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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低垂。
雅間裏,坐在首座上的人靠着椅背,端着酒盞搖頭晃腦。
“沒點兒意思,”他嘀咕了一聲,“很沒有意思!朱晟那家夥不在,太沒勁兒了。”
下首,有一人附和道:“您說得是,上午,習淵殿裏講解文章,下午,校場上練習射術,别說您了,我都差點兒打瞌睡。”
“我怎麽就打瞌睡了?”首座之人道,“朱晟得老實些日子了,十天半月到不了習淵殿……”
他得有半個月沒有樂子。
煩!
把酒盞扔在桌上,他道:“先前讓你們去江南打聽,打聽出來什麽了?”
一小厮上前,低聲禀道:“那阮執殺妻的案子……”
來龍去脈,講得七七八八。
首座之人聽得不住挑眉。
死刑需三司核準,案卷自然送到了京中。
隻是那上頭不會寫霍以骁去了阮家院子,也沒有具體寫明起因是阮、溫兩家的和離,隻寫了知府阮執沖動殺妻。
“有意思,”他撫掌道,“阮執那個兒子,阮孟騁是吧?被定安侯府意義和離的前姑爺,他現在在哪兒,等着給阮執送終嗎?”
小厮道:“去江南的人沒有找到阮孟騁的下落,聽說早早就離開臨安城了。”
“啧!”他不滿道,“這人本可以用一用,你們把人翻出來。”
見小厮遲疑,他又問:“什麽事兒,直接說。”
“有一個傳聞,不知是真是假,”小厮斟酌着道,“在我們的人去臨安之前,也有外鄉人去打聽事情了,京城口音,可能是二殿下的人。”
“哦?”首座之人想了想,道,“那十有八九是被朱晟給截胡了,行吧,他這麽積極,那就給他了。反正他現在閑着也是閑着,我指着他給我多折騰些樂子呢!”
被稱作很閑的朱晟,此刻正在府中發脾氣。
親随站在一邊,大氣都不敢喘。
朱晟砸了個筆架,這才冷聲問道:“他答應了沒有?”
親随心裏直叫苦。
昨兒說的還是三天内,現在才過了一天……
“還在考慮……”親随答道。
朱晟嗤了一聲:“他有什麽好考慮的?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
腳步聲從外頭傳來,而後,有人在門外站定。
“殿下。”
聲音婉轉如黃鹂,柔得人骨頭都酥了。
朱晟臉上的戾氣散了些,示意親随開門。
外頭的是齊美人,她沖朱晟甜甜一笑。
朱晟招了招手。
齊美人蓮步上前,被朱晟一把扣住了纖細的腰肢,她嬌嬌驚呼一聲。
親随極有眼色地退了出去,把書房的門關上了。
半夜時,京城落了一場大雨。
霍以骁被雨聲吵醒,他披着外衣起身,走到了博古架旁。
他日常使用的茶葉罐子就放在這裏。
桌下竹篾裏攏着一桶熱水,夜裏他歇下之前才放起來的,這會兒還很熱。
霍以骁夜視好,沒有點油燈,不疾不徐地從茶罐裏取出一小戳茶葉沖泡。
熟悉的茶香冒了出來。
也許是心中存了質疑,隻覺得這味道熟悉之中還透了些許陌生。
霍以骁晃着茶壺,把味道泡出來後,茶水倒入了臉盆裏,然後,泡第二道。
他飲茶,一般五道,此刻浪費起來,也絲毫不含糊,五道水攢在臉盆裏,推開後窗,一塊兒潑出去。
茶水與雨水混在一塊,毫無蹤迹。
溫宴讓他換茶葉,還得換得不知不覺。
不在宮中裏,霍以骁可以喝溫宴給的,但這舊茶葉還得正常消耗,瞞天過海這種事兒,他自認在行。
尤其是,京城很快就會入春,春季雨水很多。
應對的方子有了,但不爽就是不爽。
酒對他而言,就是個消遣,反倒是茶瘾更重些。
喝不得茶,還得聞着茶味……
霍以骁按了按眉心。
他明兒還是去霍家住吧,起碼想喝茶時,不用擔心那麽多。
翌日。
雨一直下到了散課時。
淅淅瀝瀝的,連衣服都染了潮意,叫人很不舒服。
朱钰時不時抱怨着。
朱茂笑着道:“年年這時候,你都嫌棄天氣。”
朱钰皺着眉頭,道:“每年都比前幾年更嫌棄,今年更是……”
他一面說着,一面下意識地拿手摸向鼻尖。
“唉!”朱钰痛得倒吸了一口氣。
朱晟那一拳實在太狠了。
朱钰年紀小些,起熱厥過去也就是難受那麽一下,等熱下去了,又能活蹦亂跳了。
鼻子的痛苦卻不然。
當時鮮血直流,到今天還依舊碰不得。
“他要在這兒,我也得給他來一拳!”朱钰咬着牙,道。
外頭雨停了,朱钰一臉嫌棄着走出去:“趕緊回吧,說不準等下又下起來。”
霍以骁起身,想與朱桓說自己要出宮去,餘光瞥見一内侍在廊下探頭。
内侍恭謹地給還留在習淵殿裏的衆人行禮,而後道:“四公子,皇上召您去禦書房。”
朱桓的眼皮子都沒有擡,嘴上淡淡道:“你去吧。”
霍以骁随着内侍到了禦書房。
皇上坐在大案後,低頭批着折子。
見霍以骁來了,他放下朱筆,問道:“太醫開了方子,你用着如何?”
霍以骁垂着眼,答道:“還是老樣子,本就是調養的方子,不是靈丹妙藥,才用幾天而已……”
“靈丹妙藥也沒用!”皇上打斷了霍以骁的話,氣道,“大半夜爬屋頂上睡,大羅神仙都沒法給你治!
那天你酒氣上頭,朕不跟你計較,現在你清醒着,以骁,朕不想罰你,你自己做事得掂量。”
霍以骁垂着眼:“您可以罰我。”
皇上哼道:“整天讨罰的,就你了!”
等霍以骁出禦書房時,天色大暗。
馬車在霍家外頭停下,他從車上跳下,大步流星走進去。
霍以暄的院子裏沒有燈光。
霍以骁奇道:“他人呢?”
小厮道:“大公子出去吃酒了。”
霍以骁問:“還是常去的那家?”
“好像不是,”小厮答道,“今兒惠康伯世子做東。”
霍以骁一怔:“誰?”
“惠康伯世子,還有太常寺卿府上的公子,都一塊去了。”
霍以骁的眉頭皺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