戶部衙門,燈火通明,官員小吏們都陪着。
霍懷定背着手走了進來,先與朱桓請安,又拱手與衆位大人打了招呼。
陳正翰站起身來,拄着拐杖活動了兩下:“霍大人來了,那這裏就交給你了,我這老骨頭老腿,實在撐不住了,要回去躺一躺。”
看了快一天的場子了,實在累得慌。
霍懷定送陳正翰離開。
闵郝想過來說些什麽,霍懷定沖他抱歉地笑了笑,先尋了霍以骁。
先前在禦書房,通過吳公公的幾句話,霍懷定已經弄明白了來龍去脈。
太常寺開銷問題,是朱桓和霍以骁捅到皇上跟前的。
霍以骁與霍懷定走到角落處。
霍懷定壓着聲,問:“除了禦書房裏的那些,你還有其他發現嗎?若是沒有,我等下就去太常寺。”
“這是一樁買賣。”霍以骁道。
霍懷定眉梢一揚:“怎麽說?”
“伯父,”霍以骁靠着院牆,顯得十分放松,“闵郝常年往其他衙門伸手,葛胥與他狼狽爲奸,方啓川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這會兒打算裝死全推出去。文書還沒有全部查清楚,聽說,闵郝還在兵部、鴻胪寺、苑馬寺的開支上動了手腳。我的目标是闵郝。”
霍懷定摸了摸胡子:“證據充足嗎?”
霍以骁道:“太常寺的開支肯定有問題,隻是不知道其中有多少進了闵郝和葛胥的口袋。其他幾處,還沒來得及細細整理文書。消息的來源靠得住。”
畢竟是在戶部的地盤,說上這些就差不多了。
既然有問題,那隻能追着查,霍懷定相信自己和都察院手下這些人可以查得出來。
至于,霍以骁爲何盯上了闵郝,買賣的來龍去脈是什麽,他口中的靠得住的來源又是誰,這一些,霍懷定不是不關心,而是現在不是重點。
等之後回了霍家,霍懷定有足夠的時間去和霍以骁溝通。
霍懷定拍了拍霍以骁的肩膀,道:“後續交給我,今晚回府怕是要很晚了。”
霍以骁颔首。
霍懷定這才不疾不徐走向闵郝。
“霍大人辛苦、辛苦,”闵郝臉上堆着笑,“才剛剛抵京,又有公務接上,霍大人,真是辛苦了。”
“不敢當,”霍懷定笑容和煦,“都是替朝廷辦事,不敢論辛苦,倒是我們這一大群人,給戶部的大人們添麻煩喽。”
兩人你來我往,全是官場上的客套話。
闵郝有心探一探底,偏霍懷定一口官腔,愣是什麽風都沒有透。
“霍大人還得去太常寺吧?”闵郝問。
霍懷定道:“是,得過去一趟。我進宮的時候沒有遇上方大人,少不得去太常寺問問兩位侍郎,再去方家走走。”
闵郝客客氣氣地送霍懷定出去。
他想,剛才看霍以骁和霍懷定交流,雖然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麽,但八成沒有談及自己。
因爲人在談論别人時,若那人在附近,都會下意識地看他。
這兩人,一個眼神都沒有看過來。
闵郝如此安慰自己,送完了霍懷定,才回到裏頭。
史侍郎擡眼看向闵郝,見闵郝沖他搖了搖頭,他的心沉了沉。
作爲闵郝的下屬,史侍郎的手上也不幹淨,而且,一旦坐實了太常寺開支被動了手腳,戶部裏倒黴的,首當其沖就是他。
闵郝會毫不猶豫地棄車保帥。
如果不能硬逼方啓川和葛胥背下罪名,史侍郎就保不住自己的腦袋。
他如何不心慌?
史侍郎看向朱桓。
這一整天,三殿下還是和之前一樣,認真翻看文書,好似都察院稽查戶部對他沒有絲毫影響一般。
可史侍郎親眼看到朱桓和霍以骁去了禦書房。
散朝那會兒,闵郝問及,史侍郎還沒有想起來。
下午時候,他總算想明白這幾日裏的反常的。
這兩人,看太常寺的文書看了很久。
最初是四公子從庫房領出來的,他看過之後,文書堆到了三殿下跟前,這還不算完,接下去又是四公子翻看。
與其他衙門隻各自看一次的方式不同。
隻有太常寺,他們反反複複看了很多次。
前日四公子沒有來,不知道去做了什麽,昨兒回來,桌上放着的還是太常寺。
他們必定是從中看出了端倪,才告到了禦書房,就等着借都察院的手,把貪官揪出來。
殿下們六部觀政,三殿下這是要搶頭功!
史侍郎的心撲通撲通直跳。
霍懷定幫着霍以骁,都察院肯定會逮人給三殿下、四公子累功勞。
他一個侍郎的腦袋,沒有尚書份量重……
若他能把闵郝的事情都供出來,三殿下能不能放他一馬,好歹保住腦袋?
史侍郎的這番心聲,沒有其他人知道。
闵郝想借着陳正翰和霍懷定不在,把其他有可能出問題的文書處理掉,隻是都察院來的人委實不少,他沒有尋到下手的機會。
不行就等到半夜吧……
沒成想,小一個時辰之後,霍懷定又回來了。
闵郝瞪大眼睛:“霍大人這是……”
“剛來了就走,忘了看看文書,結果去了太常寺那兒,我一頭霧水,”霍懷定說,“安排好那些,我幹脆就又過來了。”
闵郝笑得幹巴巴的。
霍懷定的腦袋裏哪裏有什麽霧、什麽水?
他分明氣定神閑。
朱桓依舊在宮門關閉前離開。
霍以骁和霍懷定沒有走。
直到快三更時,霍以骁從小吏手中接過封條,塗上漿糊,替霍懷定把庫房和都察院借用的房間都封上。
所有的門窗,封得水洩不通。
闵郝看他這架勢,就知道沒有處理的機會了。
若不是不合規矩,四公子弄上去的就不是封條,而是木闆了。
各人各心思,各自散了回府。
霍懷定風塵仆仆的,顧不上歇息,在書房裏聽霍以骁說了經過。
“高方老大人的指點?”霍懷定心裏有數了,“闵郝這隻蛀蟲,既然露了馬腳,那就揪出來吧。我隻是沒有想到,你竟然拿闵郝開刀。”
霍以骁抿了一口茶。
興許是已經唬過方啓川一回了,他再次向霍懷定胡說八道時,講得很順:“闵玥在圍場把溫宴得罪慘了。”
霍懷定也抿了一口茶,絲毫沒有質疑,颔首道:“原來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