻問那親随道:“打聽不出來?”
親随颔首:“當日,所有人都退出來了,聽說,連吳公公都沒有到近前,隻在中殿守着,皇上與四公子到底說了些什麽,沒有人知道。”
朱钰哼了聲。
柳宗全勸道:“吳公公的嘴比金子都緊,從他身上不可能有收獲。”
“我知道。”朱钰啧了聲,他早就放棄從吳公公那兒挖消息了。
最麻煩的是,其他小内侍、侍衛,也拉攏不得。
不止是朱钰,這些年,俞皇後想往禦書房裏伸一點兒手指頭,都是無功而返。
吳公公管得特别緊。
或者說,父皇對他和他的母後,以及支持他們的沈氏一脈,防心極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