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些日子沒瞧見了,才看了這麽一會兒。
黑馬騎不了,看魚還……
黑檀兒歪了歪脖子,喵了一聲。
比起鯉魚,那自然還是黑馬更要緊。
霍以骁聽不懂它說的話,但溫宴懂,等他們回到燕子胡同,讓溫宴替它轉達。
畢竟,霍以骁最近忙碌,它能逮到個機會可不容易。
而鯉魚們不會跑,它若想看魚,自個兒就能來看了。
這院牆攔不住它。
黑檀兒打定了主意,當即不再留戀池塘,小跑着到了霍以骁的身邊,一個躍身,落在了他的肩膀上。
穩穩當當,不偏不倚。
它滿意地搖了搖尾巴,示意霍以骁出發。
這點重量,霍以骁不當回事兒,牽了骓雲,翻身上馬,出了西花胡同。
骓雲的确是匹寶馬,可惜是在京城街上,不能撒開蹄子跑。
饒是如此,黑檀兒也十分欣賞它。
它從霍以骁的肩膀上下來,落到了他的身前,雙爪揪住馬脖子上的鬃毛,嗚噜嗚噜地叫。
骓雲微微晃了晃腦袋,嘴裏發出嘶嘶聲,仿佛在笑一般。
霍以骁在燕子胡同外就下了馬,把缰繩交給隐雷。
黑檀兒熟門熟路,躍到牆上,沿着鄰居家的院牆,往裏頭走。
它歸心似箭,跑出去大半截,才想起來回頭看霍以骁。
霍以骁慢慢悠悠的,黑檀兒看不出來他到底是走還是不走。
說的是帶它回來,難道隻帶到胡同口?
這人還行不行?
黑檀兒着急地出聲催促。
若是霍以骁不打算挪步子,它要不要咬衣擺都把人拖進去?
黑檀兒還沒想好,霍以骁先動了,雖然還是不緊不慢的,但看得出來,他是打算去找溫宴了。
霍以骁繞到了西牆下,看了眼黑檀兒。
黑檀兒左右看了看,确定無事後,叫了聲。
聲音未落,底下那人忽然就改了之前的慢吞吞,如一支離弦的箭,一眨眼間,就翻過了院牆,落在了後窗外。
窗戶裏,透出了裏頭淡淡的暖光。
可雖有光線,卻沒有影子映着。
霍以骁擡手,輕輕敲了敲窗。
黑檀兒可不管那麽多,扯着嗓子叫了幾聲。
靜悄悄的夜裏,中氣十足的貓叫一出,很快,裏頭的人就有了動靜。
一人影到了窗邊,窗戶還沒打開,聲音已經傳了出來。
卻是歲娘。
“來了來了,你是半點兒也不肯等,姑娘沐浴呢,一聲不吭跑出去,以爲你今兒夜裏不回來了,姑娘還說把窗戶關嚴實,回來了也不放你進來,真一叫喚又心疼,讓我給你開窗……”歲娘嘴巴快,跟倒豆子一樣,噼裏啪啦一陣響。
黑檀兒一個字都不聽,等窗戶開了條縫,就鑽了進去,尋溫宴去了。
隻留下霍以骁一人站在窗外,聽了這麽一番話。
歲娘壓根沒有想到霍以骁會在,最後一個“戶”字直接就消失在了嘴巴裏,隻留下一臉呆滞。
她很難受。
雖然,她訓黑檀兒也沒訓錯。
可挨訓的貓兒跑沒影了,被留下聽訓的是個無辜人。
歲娘幹笑了兩聲,往後退了兩步,别别扭扭請了安。
霍以骁沒管歲娘,他比歲娘都别扭。
他當然知道那話都是說黑檀兒的,但他正好聽了個正着,“你來你去”的,跟說他似的。
幾乎是一瞬間,腦海裏就浮起了個念頭:他以前有被溫宴關在門外過嗎?
說以前也不對。
他沒有那樣的以前。
那隻是溫宴的夢。
關于那場夢,溫宴說了很多,但畢竟是跨越了十幾年,用她自己的話說,幾天幾夜也就隻能說個大概,無法将其中經曆一一細言。
夢裏,是不是也有過類似的時候?
啧!
這事兒不能細想。
霍以骁沒有再想,而是下意識地,撐着窗沿翻進了屋子裏,又把窗戶關上。
等他走到桌邊坐下,沒有看到溫宴,這才記起了歲娘說的前半截:姑娘沐浴呢!
霍以骁的身子僵了僵。
不得不說,他來得非常不是時候。
雖然,他和溫宴說話、做事,都沒有那麽多講究。
小狐狸甚至還敢直接湊上來。
可是,那和現在這狀況還是不同。
況且,小狐狸沒個姑娘家的樣兒,他卻還是得與她講幾樣規矩。
也是剛才走了神,想也沒有想就進來了。
若是還未曾進屋,他當即離開就好了,偏偏,他已經坐在這兒了。
這下要如何是好?
此時,在起身出去?
霍以骁沒有動,這不妥當。
他真的就這麽離開,豈不是當即就成了歲娘叨叨的“一聲不吭跑出去”的了嗎?
那他能被小狐狸給笑話死!
是了,他還是不走了。
不就是在沐浴嘛。
他就在這兒等溫宴出來。
小狐狸“見多識廣”,夢裏什麽都有,她肯定一點兒都不慌。
他也不能露怯。
歲娘已經去裏頭伺候了,次間裏隻有霍以骁一人,主意已經定下,他就從茶盤裏取了個茶盞,撚着把玩。
屋子裏很安靜。
霍以骁耳力好,能聽見黑檀兒的叫聲,那隻黑貓不曉得在和溫宴說着什麽。
至于溫宴的響動,他半分沒有聽見。
這樣正好,非禮勿聽。
裏頭,溫宴本想舒舒服服泡個澡,聽說霍以骁來了,也就不耽擱了。
一面套衣裳,溫宴一面聽黑檀兒說話。
黑檀兒一個勁兒地誇骓雲,身形健碩、四肢有力、眼神明亮,一看就是匹塞外寶駒。
溫宴手上不停,眼睛笑彎了。
她豈會不知道黑檀兒的意思。
既然霍以骁已經有了骓雲了,那莊子上的那匹黑馬,得有個新主人。
否則,不是暴殄天物?
頭發差不多擦幹了,披在身後,溫宴挖了點香膏抹臉,逗黑檀兒道:“也許骓雲是我的呢?”
這話一出,剛剛還誇得積極的黑貓突然就不叫了。
溫宴笑個不停,往次間去。
桌子旁,壺裏的水已經燒開了。
霍以骁聽見腳步聲,轉頭睨了她一眼,問道:“你茶葉放哪裏了?”
語氣平靜,态度自然。
霍以骁自覺拿捏得很好,如此一來,定不會給不按常理出招的小狐狸調侃他的機會。
可他沒有想到的是,一直一來都遊刃有餘的溫宴愣住了。
她站在那兒,一瞬不瞬地看着他,沒有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