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元帝聽着蘇正說着這個消息,神色并不好看。
明宣不知道該說些什麽,而太子上前勸道:“父皇莫要太過傷懷,老勇王這也是喜喪。當務之急是父皇如何示下!”
建元帝長歎了口氣,才道:“命禮部和宗人府爲老勇王治喪,老勇王是宗室裏輩分最高的長輩,不可怠慢。
讓勇王世子也不必進宮謝恩了,你和明宣代朕去送老勇王一程吧!”
明宣和太子聽了連忙領命。
勇王府裏,入眼可見之處,都是一片白色,前來吊唁的人也是一身素服。
老勇王德高望重,不僅是在宗室中,就是朝臣們也有不少人前來。
而前來的人物中,老勇王的女兒女婿,襄陽侯及浔陽郡主最爲尊貴。
浔陽郡主乃是老勇王的嫡幼女,出嫁時便十分受寵,聽聞老父逝世,她一時也無法承受,不過還是堅持來見父王最後一面。
而作爲老勇王的外孫女,太子妃自然也過來了。
明宣一路上小心注意着自家母妃的情緒,等到了勇王府,又瞧見外祖母哀傷深重的模樣,心中也有些難受。
明宣作爲男子,與母妃和内眷們不是一起行動的。
但明宣還是好生安慰了外祖母與母親幾句,然後随着太子一起吊唁時,明宣也難免心生感慨。
看着似乎比前幾天老了好幾歲模樣的勇王世子,明宣也安慰道:“叔爺還請節哀,曾叔爺在天之靈想來也不希望看到叔爺您這樣。”
“多謝太孫殿下點醒臣,臣明白了!”勇王世子似乎很受鼓舞。
按照常理來說,明宣這不過循着常例的安慰,卻出乎意料的讓勇王世子眼神發光,有些振作起來的意思。
見此場景,衆人一愣,連明宣也懷疑自己究竟說了什麽鼓舞人心的話,竟有這麽大的作用。
而有些宗室則暗自腹诽勇王世子會做戲,引得太孫注意,這麽大年紀了,真是老奸巨猾。
幾乎所有人都知道,聖上禅位的事情已經定下,太孫也難免有無數人巴結,這樣的情況下,怎麽能巴結到太孫,就是個問題了。
他們也想到了近日沸沸揚揚的有關于太孫的傳聞,據說一開始就是從勇王府裏傳出來的,誰知道是不是勇王府爲了巴結太孫太子,才如此誇張呢?
當然這麽想的也不多,但勇王世子的作爲也确實讓不少人皺眉。
特别是那些科舉出身的官員,更是看不上勇王世子的謅媚之舉。還在心中暗暗歎息,勇王府後繼無人啊!
當然這些人的心思引起的變化如今都顯現不出來。
但太子的心裏對勇王世子的作态也難免有些不喜。
他心知勇王世子的态度爲何如此,但太子卻也對勇王世子試圖把明宣推上風口浪尖的作爲有些不滿。
但念及剛去世的老勇王,以及自己的太子妃,太子還是忍着不喜。
對勇王世子這個宗室裏的堂叔十分尊敬,還安撫道:“老勇王臨去之前,還心系宗室,盡了宗長之職。父皇已經允了老勇王生前的請求,說以後對宗室中出衆的孩子們要好生教養,将來能爲朝廷效力,也算是一份功德了。”
這話雖是對勇王世子說的,但實際上太子也是說給其他人聽的。
雖然太子說的含糊,但勇王世子一聽就明白了。
他心裏有些激動,他又不是傻子,又有老勇王臨終前的提點,自然明白太子在這說這一番話的用意,故而原本有幾分作态的感激,變得真切許多。
有些機靈的宗室一聽就覺得裏邊有門道,但是這種場合也知道輕重,不好直接問話。
但是他們也是有些心不在焉的,吊唁的時候不好打擾主人家,也不能拉着太子太孫詢問。
但他們也有自己門道,姻親親戚朋友等,宗室們凡是有些門路的都聽說了這個消息。
因着太子沒有明說,但宗室裏不少有識之士卻等不得了,他們通過各種渠道打聽其中詳情,想知道此事是真是假。
老勇王的頭七剛過,勇王府衆人們,凡是在宗室有認識的親戚朋友,都紛紛找上門。
明明是要守孝的勇王府,這幾日偏偏是門庭若市。
勇王世子到底沒被眼前這些事沖昏頭腦,他緊閉大門謝客,對于外邊的試探都一一謝絕。
雖說太子給他們勇王府面子,可他們若是真的不知進退,那就惹人厭煩了。
時日久了,人們見勇王府這邊打探不到什麽消息,都轉而打聽起了宮中的動靜。
“祖父,宗室若是知道,這上進的路上有諸多限制,怕是不會有多高興吧?”
明宣也從建元帝知道了老勇王生前與祖父商議好關于宗室該如何安置。
首先宗室裏,承爵的宗室們,實質上除非放棄爵位繼承,不然還是不能從軍科舉的。
這次放開對宗室的限制,可不是爲了讓宗室那些本就有錢有權的人們享福的。
而是針對那些宗室裏的閑人,他們既沒有爵位繼承,家中産業也不多,隻要這些人有些才華,建元帝倒也不會防備那麽深。
适量的讓宗室進入官場,也不是一件壞事。
在建元帝教導明宣的時候,他就發現明宣的思維十分開拓,與旁人不同。
明宣認爲朝廷上那些官員不管是忠是奸,本質上都是相同的,隻看他們能不能用。
當然個人好惡難免影響人的感官,但大事上最好不能摻雜太多個人喜惡。這點就很讓7
本質上,宗室雖然有篡位的可能,但難道曆朝曆代裏亂臣賊子們篡位的就比宗室們少了?
防着宗室是一方面,但該用還是得用,把宗室當豬養,還得讓皇室出錢養着,怎麽看都是賠本買賣。
宗室用好的話,對于如今的朝堂也有好處。畢竟宗室總算是皇家自家人,隻要不盯着皇位,對朝中某些勢力都是一個很好的制衡。
建元帝也難免受到明宣的影響,對待宗室不像一開始那樣如臨大敵。
再加上這是老勇王臨終前的請求,再有就是也不是一下子對宗室多麽優待,建元帝也就同意了。
所以聽到明宣的擔憂,建元帝根本不會擔心。不以爲然的說道:“宗室多年來一直都這麽過來了,他們若是不高興,盡可以不要。”
說到這建元帝便教導明宣,“這人都是得寸進尺的,明宣,依朕看,你最大的缺點就是太爲别人着想,你可莫要想着宗室關系親近,就要爲他們打算。
你可知,宗室衆人明哲保身才是好手,就算你再施恩,他們也不會記在心上。
也就是你這次針對的乃是那些閑散宗室,朕才會允許勇王的請求。不然,哼哼......”
聽着建元帝話裏的意思,明宣懷疑建元帝曾經在宗室手裏吃過虧,才如此防備。
不過明宣并沒有問出來,想也知道,這是在揭傷疤,明宣沒這麽沒有分寸。
但建元帝卻沒有隐瞞的意思,他拿着此事教育明宣。
“當年朕初登基時,因着年幼,就由母後代朕攝政,一開始,朕和母後相依爲命,并無隔閡。
後來,母後掌握了大權,嘗到了權力的滋味,對朕的态度便有了改變。
隻是朕的舅舅,是個忠臣,他沒有支持母後的意思,反而在朕大婚之際,力圖要求母後還政。
當時朕壓根沒有想到幫朕的會是舅舅,因爲朕當時寄期望于宗室的幾位德高望重的長輩。
朕甚至許諾,若是讓母後還政,朕不會虧待他們,那時候你的外祖母的婚事,便是朕爲拉攏宗室,才定下的。
隻是朕沒想到,宗室中,除了老勇王,其他幾人竟然紛紛找母後告密,若非舅舅說服了母後,朕說不得就要被廢了,畢竟朕還有一個嫡親的弟弟在。”
建元帝回憶往昔,告訴明宣的這番話,卻讓明宣心驚不已。
明宣分明記得,自己的祖母,父王的生母,也就是祖父的繼後,據說就是祖父母家表妹,也就是祖父口中的那位舅舅的親女。
而且有關于祖父登基以來的事情,明宣隻聽說的是,祖父自幼便登上大位,由祖父生母攝政,待祖父成年大婚之後,祖父便開始親政。
其中沒有提到半點祖父這番話中的明争暗鬥。
隻唯一能驗證這番話的,便是自家祖母的父親,祖父的那位舅舅,據說也早已去世。
且明宣聽自家父王提起過幾句,說祖母娘家人并無出衆的人才,所以遵守祖訓,回老家讀書去了,并無人在朝中做官。
原本明宣對此也很好奇,但萬萬沒想到其中還有這般緣故。
建元帝見明宣表情驚異,便笑着說道:“你父王應該沒告訴過你祖母的事情吧?”
明宣搖搖頭,道:“孫兒隻聽父王提起過幾句,隻知道祖母娘家人都在老家讀書,并無人出仕。”
建元帝歎了口氣,道:“當年母後一時糊塗,讓舅舅心驚膽戰,爲了保全家人,舅舅憂思過慮,待去世前,上書求朕,讓家人三代不得出仕,舅舅族人紛紛辭官,才求得母後能夠悔悟。
朕答應了,隻是愧對舅舅。
不過朕不希望舅舅一家被昔日舊敵爲難,那時候正好朕的元後早已去世,朕便點了你的祖母爲繼後,讓朕舅舅走的能夠心安。”
說到這,建元帝臉上帶着幾分追憶之色,态度上顯然對舅舅一家并無什麽怨恨之色。
明宣見此也不知說些什麽,隻幹巴巴的說道:“祖父莫要擔憂,孫兒雖沒見過祖母娘家人,但想來也該有曾祖幾分風采,祖父也莫要記挂下心上了。”
建元帝聞言有些哭笑不得,道:“朕不用你來安慰,你的祖母娘家人即使不在京城,身上也有朕給的爵位,他們隻是不出仕罷了,但在祖地,也無人敢欺淩。
朕聽當地知府說過,你祖母的弟弟在當地開了一個學院,教書育人,有不少好苗子。
等明年,朕已經讓你父王去信,讓他的孫子來京城去你的求知學院中讀書,到時候,你莫要怠慢。”
“啊?”明宣目瞪口呆,繼而他有些不滿的說道:“祖父您答應了學院的事情由孫兒處理的,怎麽随便往學院裏放人啊?”
建元帝一聽,氣的咚的一下,敲了明宣的額頭,道:“朕是你祖父,還不能插手了?
再說那是外人嗎?算起來那也是你的表弟,讓你父王知道了,準得教訓你。
而且,朕聽說,你這個表弟,自幼也有神童之姿,自幼熟讀詩書,不是什麽纨绔,你放心就是。”
明宣嘴硬地道:“祖父既然說他資質好,怎麽不讓他去與其他學子們一同考試,若是能入學,孫兒也認,若不能,孫兒才不要呢!”
建元帝知道明宣與繼後娘家并無什麽來往,故而才如此抵制,也不逼他,隻笑呵呵道:“朕反正也要禅位了,這事你父王也知道,你找他說這事去吧!”
明宣被建元帝的态度給激的滿身雞皮疙瘩,深刻懷疑裏邊有什麽陷阱。
要知道,明宣自認在父王那邊十分得寵,這種事情上,父王對他想來予給予求,根本不會不同意。
但偏偏祖父是這個态度,看自己的眼神好似在看一個傻瓜。
明宣也不是傻子,隻依舊嘴硬道:“多謝祖父,父王那,孫兒會親自去說的。”
但明宣心裏也想着該如何處置此事。
若是讓父王心裏不爽了,那可就嚴重了,以明宣的經驗來看,對他十分寵溺,并不訓斥的父王,一旦真發起火來,或者惹怒了他,自己的那些撒嬌手段,絕對一點用都沒有。
比如參考當年自己爲了逃避玉真仙人給他開的苦藥方子,便偷偷的把藥倒掉了,足足十日以後,才被伺候的人發現。
報給父王母妃以後,父王的臉色,他至今還記得。
父王雖然沒有打他,畢竟那時候他身體确實不好。但對他也沒有縱容,不僅把他身邊伺候的衆人全都打發走了,爲了讓自己喝藥,父王竟然舍得放下政務,整天抽出一個時辰,親自盯着自己喝藥。
那段日子,簡直是暗無天日,慘絕人寰。如今想到的時候,明宣還會忍不住打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