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以骁拿起筷子吃飯。
他甚至睨了溫宴一眼,以示“食不言”。
畢竟,霍以骁也不确定,小狐狸會不會吃着吃着就給他蹦出一句胡話來。
那真是容易噎着,更會不消化。
溫宴笑眯眯的,不說就不說,她手上不停,依舊是熟練又習慣地給霍以骁布菜。
習淵殿中講課,中午留給他們的用膳、小憩時間都不算緊,但霍以骁今兒出宮了,自不比留在殿中寬裕。
待用了午飯,霍以骁漱了口,才與溫宴道:“聽說今日下朝時,畢之安和方啓川差點打起來。”
溫宴睜大了眼睛,很是吃驚。
前世,這兩位的确差點打起來。
畢之安認定仇羨是兇手,方啓川不曉得是固執還是臉面上過不去,堅持是畢之安小人之心。
案子以仇羨大搖大擺出了順天府告終。
這兩位大人在金銮殿外幾乎動手了。
但現在,仇羨殺人罪名清楚,方啓川難道還不肯承認當初看錯了人?
“看走眼了也正常,”溫宴道,“仇羨裝得人模人樣的,誰能知道他人皮底下是那麽一個畜生。”
霍以骁笑了聲。
頂頂愛裝樣子的溫宴說别人裝……
被她帶坑裏去的人還少嗎?
算着時辰,兩人出了酒樓,霍以骁回宮,溫宴回燕子胡同。
霍以骁趕到習淵殿時,時辰剛剛好。
朱桓想問他話,趙太保就摸着胡子進來了,于是隻能作罷。
邊上,朱晟心不在焉,不知道在琢磨什麽,直到散學時,他匆匆就走,難得的,沒有找霍以骁的麻煩。
霍以骁往常甯宮去。
昨兒應了皇上,今日去霍太妃那兒,讓太醫好好診一診。
常甯宮裏,霍太妃靠着引枕,聽小宮女唱曲段。
她好這一口,聽得津津有味,與鄧嬷嬷道:“不比年節裏進宮唱戲的戲班子唱得差,得賞。”
小宮女領了賞,歡天喜地。
直唱到霍以骁來了,鄧嬷嬷才打發了人下去。
霍太妃打量霍以骁的氣色,道:“年輕就是好,這麽些日子作息不行,氣色還不差,不似我們這樣的老婆子,一晚上沒睡好,第二天就無精打采的。”
霍以骁道:“您能吃能睡,身體才好。”
“那你怎得不學着些?”霍太妃瞪了霍以骁一眼,氣道,“要我說呢,年輕也有不好。
仗着年輕,心裏沒點兒數,這毛病才能拖上這麽久。
跟我這樣老胳膊老腿,哪裏犟得住,早三天一回尋太醫看了。
太醫給你開方子、想法子,你自己不看重,又有什麽用處?
難道我讓人每天去漱玉宮盯着你吃藥、歇覺?”
霍以骁聽霍太妃念叨,道:“您以前總說,是藥三分毒。”
“再毒也比不了你不好好歇覺!”霍太妃哼了聲,轉頭去跟鄧嬷嬷說,“還是得有人看着他。”
鄧嬷嬷抿着唇笑了。
霍以骁也笑。
這話要是皇上說的,他八成已經拿“誰來看着都不好使、不如您讓溫宴來試試”給頂回去了,但說這話的是霍太妃……
意思是這麽個意思,但語氣恭謹婉轉多了。
“我覺得,”霍以骁道,“您應該會挺喜歡溫宴的。”
“哦?”霍太妃道,“爲何?”
霍以骁笑着道:“爲達目的,唠唠叨叨。”
霍太妃大笑着捶了霍以骁兩下:“沒大沒小!”
正說着,太醫到了,認真給霍以骁診脈,開方子。
霍太妃問:“還是甯神的方子?之前院判他們也開過類似的,沒什麽效果。”
那太醫答道:“四公子從脈象看,無病無痛的,作息之事,很難說因何而起,隻能用些靜心的方子,點安眠的香料,僅此而已。”
霍太妃皺了眉頭。
太醫又道:“尋常而言,若非病理,一般是睡前用了點讓人亢奮的東西,比方說喝了濃茶之類的,但四公子不是這一類。臣回去再研究研究。”
霍太妃聞言,隻好點頭。
太醫把藥方交給鄧嬷嬷,正要告退,就被霍以骁止住了。
“想請太醫給一人看診。”霍以骁道。
太醫沒有回答,隻是看向霍太妃。
霍太妃問:“誰還要看診?”
“溫宴,”霍以骁答得大方,“她之前在獄中受寒,落了病根,現在極其畏寒,得有個高明的大夫好好調一調。”
霍太妃的眉頭皺得更緊了。
“寒”這種毛病,可大可小,在年輕小姑娘身上,并不是什麽好事。
她沖太醫颔首。
太醫确定了溫宴的住處,應下明日過去。
待太醫離開,霍太妃才朝霍以骁搖了搖頭:“年紀不大,病情不少,一個兩個,都是這樣。”
“正好湊合了,也省得禍害别人。”霍以骁說完,又挨了霍太妃兩拳。
留霍以骁用了晚飯,霍太妃才讓他回漱玉宮,叮囑道:“自己得仔細身體,要不然,我真讓人白天黑夜都去盯着你!”
霍以骁輕咳了一聲。
上一個被人緊迫盯着、逼着夜裏好好歇覺的,是溫宴。
邢嬷嬷爲了看住她,不讓她大半夜地爬屋頂,心力交瘁。
鄧嬷嬷送霍以骁離開,又回到西暖閣,與霍太妃道:“您就是嘴硬心軟。”
霍太妃慢條斯理地喝茶。
鄧嬷嬷又道:“您說的是‘不合适就拆了’,不還是讓太醫去給溫姑娘看診嗎?”
“這是兩回事兒,有病就得治,”霍太妃道,“她今兒被皇上叫進宮了是吧?我就不想見她!”
鄧嬷嬷忍着笑,嘴上順着霍太妃應聲。
太妃娘娘哪裏是不想見。
别人不清楚,馮嬷嬷最是知道,霍太妃很想聽聽溫宴是怎麽說霍以骁的。
隻是今兒不合适了。
先是禦書房,又有被成安公主截了人,已然是夠打眼了的。
霍太妃若再把溫宴叫到常甯宮來,就更是火上澆油。
反正人就在京裏,晚些時候見,也是一樣的。
當然,霍太妃也清楚,饒是她今兒顧忌着,傳言也一樣四起。
等溫宴在常甯宮順順當當走一圈,就要“八九不離十”了。
反正還有小兩年,再模棱兩可一段時日,更合适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