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微說得不錯,這裏到處是泥濘沼澤,烏煙瘴氣,各色牢籠有漂浮在空有深陷沼澤,關押着形形色色的人物,大多已髒污得看不清樣貌,有的眼睛發出幽幽紅光,龇牙咧嘴地森森笑着。
常月心無旁骛,起身穿過藏匿煙霧中的各形牢籠,縱向遠處連棕山,心中發覺自己不知何時已經擁有能夠感知四方靈物的能力,如同谷花音,如同付紅蓮,是以雖然自己前行速度很快卻依舊能夠靈活巧妙避開掠過那些東西。
“究竟是何原因?”他正想着,忽覺前方有東西襲來,伴随一聲脆響,一根鞭子向常月迎面卷過來,常月早已躲了過去,立在了一塊略微幹淨的石筍尖上。
眼前煙霧間慢慢現出一個人影問道:“你是何人?”
“你就是封惡人?”常月反問道。
“那我就不廢話了!”那人粗聲粗氣地說着便揮動手中長鞭嚯嚯作響攪動風雲撲向常月!
常月不欲戀戰,也并不想殺他,見他鞭子從腳下卷來,便以一個倒下的動作海底撈月一掌震脫了他的鞭子,翻身擡腳将他踢倒在地一個回手打出兩根銀針封住他玉堂穴,令他不得動彈。
常月當務之急,是低頭看了看自己的鞋底,無奈搖了搖頭:“太髒了,不知石基有沒有合腳的鞋子可以買。”
他擡起頭粗略看了看,那封惡人一身潦倒的模樣,破衣爛衫,頭發倒是束得整齊,一臉胡子茬襯托得黑黃色皮膚的臉上滿是滄桑。
“等我回來,自會幫你解開。”常月轉身欲走。
“等等!”那人喊道。
“怎麽,有何指教?”常月沒有放下警惕,這裏畢竟是别人的地盤。
“我看見了!”他說。
“看見什麽?”常月奇怪道。
“你下來的時候,這裏的結界變成了紅色。”封惡人眼中閃爍着期待的光芒。
“紅色?”常月方才自然也注意到了,隻是不知何意:“還請明言,在下的時間經不起耽擱。”
那人胸口起伏了一陣,有些興奮地說:“紅色,隻有長老那樣的修爲才能做到,上次青衣尊者來時,也不過是粉霞一般的光芒。若是石基的獵人們,也根本不會發生變化。方才我試了你,果然不凡!”
“那又如何?”
“我們做個交易!”那人面上似有喜色。
“你且說來聽聽?”
“你不是魔界中人,魔界修爲到此地步的人我都見過!你是偷偷潛來我魔界找東西的對不對?”
常月見他極爲期待的表情不像是裝的,便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你來這裏所尋,必定是靈獸靈果一類,我在這裏守了百年之久,收集了不少氣息,凡來這裏的獵人,都會找我用東西換我一些氣息圖樣,若你說出找什麽,或許我可以幫你找到。”
常月有些動心,有關蝕骨獸,他隻在醫冊上見過病症描述,卻從未見過蝕骨獸具體長相,實在是沒有底氣。想到此他擡頭問道:“需要我做什麽?”
“不難,事成之後,許我些修爲,我自能穿過結界脫離苦海。”
“你方才所說獵人們,難道不是用修爲跟你換氣息圖嗎?”常月奇怪。
“他們如何敢這樣做,這是大罪,若被發現也要被打下來陪我的,他們不過給我一些酒肉衣服鞋襪罷了!而我自己修爲被廢得所剩無幾,即便自己上了連棕山也隻能偷偷存下氣息,并不敢靠近那些靈獸。如此下去這百古千秋,都莫要指望出去了!你既不是魔界中人,便不用受此規矩約束,你可以做的!”他說着說着激動得臉都紅了起來,直勾勾盯着常月生怕一眨眼希望便溜走了。
常月聽他說得沒有錯漏合情合理,便揮手取下他銀針:“給我蝕骨獸的氣息圖。”
“好!我們先以血立誓!我幫你找蝕骨獸,你幫我出去!”他低頭在拇指上割了一道,看着常月。
常月見他如此做,心想這大概就是魔界的行事,于是有樣學樣,隻見對方将流着血的大拇指印在了自己那隻拇指上,再拿開時,血已經止住,拇指上隻留下一個圓形的印記。
“魔界之誓,雖死無改,違約一方,此印記便化爲詛咒!”那人強調再三,常月能夠理解他此時的心情,自己是被他當成了唯一的救命稻草。
“若你做不到呢?”常月問。
“那…你就不用帶我出去,也不算違約。”他看着手上的印記咬了咬牙:“此生或許唯一的一次機會,豈有不全力而爲的道理!你随我來!”
常月同他穿過重重霧霭,來到一塊巨石之上,上面搭了個三角窩棚甚是簡陋,那人鑽進去,翻了一個包裹出來,一大疊似乎竹衣一樣薄而透明的紙張,上面看得出來畫有各色形象,線條雖粗劣簡單,但亦傳神,大概這就是隐藏了那些東西本身氣息的原因。
常月靜立在旁,看他快速地翻看着,口中問道:“還不知你叫什麽名字?”
那人愣着擡頭看常月,嘲笑一般說道:“你竟是個凡人?”
常月皺着眉頭不答話,怎麽誰都能一下子看出他們來自凡間?這是什麽章法?
那人見他發愣,也不多問,别過頭去一邊繼續埋頭翻找,一邊說道:“既然跟你做交易,就在一條船上了。告訴你也無妨,魔界同仙界一樣,沒有名字,隻有尊号和職務。隻有那些從凡間升仙的人,或者入魔的人,才會有自己的姓名,不過,即使如此,因爲種種緣由,他們定不會輕易将自己前塵名諱告訴别人。你這問話,我聽見便罷了,以後可别再惹禍上身了!”
常月這才恍然大悟。心道他何其幸運,名字一事,前後隻問了知微,和眼前的封惡人。
“那,你是犯了何事被罰到這裏?”
聽常月問起,封惡人又皺了皺眉:“偷東西,被發現了。魔界法度說一不二,錯一次,誤終生。給你後悔一生的時間,不給你改過自新的機會。”
“所以,究竟何物,竟讓你如此奮不顧身,铤而走險?”常月越發覺得他奇怪。
“一面鏡子!”他倒是回答得十分幹脆:“公主的鏡子,傳聞中可達成一切心願,我趁公主去石基的時候動了手,被她護衛抓了!”
“那,你的心願?”
“過去了!就算現在給我,也沒用了!不過,我不打算被關在這裏一輩子,我還有事情沒有做完。…找到了!”他突然大喊一聲:“果真有這個東西!”
常月湊過去看時,十分失望,那紙上赫然畫着一個巨大的蛋!什麽多餘的筆畫也沒有,真真一個大雞蛋罷了,就是一個圓圈。
“這…?”常月看着封惡人:“你确定沒有畫錯?”
封惡人又重新擺了一個嗤之以鼻的表情給他看:“搞了半天,你以爲這些都是我自己拿筆畫出來的麽?我看起來像是畫師?這是特殊的紙張,隻要用它捕捉到靈獸的氣息,便會自動印出畫像來,并且顯現出它們的種類稱呼。”
他不耐煩地指着那皺巴巴的紙張一角:“你看!”
常月看時,果然上面寫的是“蝕骨獸”。他心中一動,難道說,這就是所謂蝕骨獸之卵?蝕骨獸,竟然是破殼而出的魔獸?
他趕緊擡頭問封惡人:“還有沒有破殼而出的成年蝕骨獸?你再找找?”
封惡人搖搖頭:“這一張已是最後一張,所幸是有這麽一張保存了氣息,否則我要出去真是無望了。也就是說,這麽多年來,魔界隻出現過一隻蝕骨獸,絕無僅有了!”
他這麽一解釋,殊不知這區區一句話已把常月的心涼了半截:“絕無僅有,而且自孵化後封惡人再沒見過,那麽,在魔界想要找到它,豈不是如大海撈針難上加難?”
封惡人見他發愣,遞過紙張:“尋一個靈犬聞一聞,循着這個氣息,隻要靠近方圓幾裏,便都可以找到了!”
常月接過去,覺得味道很是厚重奇特,便不由自主聞了聞,心中默默記下了這個味道。
封惡人見他如此動作,笑話他道:“怎麽,你自己便可以聞到味道嗎?這個隻有獵人們的靈犬會辨認!”
常月很是奇怪:“明明味道很是濃郁,莫非是這紙張本身的味道?”
“沒有,不可能!”封惡人立刻反駁他:“要如你所說,那怎還會有人四處重金求買靈犬呢?你說你能聞得出來,要麽你就是靈犬?”
封惡人無心接了這麽一句話,常月心裏卻是洶湧翻騰:“爲何我自來到魔界,肩膀的頑疾不藥而愈似乎從未有過,修爲精進何止百年,又憑空獲得如此辨認之能?難道…”
他不敢往下細想,因爲他明白他現在心中所想的可能性極大,但又不能馬上得到印證,多想也是無益,不如集中精神來找蝕骨獸要緊,即使今日在連棕山尋不到,也需要多多帶些靈獸靈果回去方便大家行事。
想到這裏,他袖起那張氣息圖說道:“你在此處等我,我往連棕山去去便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