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端着一盞茶,一小口一小口地喝。
阮執道:“這事兒說起來真是臉上無光。
先前府上出事時,我在任上,隻知道您和親家母受傷,直到今日休沐回家,才知道兒媳婦回娘家了。
怪内子嘴巴沒遮攔,說了些不好聽的,騁兒又太孝順,夾在他母親和妻子之間左右爲難,以至于耽擱到了今天。
我帶他來,給您道歉,也接騁兒媳婦回去。”
桂老夫人笑眯眯地:“孩子向着親娘,這是應該的。”
阮執“哎呀哎呀”笑了笑。
桂老夫人又道:“孝順是大善,我們家的哥兒、姐兒,也都是孝順人,鸢姐兒更是。
她是長姐,一直都是底下妹妹們的表率。
她母親還未好,她肯定放心不下,不會願意回去的。
等她母親好了再說吧。”
說完,桂老夫人把茶盞按在了幾子上。
笑容真切,意思明白——送客!
阮孟騁年紀輕,臉上笑容挂不住了,張口要說什麽,被阮執摁住了。
“老夫人,”阮執道,“回還是不回,讓騁兒媳婦自己來說吧。”
桂老夫人沖青珠努了努嘴。
青珠往外頭去,剛撩起簾子就見到曹氏引着溫鸢、溫宴過來,她趕不及說什麽,先讓了三人進屋。
桂老夫人也沒想到人來得這麽巧。
她在明間見客,如此一來,竟是沒有半點兒緩沖餘地。
“鸢姐兒,”桂老夫人擡起眼皮子,直直看着溫鸢,“阮家人來接你回去,你今兒回不回啊?”
聲音一如既往的溫和,但她希望溫鸢是個聰明的。
溫鸢走到老夫人跟前,眼神裏寫滿了祈求:“祖母,我不回去,我……”
桂老夫人握住了溫鸢的手,也止住了溫鸢的話,她的語氣越發慈祥:“就知道我們鸢姐兒孝順,放心不下老婆子和你母親,真真沒有白白疼你,好孩子,先送你公爹和孟騁出去,規矩不能少,祖母等着你啊。”
溫鸢正是忐忑時候,被桂老夫人這一出戲唱得回不過神,就依着老夫人的意思,請阮執和阮孟騁回去。
阮執一臉郁色,老夫人看着是誇溫鸢、教溫鸢,可實際上是在罵阮孟騁愚孝、沒規矩。
既然今兒在桂老夫人跟前是說不上話了,阮執也就順水推舟,起身告辭。
阮孟騁臉色鐵青,跟着他父親出去。
站在一旁的曹氏眼珠子轉了轉。
哇哦——
老夫人不愧是老夫人。
她先前還念叨着山芋燙手,老夫人二話不說,直接一桶冰水澆上去。
“老胡,”曹氏偏頭交代胡嬷嬷,“你陪鸢姐兒去送送。”
那阮家父子面色不虞,溫鸢看着又心神不甯,别門房上鬧起來,人家一左一右就把溫鸢給架走了。
一路上,溫鸢心裏在打說服老夫人的草稿,阮孟騁無論講什麽,她都是左耳進右耳出。
阮孟騁的火氣越來越大,指着溫鸢道:“别給臉不要臉!你早晚都得滾回家,自己想想清楚!”
溫鸢還未反應,胡嬷嬷就先跳了起來。
“呔!”胡嬷嬷瞪着眼,道,“這是定安侯府!姑爺在姑奶奶的娘家都敢沖姑奶奶放這等狠話,平日裏還不知道是怎麽吼我們姑奶奶的呢!來人,請親家老爺和姑爺回去,慢走不送!”
真真是開什麽玩笑,真當他們侯府沒人了!
她胡嬷嬷,也是一心一意向黃嬷嬷學習的。
這種時候,怎麽能看着姑爺欺負姑奶奶呢?
姑奶奶永遠是姑奶奶,姑爺可未必一直是姑爺!
況且,姑奶奶已經把和離說出口了。
若是其他人,興許是一時氣話,但胡嬷嬷知道,姑奶奶不是那樣的性子。
扔下這番話,胡嬷嬷也不管阮家父子,扶着溫鸢原地轉了個頭,回長壽堂去。
“媽媽,”溫鸢哽咽着道,“謝謝媽媽替我說話。”
倏地,胡嬷嬷的胸口一疼,趕忙道:“姑奶奶别擔心,好好與老夫人說說。”
溫鸢颔首。
桂老夫人已經挪到了次間的羅漢床上,見溫鸢回來,道:“這麽快?”
溫鸢道:“半道上,阮孟騁說了些難聽的話,我不願意聽,就回來了。”
桂老夫人笑了一聲。
她已經聽溫宴說過溫鸢的打算了。
還不錯,起碼不是個由着人揉搓的軟面團。
剛才,溫鸢若敢說“回去”,老夫人能讓她一輩子踏不進定安侯府大門。
“鸢姐兒,”桂老夫人拍了拍身邊的位子,示意溫鸢過來坐下,“女子和離是大事,各種利弊,老婆子比你清楚,用不着你來說。你就給老婆子說說,阮家到底是怎麽罵的?”
溫鸢深吸了一口氣,一一講述。
她也不用添油加醋,阮家人挂在嘴邊的那些話,足夠叫桂老夫人氣的了。
阮陳氏怎麽拐彎抹角,或是直來直去地罵溫鸢,桂老夫人不管,但阮陳氏看她的熱鬧,罵侯府空殼子,這不行。
爲了匾額,她努力養生健體,想多活兩年,有錯嗎?
她難道要趕緊兩腳一蹬把匾額蹬裂了才對得起天、對得起地?
笑話!
她吃阮家的大米了嗎?
上一個罵她老不死的,寶貝孫子今天跪在衙門裏等着判刑呢。
“好好在家住着,不受那等委屈!”桂老夫人道,“和離的事兒,等你父親回來,祖母跟她說。”
溫鸢應下,聽從老夫人的意思,回去照顧安氏。
曹氏亦趕緊退了出來。
老夫人正在氣頭上,她可不想觸黴頭。
溫宴也想走,被桂老夫人留住了。
“宴姐兒陪祖母說說話,”桂老夫人握住了溫宴的手,“祖母心裏煩呀。”
溫宴隻好道:“您說。”
“你那時候不在府裏,你不知道,爲了這門親事,老婆子丢了不少面子,”桂老夫人歎了聲,“侯府姑娘與知府兒子,低嫁,都在背後笑話,可有什麽辦法呢,傳到頭了呀。
阮家也覺得我們到頭了,一副他們娶鸢姐兒,是鸢姐兒高攀的樣子。
老婆子真是打落了牙齒,血往肚子裏吞。”
溫宴道:“那便和離,正好順了他們心意。”
桂老夫人道:“現在怕是不容易!”
“爲什麽呀?”溫宴眨了眨眼睛,一臉訝異。
桂老夫人看着溫宴,輕哼了兩聲。
爲什麽?
溫宴這腦袋瓜子,能不知道爲什麽?
小丫頭就在這兒跟她裝!
戲比她都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