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西侯手裏的兵權,夏太傅在天下學子心中的地位,中心坍塌了,才能有其他勢力的奮起、争奪。
抓到手裏的權利難道是爲了當“土皇帝”?
不可能。
這一切,最終都會變成他們身後主子手裏的力量。
哪怕現在沒有主子,總有一日,也會被拉攏、被蠶食。
名望和兵力,是皇子們争權奪利時最需要的工具。
去歲,胡亂編造又坐實了平西侯府通敵的那一批人之中,十之八九,有人得了某一位皇子的授意。
溫宴眼裏的仇家,她要複仇的對象,恰恰也是霍以骁要立足時不得不防備、牽制的人。
有沒有溫宴,霍以骁和幾位皇子都是矛盾重重,一旦弄得不好,便是你死我活。
有沒有霍以骁,溫宴都會去對付當日的設計者,事後的得利者,她要報仇,就不得不如此。
他們兩個,利益相通。
霍以骁理順了思緒,失笑着搖了搖頭。
所以霍懷定才說,他把事情想複雜了。
霍家的未來與霍以骁的選擇無關,而溫宴要走的路,有霍以骁相助許是能輕松些,他堅持不幫,溫宴也不會不報仇了。
霍以骁看着霍懷定,道:“您說的是。”
霍懷定見他自己想清楚了,頗爲欣慰,道:“還有兩年,你可以慢慢想。”
霍以骁笑着搖了搖頭。
可不能慢慢想。
一來得防着朱晟他們,二來,他得防着溫宴這個人!
小狐狸鬼主意多,又愛說胡話,膽子大起來無法無天,不放在眼皮子底下,實在不能讓人心安。
雖然溫泉莊子對她的身體有益處,但溫宴那性子,哪怕他離開臨安了,她都未必會老老實實再去莊子上待着。
既如此,倒不如拎回京裏去。
京郊亦有溫泉,彼時尋個莊子,再讓人盯着她,看她還怎麽鬧妖!
且京中有好大夫,尋來給溫宴診斷一番,到時候内調外養,總比她不知珍惜身子骨、胡亂行事強。
至于娶她……
小狐狸的嘴巴信不得!
溫宴有本事就繼續沖他胡言亂語!
反正她敢說,他就敢聽。
吃虧的又不是他。
先前沒有拿定主意,霍以骁遲疑猶豫不少,現在,霍懷定替他撥開雲霧,既想明白了,他的思路亦是順暢。
霍以骁把京中狀況理了理,與霍懷定道:“順天府萬同知,來年春天就差不多退了吧?”
霍懷定摸着胡子想了想,道:“老萬歲數不小了,三年前就提過告老,沒有準,我聽吏部說過,他在重陽時又上過折子,想明年開春回鄉。”
“他空出來的位子,定了接續的人選了嗎?”霍以骁問,“若還未定,溫宴兩位叔父之中,可有能勝任的?”
霍懷定把各個關卡思量了一番,道:“我還未到明州,溫子覽做事如何,現在不好定論,隻看溫子甫,中規中矩,不算突出,但也絕不糊塗。
他是個穩當人,不冒進,也不一味妥協,性格和老萬有點像。
給畢府尹當副手,還是穩當些的好,畢之安那人,又耿又沖,這幾年沒被人套麻袋打一頓,是他運氣。”
霍以骁笑了起來。
事情說完了,氣氛亦是緩和。
霍以暄過來,勾着霍以骁的肩膀,叫他去隔壁酒樓填肚子。
他們骁爺睡起覺來日夜颠倒,中午沒用飯,隻早上吃了湯圓,又思考了這麽深奧的人生大事,這會兒肯定是餓了。
霍懷定笑着看他們兄弟兩人離開,摸着胡子走回書房。
老萬的位子倒也不是沒人接,但給溫子甫亦可。
論資曆,溫子甫做了這麽些年臨安同知,也足夠了。
回京之後,和吏部周旋一番,并不是什麽難事。
至于樹大招風……
這樹本來就已經這麽大了,他添不添土,沒甚區别。
衙門裏,依舊忙碌。
李知府見霍懷定回來,叫小吏換了茶,又把一疊案卷抱過來,請他過目。
霍懷定一面看案卷,一面觀察在場衆人,兩不耽誤。
小吏們依着時辰送晚飯過來。
霍懷定拿了他的那份,道:“桌上全是東西,本官去隔壁用吧,免得沾了油。”
他起身出去,還不忘掃了李知府一眼。
李知府不久前才塞了好幾塊點心,又喝了許多茶,肚子委實漲得慌,幹巴巴笑了笑,硬着頭皮跟上去。
禦史叫他一塊吃,他吃不下也得吃。
隔壁屋子沒有其他人,霍懷定喝了兩口湯,道:“再四五日,本官就要往明州去了,李大人,松了一口氣嗎?”
“哪裏的話,”李知府忙擺了擺手,“下官厚着臉皮說一句,臨安在下官治下,還是挺可以的,當然比不了舊時,但也繁華興盛。
下官和臨安府上上下下的官員,盡心盡力,才有這樣的結果。
可我們的這些努力,靠每年考績,不足以完全體現,隻有巡按大人到府,親自看看我們是怎麽做事的,百姓生活如何,才最有體會。
本來準備得挺好的,沒想到中途出了些岔子,真是……
當官嘛,一是爲百姓爲朝廷,二是爲自己爲門楣,做得好了,誰不想展現給上頭看?
您說呢?”
霍懷定叫他這幾句話說笑了,這位李大人,往自己臉上貼金的本事還真是不錯。
“既如此,”霍懷定頓了頓,道,“李大人想不想進京試一試?順天府同知萬大人明年告老,你接他的官,算是平調,曆練幾年,再接順天府尹。”
李知府眨了眨眼睛,前一刻滿面讨好,下一刻隻剩錯愕。
他是不是聽錯了?
讓他去哪兒?京城?順天府?
“哈、哈哈……”李知府幹笑,笑得很是勉強。
這要是在霍懷定到臨安之前,有人告訴他,他老李能去順天府當府尹,他能樂得給祖宗大人們上三炷香。
現在?
現在他才不想去呢!
臨安城裏這些纨绔就夠他頭痛的了,京城能比這兒好?
别的不說,就看霍大人侄兒在順平伯府那目中無人的樣子,管中窺豹,可見一斑呐。
比這位還彪的……
不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