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說别的,大概幾位同窗在家中都是受寵的人物,同窗長輩們對賈琏這個來送信的人十分親熱。
一路下來,賈琏收到了不少好東西,不收還不行,倒是貼補了賈琏的小金庫。
等拜訪過這些同窗長輩以後,賈琏回去林府,還想着怎麽擺脫林家跟着的人再獨自出去時,但沒有想到,林家也沒有人見他獨自出門就要跟着,反而令行禁止,不讓跟就不跟着,絲毫沒有監視的意思。
那位林管家隻貼心的告訴了賈琏揚州不少值得一看的風景,還囑咐賈琏出門要小心雲雲。
這讓賈琏大大松了口氣。
賈琏便帶着自己從榮國府帶來的小厮,到了來時父親告訴他的,賈家在揚州的一個小宅子裏。
小宅子并不是在榮國府名下,但小宅子的主人是個瘸着腿又瞎了一隻眼的老人,據說是他當年曾祖父的親兵,隻是在伺戰場上受了傷,老家在揚州。
因着這個老兵想着落葉歸鄉,他的祖父也尊敬曾祖身邊的親兵,便送了他一座宅子,以及一些田地。
這位老兵高壽已經有九十,膝下隻有一個獨孫,也是在軍中效力,在賈家的勢力範圍下。
可以說此人是值得信任的。
故而賈赦才放心的把這個人告訴賈琏。讓賈琏若是有急事,便告訴他,他會想辦法傳信的。
賈琏猛地見了這位年紀很大的老人,心裏汗毛倒豎。不知怎的,覺得面前這位老人給人一種很危險的感覺。
但他自曝了家門以後,卻見這位老兵一下子就笑呵呵的,十分親切,還試圖拱手行禮。
賈琏吓得忙托起這位名叫劉斌的老人。
“劉爺爺萬萬不可,這可就折煞小子了!若是父親知道了,非得狠狠揍小子一頓才成!”
不說别的,隻說這歲數,賈琏覺得若是受了一拜實在折壽。
劉斌看上去一點不像是九十歲高壽的老人,雖說瘸着腿,還是獨眼龍,但仍精神奕奕,紅光滿面。
這讓賈琏心裏暗暗想着,要不要和這位老人家讨教一下養生秘訣。
當然這也隻是一瞬間的事情,賈琏還年輕,不到考慮這些事情的時候。
而劉斌順着賈琏的力道起身,笑呵呵道:“小少爺擡愛了,劉斌一輩子伺候老公爺,又不是什麽尊貴人,哪能有幸還能得您一聲劉爺爺,實在是不像話!”
劉斌這話讓賈琏十分受用,尤其是對比京城榮國府裏那一票刁奴,又在林府見識過規矩嚴謹的奴才以後,心中也覺得他們榮國府不是沒有可取之處的。
當然賈琏也清楚,劉斌可不是府裏那些家生子,雖是親兵,但也不看看是誰的親兵,就是老祖宗來了,也不管肆意将劉斌當做奴才看待。
故而賈琏仍十分恭敬地道:“劉爺爺當得,您說這話太過羞煞小子了,就是叫您一聲親爺爺,父親也不會怪罪。
小子聽父親說,當年是您救了曾祖多次,若非有您,小子如今能不能安享富貴還不知道呢!”
劉斌笑的張大了嘴,露出了缺着豁口的牙,賈琏一瞧,心道,這位劉爺爺是真老當益壯啊!竟然牙還沒掉光。
劉斌不知賈琏竟然還在想這些不着調的,他隻沉浸在得見國公後人的興奮中,又見賈琏對他這般恭敬,更是難以對賈琏産生什麽惡感。
“小公子,您來找我老劉是有什麽事情要吩咐嗎?您放心,别看我劉斌年紀不小了,還是能做事的。”劉斌倒是雷厲風行,不改昔日在軍營裏的作風。
賈琏頗有些不習慣,清了清嗓子才道:“劉爺爺客氣了,其實賈琏拜訪您除了有父親的叮囑外,也是想着借您這裏,給京中送個信兒。”
劉斌一聽,也不問賈琏爲何不找其他渠道傳信,直接揮手道:“小公子放心,劉斌手底下還有幾個靈性的小子,送個信是不妨的。”
賈琏這才放下心,和劉斌道了謝,然後又和劉斌話起了家常。
說起來賈琏自小養在高宅大院裏,天然便養出一副眼高于頂的性子,即使在榮國府裏有二房的賈珠壓着,但終究是主子。
換做平日裏,賈琏是沒興緻和所謂的長輩身邊的老人說話的。
畢竟這些人在年輕人的眼裏,不過是老掉牙的,暮氣沉沉的,而且還喜歡倚老賣老。
可是在學院裏,賈琏接觸了那些年紀不小的監督,他們雖是太監,但接觸的多了,知道他們也不是壞人,再加之賈琏他們在學院裏也不能出去玩樂,倒也從這些監督們嘴裏聽了不少有趣的故事。
尤其這些太監是自小伺候人的,其中有幾人講起故事來,不比茶館裏那些專門的說書人差,再加上這些人見識也廣,賈琏隻覺得眼界大開。
有了這個經驗,面對劉斌這個幾乎可以稱得上人瑞的老人,賈琏很有興緻的想和他交談一番。
劉斌也肯很高興,便把自己當年追随老公爺征戰沙場的事情給賈琏說了起出來。
什麽他一路追随老公爺殺敵酋,征戰四方啊,還有一路上的驚險事情啊。
賈琏自然十分捧場,說實話,劉斌話裏肯定有吹噓的成分,但問題是被吹噓的是他祖宗,賈琏聽了也不會找茬,隻會時不時的驚歎表示捧場的意思。
劉斌大概是作爲老人,很久沒人和他聊得這麽暢快了。越說越多,等夕陽西下的時候,劉斌才反應過來,時日已經很晚了。
賈琏也回過神來,忙和劉斌道了别,匆匆回去了。
回去以後林海對賈琏整整一天在外的事情并無什麽特别的想法,他也知道,榮國府家大業大的,揚州雖不是金陵,賈家族人聚居的地方,但也有不少交好的人家。
他雖是賈琏的長輩,但賈琏此次前來的身份是榮國府的長子嫡孫,代表着榮國府,他不能仗着長輩的身份插手榮國府的事情,哪怕他是榮國府的女婿。
賈琏這次來揚州,肯定是得了賈赦的交代的,不說别的作爲下一代繼承人,賈赦肯定會讓賈琏接觸一部分賈家的人脈底蘊,好爲将來做準備。
林海更是知道忌諱,所以也隻是囑咐賈琏出門在外小心些,若是有事便找他雲雲,再多的也沒說什麽。
賈琏也感念于林海的理解,接下來幾天也忙着按照父親賈赦的吩咐到處忙碌着。但在忙碌中,也在擔心京城那邊的消息。
但賈琏很快發現,自己的擔憂解決了。才讓劉斌往京城送信沒幾天,京中那邊快馬加鞭的就傳來了消息。
賈琏才知道,自己的未婚妻王熙鳳做的事情,這讓賈琏心中十分感念。
說實話,賈琏一開始用話敷衍過去,本意并非隻是想着讨巧,而是明白他們榮國府和林家的關系經不起更多打擊了。所以他隻能用那樣拙劣的辦法彌補。
賈琏甚至懷疑他根本沒瞞過林海賈敏,因此面對着每日林海盡心盡力的教導,姑母無微不至的關懷,賈琏心中難免有些愧疚。
光從感情上說,賈琏有良心,也不想欺瞞對他好的姑母姑父,但爲了榮國府卻也隻能這麽做。
賈琏甚至懷疑自己根本撐不了幾天,隻能給姑父姑母坦白。
可賈琏沒想到,家中在他剛走了以後,便發生了這件事。
也十分慶幸未婚妻向着他,費盡心思的給父親傳信,讓父親有時間彌補。
而父親賈赦也以最快的速度告訴了祖母,和祖母聊了整整一夜,出來後,祖母便開了内庫,拿出了不少好東西,然後父親也從府裏的庫房裏找出了不少好東西,湊到一起,又弄出了一份貴重的賀禮。
然後父親又讓二房的賈珠堂兄放下功課,運送這批賀禮來揚州。
對于賈珠,賈琏并無太大的惡感,但賈琏有些懷疑,賈珠這次來揚州,怕是彌補嬸母王氏犯下的錯的緣由更多些。
畢竟雖然沒有證據,畢竟爲了未婚妻的名聲,侄女偷聽姑母說話,并告姑母的狀,怎麽說都不是什麽好名聲。
父親倒是細心,隻說是從其他渠道得來的消息,還替鳳兒掃了尾,免得被人發現。
果然,在賈珠帶着賀禮來到揚州以後,見到賈珠遮掩不住的愧疚,賈琏心裏便了然了。
面對賈琏,賈珠這個實誠君子也沒有隐瞞,隻愧疚道:“我隻感謝伯父沒有将母親做的手腳說出去,隻能盡心彌補一二。”
在賈琏問及賈珠爲何前來時,賈珠這麽說道。
賈琏也不禁啞然,所說君子可以欺之以方,但是對待這種實誠的君子,賈琏也難以升起什麽惡感。
不過賈琏還是囑咐道:“我已經對姑父姑母說,這事早就安排好了的。且既然父親無意宣揚,你也不要在姑母姑父面前說漏了嘴。”
賈珠以爲賈琏是爲他着想,但涉及到母親名聲,賈珠還是有些猶豫。
賈琏便勸道:“你怕是不知曉,據說昔日姑母在家時,便與你母親關系不好,這事若是說出來,對誰都不好。祖母也會傷心的。”
聽賈琏這麽說,賈珠隻能點頭答應。
而賈琏也慶幸自己撒過得慌圓上了。
再說林海賈敏這邊,得知賈珠到來,也頗有些猝不及防。
尤其是林海,他看得出賈琏這段時日的焦慮,又聽管家說起賈琏所帶的賀禮的貓膩,自然有所猜測。但他們不至于遷怒賈琏這個侄兒,隻當是京城那邊賈赦誤會了。
但是他們也多少猜到是王氏從中作梗,而賈珠的到來,也讓林海頗爲意外。
在見了賈珠以後,林海何等人物,自然也看出了賈珠的心虛與忐忑,在深入了解以後,林海也難免對賈敏感歎。
“珠兒瞧着倒有些端方君子的風範!”
賈敏也見了賈珠這個侄兒,歎氣道:“珠兒是個好孩子,不像他母親。
不過這次大哥竟然沒有宣揚王氏的過錯,可見也是看在珠兒這個孩子的份上,不然大哥那急性子,定然不會輕易繞過王氏。”
林海點了點頭,道:“京城那邊的情況雖未可知,但想來大哥這是顧全大局,倒是爲夫先前冤枉了大哥!”
賈敏一聽橫了林海一眼,道:“大哥雖是急性子,但也非是小氣之人,哪會因爲一個賈化便如此遷怒老爺和我,您确實冤枉了大哥!”
隻見賈赦對賈珠的安排,林海便知道自己錯了,自然不會不認。
不過在談及賈珠賈琏這兩兄弟時,林海對賈敏說道:“珠兒在學業上确實比琏兒精進不少,不過,我更看好琏兒。”
賈敏聞言有些詫異,問道:“我還以爲老爺更喜歡珠兒呢?不是我說琏兒不好,隻是琏兒不少心思都不在讀書上!”
賈敏的話讓林海輕輕一笑,解釋道:“官場上可不是科舉,隻看學業的,這些年爲夫在官場上也頗有心得,說實話,珠兒學業雖然還不錯,但世上天資聰穎之人并不少。
不說别人,爲夫總共教導過太孫和黛玉,他們兩人的天資可勝過天下多數人,珠兒就差了太多,他就勝在勤奮上。
将來這樣的性子穩穩當當的還行,但是卻不足以帶領榮國府在朝廷上站穩腳跟。
反觀琏兒,他在學院裏不算出色,但難得的,能讓太孫記住,還委以重任,真不能小瞧。”
賈敏聞言也若有所思,然後點點頭,道:“老爺說的也有道理,不過太孫殿下也就罷了,老爺誇咱們黛玉,是不是臉皮太厚了!”
林海聞言驕傲的道:“咱們黛玉可不是庸碌之輩,很有靈性,你可莫要小瞧。”
賈敏沒好氣的瞪了林海一眼,道:“誰小瞧了,妾身隻是看不慣老爺這副嘴臉!”
夫妻兩人笑鬧起來,頗有些年輕時的感覺。
兩人說笑過後,賈敏嚴肅的道:“老爺這樣說,想來是做了決定?”
“嗯,既然榮國府那邊,你大哥已經做好了安排,咱們夫妻就不要貿然插手了,不過若是他們有什麽難處,爲夫也不會拒絕幫忙的!”
賈敏點了點頭然後歎氣道:“妾身知道老爺的意思了,這樣也好,省的我這個外嫁女插手娘家的事情,名聲也不好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