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琏如今在站在太孫跟前,也難免有些唏噓,他自然知道自己爲何而受處罰,說實話,賈琏隻有慶幸太孫沒有遷怒他,直接把他趕出學院的份,而非有什麽怨憤之情。
更甚者,太孫爲了他賈琏的臉面,特意不許此事外露,導緻外人隻以爲太孫喜怒不定,才對自己忽然懲罰,這讓賈琏覺得受之有愧,更感激不盡。
賈琏回去的時候,把此事告訴父親賈赦,結果是結結實實的挨了一頓闆子,唯一慶幸的是,此事至少證明了太孫以及太子把他們賈家當做自己人了。也是因此,福晉
至于王家那邊,說實話,賈琏對王熙鳳并沒有什麽怨憤之意,畢竟雖說是王熙鳳撺掇他,讓自己帶她進學院瞧一瞧的,可終究是自己沒有堅持,堂堂男人不至于讓女子爲自己頂罪。
所以事後,賈琏還特意去了王家給王家的家主王子騰請罪,說此事全在自己的罪責雲雲。
對此王子騰倒是對賈琏刮目相看,還特意讓王熙鳳與他見了一面,賈琏看得出王熙鳳有些憔悴甚至心不在焉,基于他們的未婚夫妻關系,賈琏雖礙于王家王子騰的立場沒有透露太多,但也細心安撫王熙鳳,隻道讓她放心,殿下不會放在心上,此事也不會傳出去壞了聲譽雲雲。
等賈琏知道王熙鳳似乎因禍得福可以去女子學院讀書時,心中也是一喜,賈琏不同以往,雖是長子嫡孫,在讀書這件事上并不上心,可如今不同,他到了求知學院後,爲了不被留級或退學,一直十分努力求學,如今倒是得了讀書的趣味,自然也希望未來的妻子能與他琴瑟和諧,如魚得水。
以往的王熙鳳不是不好,隻是因爲王家的家訓便是女子無才便是德,故而王熙鳳隻能讀個賬本子罷了,但王熙鳳本身顔色好,又是自小就認識的,兩人又早早的定了親,感情還是很好的,但是知道未婚妻能更好自然也高興的。
畢竟女子學院雖并無前例,可那是太子妃娘娘親自掌管的,又是自己眼前太孫的母親,沒有所謂的顧慮,除了能與太子妃學得一二外,隻說此舉也算是一種隐晦的表忠心了。
對此賈琏在和父親說起時,父親賈赦告訴他,王子騰這是不看好甄家那兩位王爺,也不想走牆頭草這個路線了。也是因此,原先對這門親事一直有些微詞的賈赦,倒也沒有借此退親什麽的,反而贊成他将一覽罪責都攬到身上,這讓賈琏難得的得到賈赦的誇獎,讓賈琏心裏也是跟高興。
對于賈琏,如今明宣看他的目光也變了不少,心裏思量着,紅樓裏那個長子嫡孫淪爲榮國府管家的琏二爺,如今竟是也有幾分英才俊傑的模樣。嗯,看來讀書可以明智這句話真的不假,賈琏都知道好歹了。
“殿下,前不久賈琏回家時,有一士子來投,還拿着林姑父的拜帖,那士子名賈雨村,道是與賈家同宗,還有意和我家認親雲雲,我二叔一見如故,便要同意此事,隻是我父親攔住了。
不過即使如此,那賈雨村,仍是時常來府上做客,我父親礙于林姑父的推舉,對這位賈先生也十分禮遇,但前日,這位賈先生不知攀上了那根高枝兒,知道賈琏被您一下子扣了十分,便在父親耳邊說了一些不着調的話。
父親拿不定主意,便讓賈琏來請教您該如何處置?”
賈琏恭敬的把事情說明以後,明宣心裏卻有些喟歎,賈雨村啊,紅樓開篇便出現的人物,難道是因爲紅樓終于開篇了?自己才恢複了記憶嗎?未免太巧了些。
明宣心裏把這些雜七雜八的想法揮去,然後看向賈琏,道:“那賈雨村是何人物,林師總不會舉薦一個普通人吧?”
其實隻從賈琏的話中,明宣便可以窺見一二,這位榮國府的當家人賈赦,真心算得上是一個老狐狸了,全然與紅樓中那個名聲盡毀、隻知道吃喝玩樂、不掌家事的赦大老爺完全不同。
這也提醒了明宣,畢竟紅樓隻是一本書,不可盡信,隻能作爲參考罷了。
所以在對待紅樓中賈雨村這個比較重要的人物,明宣也想做一下詳細的了解。
賈琏一聽,忙解釋道:“殿下明鑒,這賈雨村,名化,字時飛,也是官宦世家出身,隻是到了他這一代,家世寥落,是建元三十五年的進士,才幹優長,一路走到了知府的位置,隻是在官場上得罪了同僚,被人羅織了生情狡猾,擅篡禮儀的罪名,又有貪酷之名流傳,聖上大怒,便被革了職。”
聽到這明宣了然的點了點頭,但卻也不得不承認,自己的蒙師林海舉薦賈雨村給榮國府,幾乎是一件看不出錯處的事情。
怎麽說呢,賈雨村那些罪名,在此時的士大夫看來,最大的罪名是自恃才幹,太過狂妄,得罪了同僚,至于所謂的貪腐罪名,官場上幾乎是貪污成風,人人不以爲意,就算是自己那生性剛直的父王,對此雖看不慣,但也隻能任由他去,要想改變風氣,隻能徐徐而爲。
在紅樓原著中,林海選擇賈雨村爲黛玉蒙師,接着又讓賈雨村送黛玉入京,将賈雨村舉薦給當時榮國府當家人賈政,賈政很輕易的便給賈雨村謀得了一個副職的侯缺。
前世讀書時,明宣還年輕,善惡分明,嫉惡如仇,很是覺得林如海舉薦賈雨村的動作實在是一招臭棋,畢竟賈雨村明明就是因爲犯了諸多罪名,就算有别人使絆子的原因在,但那些罪名裏并非是假的,例如貪酷之罪,林如海卻爲賈雨村舉薦,看樣子也是個糊塗蟲。
那時的明宣對紅樓中很多人物的行爲都很是費解,但如今結合多年來對本朝的理解,實際上,賈雨村犯下的那些罪名,在如今看來,竟隻是微末小節。
就連明宣都得說,若非後頭有賈雨村在葫蘆案中的處置太過,對恩人之女甄英蓮恩将仇報,在起複以前的賈雨村,看起來隻不過是個被官場壓榨郁郁不得志的倒黴士大夫,同爲科舉進士,林如海見到賈雨村的倒黴,伸出援助之手簡直太正常了,這種舉薦某種意義上,也是一種施恩的手段。
按照常理,以後賈雨村也會成爲林家在官場的一個人脈。
更别說賈雨村對外宣稱與夫人賈敏家乃是同宗,林海所在的林家人丁單薄,對妻子娘家的人伸一把手更是情理之中。
隻是誰也沒料到,賈雨村爲了權勢再次起複後,再也沒了當初得罪人的想法,一點文人士大夫的風骨也沒了。後來的葫蘆案,坐視恩人甄士隐之女甄英蓮被帶走爲奴爲婢,可見爲了官帽,賈雨村已經不記着恩情了。
但是後來賈雨村成爲賈家甯榮兩府覆滅的刀,倒像是因果報應,替黛玉報了仇了。
原本聽到賈雨村的名字時,明宣還想着,是不是提醒一下自家這個蒙師,免得引狼入室。
但思來想後,賈雨村這種人,官場上實在常見,若是你一直順遂,他們便巴結着你,若你一朝落難,那就小心這些人的反噬了,林如海在宦海沉浮多年,怎會不明白這個道理,隻是他沒想到,榮國府在他死後如此冷待黛玉,導緻黛玉死亡。
榮國府這等功勳之後,自身竟也有落幕的時候,樹倒猢狲散,賈雨村後來反噬,也是官場人之常情。
對此明宣已經不如前世初讀紅樓時那般憤懑,但也别想明宣對賈雨村有何好感,說白了,前世經曆過的事情,在今世明宣失去了一切記憶後,仍還讓明宣受了不少影響,很多秉性也早早就定了,讓明宣很難對一些事情認同。
譬如賈雨村這種人,按照明宣的秉性,既然已經革了職,正該永不錄用才成,可偏偏如今即使最正直的文人士大夫,比如明宣的蒙師林海,在官場上都下意識的留一條後路。
爲賈雨村舉薦,一方面是看重賈雨村才華,另一方面,怕也是想着不得罪人吧,畢竟賈雨村就算在他這找不到機會,但到底是進士出身,就算艱難些,也能找到路子重回官場,與其得罪了人,還不如施個人情。
也是想透了這點,明宣心中忍不住歎息,林海在他心中的地位驟然落地,也罷,本就不是聖人,都是凡人,都有私心啊!
對明宣的心思并不了解的賈琏,其實也不怎麽喜歡賈雨村這個人,道:“殿下,賈琏的父親說,這賈雨村上來就和榮國府攀親,可見其秉性,不可多親近,這次賈雨村明着爲我抱不平,實則暗地裏另有心思,要不是他是林姑父舉薦過來的父親怕是都要把他打出去了!”
明宣聞言歎了口氣,說道:“既然如此,這賈雨村确實有問題,正該打出去了事,不過既然是林師舉薦的人,待我給林師寫封信,告知這賈雨村的作爲,省的林師多心!”
賈琏一聽,連忙稱謝,又見明宣興緻不高,忙小心退下,畢竟他如今的分數岌岌可危,他可不敢保證讓太孫爲他開後門,若是到時學業沒有及格要留級,給太孫留下了太差的印象就不好了。
等賈琏走後,明宣無趣的歎了口氣,展開紙,提筆便寫了一封信,寫完晾涼以後裝進信封,讓人去送信到揚州林海手裏。
待過了兩日,又是休沐的時候,明宣回到東宮,與太子太子妃一起用膳,明宣并未瞞着太子這事,甚至把自己的考慮也告訴了太子。
“父王,我猜着賈赦讓賈琏給我說那些話,一方面是想表忠心,撇清自己沒有怨憤之意。
另一方面怕是想着試探我的心思然後投其所好,以往我也在外人跟前說的話都稍有些憤世嫉俗的意思,對賈雨村這等罪名無可挑剔的官員是想來看不慣的,賈琏話中也看不慣,看着不像是演戲,想來是賈赦刻意引導的緣故。更甚者說,賈赦怕是早早就得了林師的信了。”明宣斟酌着說道。
明宣不相信教導自己好幾年的林海會不知道自己的秉性,那會兒自己雖沒有記憶,但實際上受前世影響更重,是非分明的厲害,有時候聽到不和自己心思的言論,還會和林海争辯起來。
太子了然的點了點頭,然後放下筷子,問道:“既然你知道賈赦的心思,那爲何還這麽做呢?”
明宣聽了這話笑了笑,道:“兒子又不是别人想要兒子做什麽,我偏不做什麽的别扭性子,如今兒子也大了,知道這世上的事情并非不是黑就是白的,有些事心裏邊知道就行。
而且兒子也确實看不慣賈雨村那般貪腐酷吏爲一方父母官,這般人物經曆了一場挫折後,再起複的話,誰知是什麽秉性?
最重要的是,這次賈雨村故意挑撥賈赦賈琏的事情想來不是假的,如此看來,這賈雨村背後還有其他人指使,我雖不知是怎麽回事,但好歹賈琏賈赦也有一片忠心,倒也不好涼了他們的心。
所以也不妨借由此事,也表明兒子的心思,若是能栽梧桐引鳳凰栖居,引來忠直之士,那便是意外之喜了。”
聽到這太子帶着贊許的目光看着明宣,感歎自家兒子成長的真是快,但還是囑咐道:“你如今年紀,能想着多也是不錯了,不過也要記得分寸,不管要做什麽,之前先仔細想想利弊,雖然忠直君子可用,但小人也不可小視,知道嗎?”
明宣聞言忍不住苦笑,道:“兒子自然知道,想來等這陣風聲過去,賈雨村想要重新複起也并不難,這官場上的人總能找到漏洞,畢竟官官相護嘛!而且就算賈雨村不能複起,朝中此類之人怕也不少。”
不是明宣洩氣,明宣仔細研究過本朝的規矩,像是被革職的官員裏,重新起複的并不少,其中當然有因言獲罪,隻是說了實誠話被聖上不喜便被革了職的,但此類官員還是少數。
更多的都是因爲犯了什麽罪過,被人不小心發現了,偏偏這國法對士大夫優容,不過是革職處理,找到時機或者人脈,還能重新複起,就跟過家家似的,罰酒三杯就算完了,後邊還繼續當官。
太子聽了冷笑道:“明宣放心,這股風氣正該殺一殺,父王心裏有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