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回,落水的人多,動靜也大,他沒有在水裏待多久就被救上了船。
今晨不同,季究撲騰了一刻鍾才終于吵醒了花船上的人,待撈上船時,他凍得連話都說不出了。
時至深秋,湖水寒冷,季究又怕又冷,渾身燒了個滾燙。
順平伯府鬧了個人仰馬翻。
伯夫人心疼得哭天搶地,把曲家兄弟一通大罵,又把伺候不利的小厮打的打、賣的賣,依舊不能消了心中郁氣。
待她聽季究迷迷糊糊說了落水的經過,氣得跳了起來。
好啊,原來是有個小雜種把她的寶貝孫子扔下水的!
她得報官,她要把兇手找出來!
小伯爺陰沉着一張臉進了臨安府衙。
他知道季究被母親、妻子寵得無法無天,連他想管教都無能爲力。
可這回事情,真是季究吃了大虧。
“若是我兒不會水,或是遲遲沒有被發現、體力不支……”小伯爺冷聲道,“這是殺人!”
李知府後脖頸全是冷汗。
下天竺寺裏的兇手沒找着,西子湖裏又冒出來一個。
他心虛地看了一眼霍懷定。
霍懷定昨兒才到,因着侯府案子,也算是了解了些季究之前的荒唐事。
得知季究淩晨又去西湖裏遊了一刻鍾,他接了小伯爺的狀紙。
本是存了幾分好奇,可等他看了上頭的陳述,手邊的茶水險些打翻。
——我娘早死了。
——他沒認我這兒子,我也沒想認他那個爹。
——家裏有人當官。
這幾個說法,怎的看起來叫他這麽心慌呢。
雖然,臨安城很大,人才濟濟,不缺來無影、去無蹤的高手,但這其中,認得溫宴的,敢對順平伯府的公子下黑手的,有能耐在半夜裏不聲不響把事情做成了的,還能把母親過世、父子失和說得這麽毫不在乎、清新脫俗的……
不是他想自誇,而是霍懷定思前想後,這樣豁得出去的少年人,好像、可能,就那麽一位了吧?
霍懷定當機立斷,沒有打翻的茶水最後還是翻了,沾濕了他的衣袖。
“哎,怪我怪我,看狀紙沒顧上,”霍懷定趕緊站起身來,抓了一把濕哒哒的袖口,“我先回驿館換一身。”
李知府也想有個空閑時間理一理思路,自是應和,起身送霍懷定離開,又轉頭與小伯爺道:“茲事體大,本官先弄明白來龍去脈。”
溫子甫的書案上堆滿了文書,他頭也不擡,冷冰冰道:“我家姑娘們不會翻牆,哥兒們不會打架,這事兒與我們侯府沒有幹系。”
小伯爺氣得哼了聲。
另一廂,霍懷定回到驿館,大步流星往裏走。
待知道霍以暄還在屋子裏睡覺時,霍懷定越發笃定了猜想。
白天睡不醒,準是夜裏當賊去了。
他一把掀開了霍以暄的被子:“暄仔你冬眠呢!”
霍以暄一個激靈,打了個噴嚏。
他陪着霍以骁在西子湖上吹了大半夜的冷風,一早起來有些咳嗽,正睡得雲裏霧裏,就被霍懷定吓清醒了。
“你們兩個昨晚上做什麽去了?”霍懷定咬着牙道,“順平伯府的小子落水,跟你們有沒有關系?”
“跟我沒關系。”霍以暄忙不疊搖頭。
霍懷定不信。
霍以暄隻好道:“跟以骁有關系。”
霍懷定一巴掌拍在兒子的背上,一時之間,不知道該不該誇一誇自家破案子的水平。
“以骁幹什麽把人扔下水?”霍懷定追着問。
“我哪知道他,”霍以暄道,“他說,溫家丫頭叫這麽個貨色給盯上,回頭公主知道了,肯定不高興。這話我不信,可我問不出來,不如您去問問?”
霍懷定擡手又是一掌。
他能問出來才怪!
名義上,霍以骁是他的侄兒,在被接回宮裏之前,一直是在霍家長大,與霍以暄幾兄弟處得也不錯。
可畢竟身份不同,霍以骁敬他,叫他一聲“伯父”,霍懷定卻不敢真拿長輩的那一套去管侄兒,那不合适。
這個歲數的少年人本就不好管教,一個不留心能氣死家裏,霍以骁又因出身添了枷鎖,幾年下來,不似幼時活潑外向了。
不止霍懷定棘手,霍太妃都很是爲難。
“扔人下水,萬一出人命了怎麽辦?”霍懷定坐下,道。
“我們遠遠看着的,沒叫他真沉下去……”
霍懷定氣笑了:“你還有理了。”
“有理沒理,我都把他扔下去了。”霍以骁推門進來,說得漫不經心。
霍懷定道:“伯府來報官,總要有個說法。”
“臨安府治安不行,抓不到人的案子也不止這一樁,”霍以骁說完,想了想又道,“伯府不是報官嗎?您上門問問那落水的苦主,我随您去伯府走一趟吧。”
霍懷定應了。
霍以暄從被窩裏爬出來,笑着問:“骁爺去伯府做什麽?”
“賠禮?”霍以骁啧了聲。
霍以暄當然不信。
就這位,耀武揚威還差不多。
霍以暄自是要跟着去,趕緊換了身暖和衣裳,見霍以骁穿着昨兒那一身,不由問道:“不換一身?萬一叫他認出來。”
霍以骁擡着步子往外走,道:“我打斷朱晟一條胳膊時,換衣裳了嗎?”
霍以暄哭笑不得。
二皇子是以比武謀私,想下黑手,校場上那麽多人看着,誰還不認得誰啊。
昨夜是摸黑“行兇”,這不一樣。
罷了,朱晟是皇子,那季究又算什麽。
驿館外,停了一頂轎子,轎夫不知道被主家打發去哪兒了,隻邊上站着個小丫鬟,見霍以骁等人從驿館出來,她忙隔着簾子與轎中人說話。
很快,一姑娘從其中下來,沒有戴帷帽,朝幾人行了一禮,笑盈盈的,正是溫宴。
霍懷定和霍以暄都停下了腳步。
隻霍以骁,仿佛沒有看見她,徑直往另一側走。
溫宴見狀,趕了幾步,直直攔到了霍以骁跟前,擡着眸子看他:“久違了。”
霍以骁看了她兩眼,才“哦”了聲:“是你啊,沒認出來。”
溫宴心裏越發笑開了花。
上輩子,溫宴聽霍太妃提起這年霍懷定巡按之事,霍以骁還騙她說自己不曾抵達臨安城。
那時,霍以暄不在了,溫宴又不方便問霍懷定,就隻是猜測,沒有準數。
今生她特特趕在霍懷定到臨安前回府,就是來堵霍以骁的。
看,叫她堵上了。
露餡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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