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頃間,皇帝站起身來,走到書架旁,舉起手探向書架上一格隐秘的位置,小心摸索着按了一下。
挨着書架的牆壁突兀的出現一個暗格,皇帝從中取出一個精緻的盒子。
皇帝手中捧着這個盒子,又坐回椅子上。
他細細的打量這個盒子,眼中帶着懷念與悲傷,似乎是回憶起了什麽。
然後又打開了盒子,熟練的從中拿出了厚厚的一封信,打開又看了一遍。
皇帝喃喃道:“母後,兒臣不孝,若兒臣早知道您心中有這般苦楚,兒臣便是不要這皇位,也不願您早早逝世啊!”
皇帝不禁回想起以前的事情,再看到信中所寫的内容時,心中不禁湧起諸多酸楚難過的情緒。
這個盒子是他母後臨終前交給他的,隻是叮囑他,除非他登上皇位,才能打開,不然便永遠不要打開。
在登基的那一日,他迫不及待的打開了這個塵封多年的盒子,也知道他母後的諸多隐秘。
也終于明白,爲何他的母後即使坐穩後位,受人尊崇,仍惶惶不安的原因所在。
甚至母後英年早逝,與此也有很大的關聯。
便是他,也萬萬沒有想到,自己的母後竟有如此奇遇。重活一回,改變人生。這是何其荒唐和不可信的言論。
但是放在他的母後身上,皇帝竟覺得不是虛言。
且他甚至見過仙人白日飛升的場面,對母後信中所說更是深信不疑。
也正是因此,當皇帝徒顯謙看到自己的母後信中所訴說的前世的事情時,可想而知會有多後怕與憤怒。
即使徒顯謙知道在母後所說的前世裏,仍然成了皇帝。
可母後也說了,前世的她沒有明宣這個孫子,隻有一個宮人所出的庶孫。
因着自己早早去世,不得已讓這個孩子登基,隻是這個孩子竟是如此昏聩,敗光了他留下的基業,成了亡國之君。
其中種種,讓徒顯謙不寒而栗的同時,也不禁慶幸,此世的他的兒子是明宣,聰明伶俐,有情有義有仁心,并非母後前世那個庶孽子可以相比的。
但徒顯謙更清楚,這一切之所以能改變,一切都來源于母後。
甚至即使是知道前世的他竟然也僅僅是庶子,徒顯謙雖對嫡庶看的很重,但他也不會因此怨怪前世的母後。
徒顯謙明白,前世的母後從高門大戶的小姐,到入宮成爲宮女,再生下自己,一步步成爲太後。已經吃了太多的苦頭。
而今生母後更是爲了自己考慮,明明有了重來一世的機會,先知先覺的母後盡可以不進宮,可母後爲了自己,還是進宮了。
徒顯謙一直知道,自己的母後并非尋常女子,他相信,便是母後不是皇後,嫁入尋常人家,也會拼出一番天地,皇後這個尊位,對母後來說僅僅是錦上添花。
所以徒顯謙看到這封信時,隻恨不能報母恩。
甚至讓徒顯謙心中酸澀的是,母後臨去世前,一直在爲自己的将來打算。
信中母後還留着前世朝堂上的各方勢力,以及一些隐秘,以供自己參考。
而之前東山府知府孫申之所以被他如此狠厲懲治,正是因爲他從信中得知了前世的孫申,憑借着自己的心腹身份,一路爬到吏部尚書的位置,而在自己駕崩以後,輔佐新皇。
孫申卻不思報國,不但不勸阻新皇荒唐的行爲,反而助纣爲虐,爲了讨好新皇,撺掇新皇甄選秀女,滿足新皇荒淫無道的心思。又大肆征收稅賦,弄的百姓民不聊生。
而孫申貪污受賄更是不遑多讓,與如今被禦史參奏的孫申貪污的那點銀子想必,後者簡直隻是九牛一毛。
在民間孫申的名聲甚至可以比肩前宋的秦桧。
所以在看到這些以後,徒顯謙聽禦史提起孫申後,一時沖動,直接批複了秋後問斬的罪名。
當然按照徒顯謙的想法,不把他千刀萬剮,不足以平息他心中的怒氣,但到底他還有理智,沒有真的這麽沖動。
可即使如此,徒顯謙也發現自己的舉動和異常情緒在被親近的人看在眼裏。
剛才與太上皇的對話,就讓徒顯謙醒悟過來,在心中默默告誡自己不要太過沖動。
當然徒顯謙也不是年輕人了,所以做事還是有分寸的,其實這次孫申是正好撞到槍口上了。
要不然徒顯謙母後的信中都提到大周亡國了,孫申一個奸臣其實不夠看。
可誰讓孫申的事情正好在徒顯謙沒有平靜下來的時候冒出來呢?隻能說孫申的運氣太不好了。
當然以徒顯謙的能力,孫申的事情引起的影響并不難解決,這都是後話了。此刻的他隻想好好的靜一靜。
......
“沈園兄留步,在下可有榮幸請您去聚福樓一聚啊?”
沈園正把玩着扇子在路上慢慢走着,忽然聽見了這句話,就不免回頭張望,一看對方好似還是熟人,以前同在七王府當差,是同僚來着。
沈園忙笑着應道:“原來是周兄,周兄客氣了,不過既然是周兄宴請,在下十分榮幸啊!”
對方聽聞也笑哈哈道:“沈兄豪爽,沈兄請!”
沈園擡頭看見了聚福樓的招牌,心中明悟,這是在這堵着他呢!
“周兄也請!”
兩人在店小二的引領下,走上了二樓的包廂裏,一盤寒暄後,推杯換盞不亦樂乎。
隻是才沒過多久,沈園瞧着對方有些急不可耐的表情,不免歎了口氣,然後放下了筷子。
“周兄有話直說便是,在下聽着您在這唉聲歎氣,也吃不下啊!”
沈園與眼前這位周兄還算有一番交情,故而也沒拿捏繞彎子,便直接問了出來。
而對面的周兄見此心中也松了口氣,忙道歉道:“是在下擾了沈兄的性質,隻是沈兄,您可得救救我啊!”
“哦?這話怎麽說?”沈園詫異道。
對面的周兄皺着眉說道:“不瞞沈兄,在下其實想向您打聽一下孫申的事情,在下以前和孫申也有些來往。
隻是不知這孫申犯了何種忌諱,惹了聖上發怒,竟被秋後問斬!”
說到這周兄不免打了個寒戰,他苦着臉說道:“沈兄,您如今在太子殿下跟前當差,能不能透露些風聲,在下感激不盡啊!”
沈園聽到這,明白了眼前這周兄的想法,其實就是怕被孫申牽連,更深層的原因怕是想打探一下聖上的想法。
不過後者有窺視聖上之疑,周兄根本不敢說出口。
沈園倒也不意外,其實就連他,對聖上如此嚴重處置孫申的事情感到驚異,其他人還不如他得聖上信任,自然是十分惶恐了。
不過安撫人心也是沈園的來此的目的,便笑着道:“周兄這話逾越了些,孫申貪污受賄,魚肉百姓已被查證,他也是死有餘辜。不過...”
聽到前面的話,周兄還以爲沈園在說這些話準備搪塞過去,畢竟本朝僅僅因爲貪污受賄的罪名便被問斬的很是稀少,大都丢官罷爵,所以周兄才如此害怕。畢竟他平日裏也沒少收那些冰炭孝敬。
但是聽到最有一句不過,眼神恢複了神采,忙道:“不過什麽?還請沈兄爲在下解惑。”
沈園順手拿起了擺在桌上的扇子,拍了拍左手心,意味難明地道:“不過孫申最要命的是,私底下搜羅貌美的小娘子,人家不願,便被鬧得家破人亡。
還有一些女子出身賤籍,被孫申收爲養女。
而那些小娘子們,據說是孫申爲太子殿下準備的!”
周兄聽到這倒吸了口涼氣,震驚道:“孫申,孫申他竟如此大膽?”
這位周兄雖然如今在京中兵部當差,更别說還有聖上昔日下屬的情分在,在京中也算是消息靈通的。
自然清楚兩位聖上對太子的呵護有多細微。
換做旁人家,太子這個年齡身邊早就準備好了各種妾侍通房,可因着太子曾被玉真仙人批命,不宜早婚的緣故,太子倒這時候,據說還是童子雞。
而孫申那個大膽之人,試圖往太子身邊送平民女子也就算了,還送什麽出身賤籍的女子。
這等人都是青樓裏出來的妓子,伺候男人倒是一把好手,但是這等不幹淨的人,他孫申竟然收作養女的名義,往太子跟前送,這是把聖人和老聖人當傻子糊弄啊!
更别說滿京城的人都知道,太子妃創辦的那個女子學院,爲的就是給太子殿下選妃。
說句難聽的,那女子學院裏,最尋常的女子也是出身官宦世家,如此可見太子妃的挑剔。
這位周兄也不得不感慨,孫申真的是撞到槍口上了。
這會兒周兄也慶幸與孫申關系不怎麽親近,不然這事弄出來,他也讨不了好。
周兄十分感激的舉起酒杯,對沈園道:“多謝沈兄提點,小弟無以爲謝,隻能敬您一杯酒了!”
沈園聽到這話就嘲笑道:“周兄還是這般吝啬,可是嫂夫人給的零用錢太少了?”
對面的周兄一聽,就有些讪讪道:“沈兄說笑了,在下隻是兩袖清風,不敢學孫申這個前車之鑒,哈哈!”
沈園聽此笑眯眯地也不揭破,對方富裕的老丈人送給女兒嫁妝不菲的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