缺了牆壁遮擋,穿堂風迎面吹來,帶着濕漉漉的水汽,似是快要落雨了。
溫宴縮了縮脖子,擡手緊了緊披風扣子。
霍以骁頓了腳步,看着匆匆趕上來的溫宴,問:“你那隻貓呢?”
溫宴擡頭看他。
她知道霍以骁的性子,這位爺要是突然沒頭沒腦說句什麽,必然是有深層意思的。
大部分時候,溫宴會照着霍以骁的思路想想,把意思分析出來。
不過,她想逗霍以骁的話,隻要順着表層的意思接話……
比如她現在就跟他說黑檀兒。
那是一氣一個準。
溫宴眨了眨眼睛,眼下,她不是故意裝傻,而是一直在想剛才的事,思緒沒有轉過來,一時之間無法領會他話裏的意思。
霍以骁沉了臉:“裝傻充愣!”
說完,沒有再管她,大步往前走了。
淮山所在的屋子外,守着個小吏。
霍以骁問:“他醒了嗎?”
小吏把門推開一條縫,往裏頭看了看,答道:“還沒醒。”
“你忙别的去吧,這裏交給我,我等下提他去大堂,”霍以骁交代道,見那小吏猶豫,又道,“怕我把人放跑了?人都是我逮回來的,我放他做什麽?”
小吏聞言,自是應了。
霍以骁推開門進去,煩躁地看着地上一動不動的淮山,沖溫宴伸出了手,掌心朝上。
溫宴這次領會了,取了顆青梅給他。
霍以骁上前,一手掐住淮山下颚,一手把青梅塞進他嘴裏
隻聽得一陣咳嗽聲,淮山霎時間就醒了,張嘴想把東西吐了。
霍以骁怎麽會讓他吐。
溫宴四周看了眼,文房四寶旁有一塊帕子,應是用來抹桌案的,她拿起來扔給了霍以骁。
霍以骁又是一塞,帕子堵住了淮山的嘴。
溫宴見此,輕輕搖了搖頭,霍以骁記仇,淮山害他含了一刻鍾的梅子,他說什麽也要還回去。
淮山痛苦極了,他被捆得嚴實,本就動彈不得,現在又一嘴奇怪的味,直沖腦門,想暈都暈不過去。
他隻能死死盯着面前的兩人。
女的是溫宴,他們爺一腔熱情,真心求娶,結果她半點不識擡舉。
男的是巡按的侄兒,跑到伯府耀武揚威,沒把主子們放在眼裏。
他怎麽落在了這兩人手上?
“這裏是臨安衙門,”霍以骁拿了把椅子,在淮山面前坐下,垂着眼看地上的人,“陳九魚已經招了,你讓他對定安侯夫人婆媳下手。”
淮山瞪大了雙目。
“慢慢瞪,瞪瞎了也沒用,”霍以骁嗤得笑了聲,“我勸你省點兒力氣,想想砍頭前吃什麽吧。
有陳九魚和黃通判的供詞,你跑不掉的。
也别指望順平伯府來救你,季家恨不能立刻跟你撇清關系。
攤上這麽個自作主張的奴才,主家頭痛,你說呢?”
淮山嗚嗚嗚嗚地叫,想說什麽卻發不出聲音。
霍以骁道:“你說不是自作主張?季究能承認是他想殺定安侯夫人婆媳?還是你要老老實實做替罪羊,做個忠心耿耿的奴才?”
淮山被一嘴的味道熏得眼淚直往外冒,腦袋時清醒時糊塗。
這時,外頭有人禀了聲:“爺,去順平伯府報信的衙役回來了。”
溫宴走出屋子,把門帶上,聲音沒有放低,問:“怎麽說?”
“撇得幹幹淨淨,說是從來沒有叫這小子幹這些。”
淮山看着關上的房門,雖然曉得大概是這麽個結果,可……
“溫姑娘,您看這事兒吧,哎!真不是撇清,确實是不知情。”
淮山一愣,他聽見了管家爺的聲音,這位是小伯爺跟前做事的,别說他們這些下人了,主子對他都很客氣。
府裏讓管家爺來過來,興許事情還有轉機?
“淮山是家生子,也是府裏大家夥兒看着長大的,隻是沒想到,長成了這樣。
小伯爺也懊惱呢,若不是邊上人教唆着,小公子現在不會這麽不懂事,以前是領着小公子吃喝玩樂,現在更厲害,殺人都敢了,打着伯府的名号,壞伯府的聲譽,這些人,都是伯府的蛀蟲!
衙門辦事講究證據,證據确鑿,那該怎麽定罪就怎麽定罪。
如果淮山沒有落網,我們伯府也會把他送到府衙來投案的。
溫姑娘,伯府數次失禮,還請您見諒。
聽聞貴府老夫人身體好多了,改日,我們小伯爺與夫人定備一份謝禮,親自登門賠禮道歉。”
“不敢讓貴府來賠禮,誰知道是不是又一場算計呢,”
門外,哪裏有什麽管家爺,隻有溫宴和隐雷兩人。
前回去順平伯府,還真是沒有白走一趟,如果有需要,溫宴現在一人就能把季家上下的戲給唱全了。
霍以骁說得沒錯,李知府若跟來,定要被溫宴自說自話的本事給吓着。
溫宴回到屋裏,重新關門,寒風也被擋在了外頭。
她倏地就領會了霍以骁剛才的意思。
他問的是,天寒,黑檀兒不在溫宴懷裏給她取暖,算哪門子成精了的懂事貓。
再往下品,既然怕冷,還不抓着黑貓,你是不是傻?
品到最末端,其實都是關心。
溫宴彎着眼兒笑了笑,然後收拾好情緒,轉過身來,冷冰冰地看了淮山一眼。
淮山窩在地上,肩膀抖動。
主子是主子,奴才是奴才,他是家生子,怎麽可能不懂這些。
隻是他從前自以爲是,認爲爹娘曾經在主子面前有些體面,而他跟着季究,也是其他人巴結的對象。
季究兩次落水,鞍前馬後伺候的人手全被伯夫人罰了個遍,隻有他,挨了幾句罵,就脫身了。
他本想着,管家爺來了,興許會替他周旋周旋,結果卻聽了這麽一番話。
所有的僥幸一下子給撕了個粉碎,露出了血淋淋的現實。
他再給主子們拼命,出了事兒,也隻會被一腳踢開。
他是沒能耐,可季究又有什麽能耐呢?
唯一的本事不就是投了個好胎嗎?
他好羨慕啊……
“行了,”霍以骁冷冷開口,見淮山循聲看過來,他懶懶打了個哈欠,“把他拖到大堂去,早些審完,爺困了。”
淮山死死盯着霍以骁,隐雷把他提起來時,他還是一眨不眨地盯着。
這也是個會投胎的。
能在伯府目中無人,能在府衙吆五喝六。
他很嫉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