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钰自認爲了解霍以骁。
霍以骁最看重的兄弟永遠都是霍以暄。
雖是抓住了柒大人,順天府審也審了,打也打了,案子算是結了,但那夜依舊有很多未解之謎,若不然,朱钰也不用讓阮孟騁去吓方家兄弟。
以霍以骁的性子,他心裏肯定也犯嘀咕。
霍以骁疑心方家,可這事兒很難自證清白,方啓川永遠也别想走通霍以骁的路子。
走不通霍以骁的路子,等于是絕了方啓川投靠朱桓的機會。
霍以骁和朱桓在明面上還是一體的。
哪怕父皇真的認下了霍以骁,不到真刀真槍搶皇位的時候,這兩人不會翻臉。
朱桓不會爲了方啓川去得罪霍以骁,這是因小失大。
就好像朱钰和朱茂的關系一樣。
朱茂即便有野心,朱钰也防着朱茂,但首當其沖要對付的,還是其他兄弟。
底下那群弟弟還那麽年幼,方啓川要尋靠山,可不就隻有他朱钰了嗎?
方啓川沒得選,他必須全心全意投靠,來謀取生路。
不然,兒子死在霍以骁手裏,方啓川斷子絕孫,一輩子還辛苦什麽呀!
“方大人是聰明人。”朱钰道。
方啓川的腦袋點成了小雞啄米。
朱钰舒坦些了:“太常寺的狀況,方大人必然了解,好好琢磨琢磨,他們請什麽高人了。”
“自然、自然,”方啓川的聲音激動得顫抖,“下官自當盡心盡力。”
這場對面,以十分完滿的模樣結束了。
方啓川被送回了下轎子的地方,他依舊無法得知那宅子的位置。
黑檀兒看他回府,打了個哈欠,轉身去了燕子胡同。
之後兩天,朱钰還是留了個心眼。
确定都察院的目标轉移到了鴻胪寺之後,他才交代柳宗全做事。
那又是一個雷雨天。
雨天難以行走,卻也能掃去夏日的悶熱。
都察院的官員們長舒了一口氣,因爲差不多能定案了。
官員們都是替朝廷做事,皇上要結,他們也就收手了,哪怕還有一些疑點,也暫且放下。
辛苦了這麽些時日,總算可以休息休息了,尤其是,他們其中還有一些人,是跟着霍懷定查了松江沿岸州府貪墨的案子的,足足有好幾個月,沒有松弛過了。
雨下了整整一天,臨散值前,順天府接到了報案,說是河裏飄了個人,已經撈起來了,卻沒氣了。
畢之安帶了人手過去,一看,眉心突突地跳。
死的是阮孟騁。
人是從他順天府放出去的,雖然過了些時日了,但畢之安還認得。
阮孟騁的腦袋上有一個血窟窿。
沿着河道往上遊查,查出來他先前在一家茶樓吃茶。
阮孟騁坐二樓雅間,吃了茶放下銀子走人,因着雨天生意不好,夥計們都懶懶散散,也沒有誰送客。
結果,阮孟騁失足,從外樓梯上摔下去了。
外樓梯,顧名思義,在茶館的外側,挨着河道。
阮孟騁運氣背,摔到了腦袋還滾下了河,大抵是暈了,沒有掙紮呼救,就這麽死在了水裏。
雨大雷聲大,他摔倒的聲音都被掩蓋了,根本無人知道。
隻那樓梯上,留下了些血迹,證明他摔了。
看起來,這就是一場意外。
畢之安敏銳,覺得事情沒那麽簡單,隻是,這一段河道兩岸平素就沒有什麽人經過,當時雨又大,越發不會有人了,沒有人能證明這其中有問題,那就隻能是意外了。
因着這位與柒大人有些關系,消息在相熟的官員裏傳了幾句。
方啓川是第二的,同時,他還收到了柳宗全的參須,比前回的品相好了一些。
他一下子就明白了。
威脅兩個兒子的人死了。
方啓川沒有松一口氣,反而心生不安,他得想辦法見到四公子或者溫宴。
另一廂,溫宴去了西花胡同。
有溫子甫在,溫宴亦知道阮孟騁死了。
方啓川不找她,她也會找方啓川。
消息遞出去,等了半個時辰,方啓川到了。
昨日被雷雨洗滌的暑氣又重新回來了。
溫宴請方啓川坐下,也不繞圈子,直接就道:“看來那天方大人與四殿下說得很是順利。”
方啓川幹巴巴地笑,點頭也不是,不點頭也不是。
“方大人知道那人死了吧?”溫宴又問。
方啓川道:“聽說了,看起來是意外,但我以爲,委實太巧了些,柳宗全又送了東西,我估摸着他的意思是,人是他們動手的。我前回聽溫姑娘說,姑娘認得那人。”
“認得,隻是沒有給方大人介紹,”溫宴道,“他叫阮孟騁,臨安人,原嘉興知府阮執的兒子,也是我從前的大姐夫。”
方啓川一愣,又聽溫宴說了阮執的案子,當即明白過來。
阮孟騁記恨定安侯府。
“他出了順天府,投了四殿下。”溫宴又道。
這下子,方啓川坐不住了,好像昨天那些驚雷都打在了他的腦袋上,目瞪口呆。
“這……”方啓川的聲音直打顫。
“不信?”溫宴笑了笑,“那我隻能說,他的死是意外了。”
方啓川深吸了一口氣,抿了一口茶,逼自己冷靜下來。
人肯定是死在四殿下手裏的。
阮孟騁若不是受了四殿下的指示來吓唬自家兩兒子,他隻說了有那麽一個人,沒有畫像沒有名字,什麽都沒有,四殿下又如何在短短幾天裏把人在京中翻出來?
朱钰會這麽緊着下手,也是因爲都察院要結案了。
四殿下要在結案之前賣他一個好,讓他更加忠心耿耿。
同樣是投靠,沒有價值的阮孟騁成了棄子,更有價值的方啓川被收入麾下。
可正是如此,方啓川才更清楚,四殿下靠不住。
等有一天,需要方啓川的命去拉攏更有價值的人的時候,朱钰會毫不猶豫地把他丢出去。
這麽一想,方啓川的後背濕透了,全是汗。
還是四公子好啊。
他找霍以骁,純粹是做買賣。
買賣雖然會有賺多賺少甚至虧本的時候,但霍以骁是個誠信的商人。
方啓川深吸了一口氣。
曾經以爲,向四公子投誠是他上了賊船。
那時候被二殿下逼得厲害,爲求生存,不得不選了四公子。
他的路走得太窄了。
可現在,他太佩服自己當時的決斷了。
什麽路走窄了?
屁!
他方啓川現在走的是康莊大道!
四殿下知道些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