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檀兒被她翻身按在腿上,肚子朝天。
它想翻身,可胳肢窩被溫宴箍着,讓它使不出勁兒來。
霍以骁邁進來,見這一人一貓,便問:“你今兒逗貓逗得挺特别的。”
溫宴笑了起來,手上勁頭不由得一松,被黑檀兒逮着機會,一個鯉魚打挺,溜出去老遠。
“它幹了件蠢事,”溫宴沖黑檀兒扮個了鬼臉,這才向霍以骁解釋,“它從狄察的書房取走了自罪書,卻留下了其他證據。”
霍以骁挑了挑眉。
他知道狄察死了,但其中細節,還未及了解。
溫宴與他說了所有經過,道:“我出來時,正好遇上二叔父,他說,還好今日去調查的是他,他把黑檀兒的腳印全擦了。我剛就在問它,爲什麽會留下腳下,它根本不需要跳到橫梁上去。”
霍以骁問:“黑檀兒怎麽說?”
“它不肯說,”溫宴道,“它嫌棄我管太多。”
霍以骁忍俊不禁。
黑檀兒極其不滿意溫宴說它壞話,罵罵咧咧地往外走,到池邊去看鯉魚。
在臨安時,它滿侯府溜達,時不時的,會趴在廚房頂上睡覺。
不是因爲那兒陽光好,也不是因爲飯菜香,而是,烏嬷嬷有個孫兒,正磕磕絆絆念書,搖頭晃腦地,很催貓入眠。
那些文绉绉的東西,黑檀兒沒興趣理解,隻一回,恰好那孩子念到了《項羽本紀》,一句“如今人方爲刀俎,我爲魚肉”,“魚肉”兩字把瞌睡蟲趕跑了。
黑檀兒後來問了溫宴,才知道這“魚肉”跟它沒有什麽關系,就抛去了腦後。
昨兒半夜,看狄察懸在梁上,黑檀兒突然就想起那句話來,于是它跳上去湊近了看。
嘴巴張着,身體垂下,眼睛無光。
肥碩的鯉魚浮在水中,嘴巴一張一合,眼睛突着,卻沒有神。
和懸在橫梁上自盡的人,有一種微妙的相像。
難怪,項羽會自喻“魚肉”。
這些想法,黑檀兒才懶得說呢,何況,它看狄察,以至于疏忽地留下爪子印,這讓它十分之懊惱。
懊惱到,想趕緊把這一段失誤給忘了。
偏溫宴不放,剛剛非要問。
真讨厭!
全然不知道自己被讨厭了的溫宴正交代歲娘擺桌。
雖然,她就是知道了,也隻會哈哈大笑。
以她豐富的經驗來看,黑檀兒比霍以骁還好哄,一碗濃稠的魚湯就能讓黑檀兒雀躍。
一碗不夠,那就兩碗。
待喝撐了,黑檀兒會露着肚子躺倒,這時候若揉它肚皮逗它,它會嗚噜嗚噜哼哼,很是有趣。
歲娘擺了桌。
霍以骁抿了一口酒,與溫宴說六部觀政。
溫宴頗爲訝異:“比想象中的早。”
今生與前世不同,有皇上問霍以骁關于李三揭調職的看法在先,溫宴就猜過,許是再一兩年,皇上就會讓皇子們六部觀政了。
隻是她沒有想到,竟然會這麽快。
看來,她這次的禍水東引,把本不相幹的事情串在了一起,讓皇上對沈家和永壽長公主的不滿越發深重了。
這樣也好,附和溫宴的利益。
說過了朝堂事,溫宴才道:“我想借兩匹馬。”
霍以骁睨了她一眼。
溫宴笑盈盈的:“骁爺也知道,我們從臨安搬來京中,手頭并不寬裕,皇上先前讓姐妹們一道學騎馬,還特特賞了料子做騎裝,這就不能不學了。”
霍以骁“呵”地笑了聲。
小狐狸說話就不實誠!
什麽叫搬來京中、手頭不寬裕。
分明是從臨安府窮到了京城。
也是,連給姑娘做兩身厚實的毛皮冬衣都難了,哪裏還有閑錢銀子去買馬。
“兩匹?”霍以骁道。
溫宴道:“二姐、四妹都不會騎馬,從頭學,她們得挑馬,我不用,家裏的馬兒就行了。”
“你可真不挑。”霍以骁啧着道。
一般人家養馬,分得其實沒有那麽細,但隻要是稍微寬裕些的,都會把騎乘馬與馱馬、挽馬分開。
上好的騎乘馬,多用作軍馬,或是給勳貴子弟。
拿騎乘馬去拉車、拉貨,以馱馬、挽馬練騎術,倒也不是不可,但不對路子。
“三匹,”霍以骁道,“借你三匹。”
借都借了,還缺一匹,他是沒馬還是小氣?
溫宴聽明白了霍以骁的想法,剛要應下,突然心念一動,打趣道:“這第三匹是借給黑檀兒的?”
黑檀兒正在桌下啃它的魚幹,聞聲擡起頭,喵嗚喵嗚直叫。
要匹好的!
霍以骁被這一人一貓氣笑了:“骠騎校尉還沒有馬,你怎麽不去問苑馬寺要一匹?”
如此反諷,黑檀兒當然沒有聽明白。
它歪了歪腦袋,很是認真地和溫宴商量起了明天去苑馬寺衙門的事兒。
溫宴笑得險些把筷子都掉了。
霍以骁聽不懂黑檀兒說話,可看它神情,也能猜到這黑貓的大緻意思,真真是好氣又好笑。
最後,自是以借四匹馬結束。
黑檀兒不太滿意,它想要一匹屬于自己的坐騎,要聰明、聽話、能橫沖直撞的。
借來的,就是要還的。
啧,可惜!
天色暗了。
溫宴回到燕子胡同。
溫慧從廂房探出頭來,指了指正屋方向,壓着聲音與溫宴道:“祖母和母親不知道在說什麽事情,說了快半個時辰了。”
溫宴挑了挑眉。
這個時辰,桂老夫人和曹氏還說這麽久的話,确實很少見。
難怪溫慧着急。
她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怕家裏又突然發生什麽,一家人又中邪一樣地唱戲。
尤其是,還把她排除在外。
溫宴安慰了溫慧兩句,去了正屋。
青珠引了溫宴進去,次間裏,那對婆媳的面色都有些凝重。
“回來了?”曹氏見溫宴進來,擠出笑容,朝她招了招手,“借馬了?”
“借了,明兒給送過來,會給挑乖巧溫順的,”溫宴道,“祖母和叔母在說什麽?”
曹氏尴尬地笑了笑。
桂老夫人清了清嗓子:“在想,怎麽賺銀子。”
原想着,公中銀子雖緊張,也能過日子,霍以骁知道定安侯府不夠寬裕,那也得是買新宅子才緊巴巴的。
現在好了,一份銀子掰成了兩瓣花……
桂老夫人要臉,她的老臉皮挂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