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生們提前一日進場。
曹氏起了個大早,在院子裏來回踱步轉圈圈。
遲疑再三,她還是去了前頭,檢查溫辭要帶進考場的行囊。
貢院的号舍,考生們吃喝拉撒都在自己那小小一間裏頭,又因着考場規矩,能帶進去的就隻有那麽些考試所需的東西。
曹氏把溫辭準備好的東西一一核對,又收攏起來。
溫慧逗黑檀兒耍玩,追到了前院,透過開着的窗戶看到曹氏和溫辭的身影。
她微微一愣,複又轉頭對溫宴努了努嘴:“母親就是瞎操心。”
大哥這個年紀,行囊還要母親收拾,傳出去得惹人笑話。
便是珉哥兒和章哥兒,經曆了那麽多年的書院生活,收拾東西、安排起居,也是一把好手。
曹氏忙着手裏的事情,沒有聽見。
溫辭就靠窗站着,聞聲轉過頭來,沖溫慧用口型比了比:“小沒良心。”
溫慧看懂了,一點兒也不惱,咯咯直笑。
溫宴亦是莞爾。
曹氏豈會不知道溫辭能照顧好他自己,不過是兒子要進考場了,她心裏不踏實,總想做些什麽嘛。
溫辭明白慈母心,因而沒有半點的不耐和煩躁,讓曹氏整理。
當然,爲了謹慎,等曹氏離開後,他還會再确定一遍。
廚房裏,烏嬷嬷忙個不停。
除了溫辭愛吃的菜,烏嬷嬷還準備了不少幹糧。
貢院隻管考試,不負責考生吃喝,溫辭得自己帶。
中飯的口味清淡爲主,曹氏交代過,怕過于油膩的菜色下肚,溫辭會不舒服。
溫子甫今兒休沐,見妻子忙前忙後,嘀咕了一句“婦人氣性”,可真等到該出門的時候,他也一樣坐立難安。
雖然,這回就是下場試一試,不是真要搏一個名次,但作爲父母,又怎麽可能真的就無動于衷?
溫子甫一連喝了三盞茶。
不說當年兄弟考試時了,他自己進京考春試、後又考殿試時,都沒有這麽忐忑過。
溫辭出發,曹氏也想送到貢院,叫桂老夫人攔了下來。
“這就沉不住氣了?”桂老夫人道,“那你這幾天有得受了,得想他在号舍裏冷了沒有、睡了沒有、卷子寫出來了沒有。老婆子告訴你,别想那些了,吃你的睡你的,他考一回,你老三歲,像什麽話。”
曹氏讪讪笑。
她明兒還想去香緣寺裏拜一拜呢。
桂老夫人豈會看不出來?暗歎這兒媳婦沉不住氣。
隻一個兒子,就操心成這樣,這還沒到殿試呢!
她若和曹氏一般浮躁,三個兒子考下來,她得少十年壽!
靠養生,猴年馬月能養回來?
桂老夫人心裏嫌棄,面子上和氣地拍了拍曹氏的手,道:“你若真就靜不下心來,老婆子給你出出主意,你尋些其他事情做就好。
宴姐兒的婚事催的急,你該備的都先備起來,免得禮部定下納采的日子,我們又匆匆忙忙的;
先前選出來的物什,我們再合計一遍,去信臨安,讓三郎媳婦收拾出來。
是了,宴姐兒成親,禮數重,我們侯府也不能失了體面。
三郎大抵是衙門裏走不開,你讓三郎媳婦帶鸢姐兒和兩個哥兒進京,念書雖要緊,但婚姻是大事,他們年紀還小,又不是來年就下場,這點時間還是有的……”
老夫人絮絮叨叨安排,曹氏随着她的指示,浮躁的心慢慢定了下來。
是了,還有好些事情要準備。
她得穩住。
秋闱共三場,一場三天。
霍以骁把暄仔送到了貢院,轉身入宮去。
他向朱桓請了一個時辰的假,可就是這麽不巧,他得進宮去掰扯六禮。
吳公公引霍以骁進了禦書房。
皇上正批折子,道:“禮部拟的章程,你先看看。”
霍以骁打開,看了兩眼,腦殼很疼。
比皇上看話本子還頭暈眼花。
依禮、依例,皇子婚禮,無論是納采問名,還是納徵告期,皆要告于太廟。
禮部照着寫上來,一份送到禦書房,一份抄送常甯宮,便是爲了試探皇上與霍太妃的意思。
而這是霍以骁不願意的。
“告于太廟,”霍以骁道,“太廟裏供奉的各位,沒有我這個子孫。”
“你身上有沒有朱家的血,太廟裏的列祖列宗清清楚楚,”皇上擱下筆,看着霍以骁,道,“别拿你那些話來堵朕,告祭太廟時的祝語,朕比你熟,‘皇四子以骁’足矣,不用添上生母名姓,你放心,你不想認别人做娘,告文上就不寫。”
霍以骁的舌尖頂了頂後槽牙。
哪是爲了他不寫的,分明是皇上壓根不敢寫。
霍以骁想了想,道:“皇上,‘皇四子’是皇後娘娘所出的四殿下,我一日不姓朱,就一日不該排序齒。”
皇上不置可否。
禦書房裏,沉默下來。
霍以骁也是心知肚明,最後肯定不會告于太廟,這一條的存在,本就是用來讨價還價的。
兩廂條件列明,你退一步,我也退一步,最後得出一個相對的平衡。
爲了能在退步之中多占些“便宜”,這一開始的條件就會列得讓對方眼皮子直跳。
吳公公笑呵呵地打了個圓場:“皇上,您答應了讓太妃娘娘掌事,現在撇開娘娘把事兒定了,娘娘知道了,怕是要生氣了。您批了一下午折子,不如與四公子一塊去常甯宮,您起來活動活動,也聽聽娘娘的意思。”
皇上順着台階下了,擺駕常甯宮。
霍太妃也在琢磨這章程。
她心思通透,自然明白其中關卡,不用誰開口,當即就把這條抹了。
“時間緊,真從納采到禮成,一條條全定下來,一兩個月就過去了,”霍太妃道,“要我說,定下正副使,再敲定納采日子,先辦起來,後頭的事兒後頭商量。”
這依了霍以骁的心思。
皇上想說什麽,見霍太妃堅持,也就咽下了。
饒是如此,這日也就隻定下了正副使。
以惠康伯爲正使、順天府尹畢之安爲副使,往燕子胡同行納采問名禮。
其他規制,來回拉扯了好幾天,最終是,隻設彩輿,不設大樂;奉天殿内,隻正副使領旨,沒有文武官朝賀。
這是溫宴的夢裏,霍以骁就争取到的,也是他的底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