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誰都知道,整個學院都是要看太孫臉色的,太孫若是哪裏不對,人人都要遭殃,況且太孫正是年輕氣盛的時候。
隻是自學院開辦以來,太孫一直以平易近人的面目示人,就算行事頗爲嚴謹,也沒多少人對太孫懼怕,更多的是尊敬。
但這幾日,太孫臉色有些陰晴不定,前兩日,學院的賈琏不過是偷偷從外邊帶來了一些閑書進了學院,不小心被學院的監督發現了,本來也隻是普通的被教育一頓,然後也就算了。
可報到太孫跟前以後,太孫就随口說了兩句,對賈琏的處置便加重了好幾分,最後以賈琏抄五十遍校規,扣了足足十分爲結局。
要知道,抄校規也就罷了,扣賈琏的分數才讓賈琏以及衆人心驚膽戰,一個學子,這一學年隻有總分一百的數額供揮霍,一旦扣完,積分清零,這個學生,就隻能留級或者更嚴重的被開除爲止。
如今學院開始第一年快要過去了,以賈琏的秉性,如今也隻剩下區區十六分,扣了這十分以後,便隻剩下六分了,要知道換做學院分數最高的學子,也隻是三十多分的樣子,學院的監督與老師們十分盡職盡責,按照校規以及各種雜七雜八的原因扣分,那叫一個狠。
唯一幸免的隻有太孫殿下,當然太孫殿下作爲表率,基本上一直是學院監督和老師們的心頭寶。誰也不會覺得太孫能到留級的地步。
所以這一學年結束還有兩個月的時間,以學子們平均每個月都要扣十分左右的程度,賈琏被扣了這十分之後,有很大可能會成爲留級的一員。
故而賈琏免不了苦頭喪臉的,讓一衆朋友也不知道該如何安慰。
當然也難免有人議論起最近太孫的陰晴不定來,南安郡王家的霍光熙,帶着或幸災樂禍或感同身受的情緒對親近的同學說道:“估計啊,是賈琏這傻小子惹到太孫了,或者是因着甯府的事情,太孫哪怕明面上爲了名聲不能做什麽,可在這小節出爲難爲難賈琏,還是容易的!”
這話一出,其他人不知該如何接,面面相觑。而霍光熙見此,心中卻難免苦笑,他在這說賈琏的閑話,可實際上,論起家裏邊,怕是還不如賈琏呢。
南安郡王府一直偏安一偶,原先廢太子在時,他們府上有眼色的攀附了上去。爲何如此呢?還不是南安郡王府早就被當今看不順眼了,自開國以來,赫赫有名的四王八公隻剩下他們府上,仗着西南經常有土人作亂,防備着茜香國等,才能借此擁兵自重。
可身爲南安王府的繼承人,霍光熙哪裏不是府裏邊爲了自己地位,都做了些什麽,若是遇見了平庸君主,府上的作爲大概是能蒙混過關的。
可當今如今看着像是個糊塗重情的,可實際上他那頗有野心的父親都不敢貿然紮刺,也隻能迂回着想結交下一任帝皇,走從龍之功的路子。
可誰知一夕之間,廢太子被廢了,如今雖被封了義忠親王,可新的太子也出現了,這位新太子論起來可比先前那位精明多了,并不好糊弄,如今王府送他來這學院讀書,不正是因爲新太子看不上他們王府,隻能往太孫這裏使勁嗎!
不過在學院待得越久,霍光熙發現,其實太孫這條路子未必不是一個方向,他們南安王府聽起來勢大,私下裏也有不少勢力,可這和朝廷比起來,那就是小巫見大巫了!
而太孫是太子唯一的兒子,以後的事情暫且不說,起碼現在太孫的位置是穩當的,好歹南安王府能好過一些。
當然霍光熙現在可沒有這麽多自信了,太孫即使年齡還小,可也不是好糊弄的。這讓霍光熙十分頭疼,想到家裏父親的交代,霍光熙心裏真的沒有一點把握。
霍光熙甚至忍不住有些怨恨自己的父親,比起賈琏,霍光熙覺得自己就是家族的棄子,榮國府如今的當家人是賈琏的父親賈赦。
和自家王府同樣作爲前廢太子的勢力,榮國府如今搭上了太子的路子,原因不過是賈赦和榮國府本身對朝廷沒什麽威脅。沒有壓力的榮國府直接轉頭支持太子,一點勉強的意思都沒有,更别說榮國府還有個好女婿,太孫的蒙師林海在。
哪怕甯國府如今仍想着首鼠兩端,但畢竟和榮國府隔得遠了,哪怕上頭一時遷怒,甯榮兩府想要撕撸開也是容易的。
但他們南安王府可沒有這樣的條件,偏偏父親又舍不得南邊的勢力,上頭的人自然看不慣他們王府,弄得他在學院也是不尴不尬的,但凡消息靈通一點的學子,甯願和賈琏那個廢物交好,也不願和自己交好。
也就是幾個成績不太好,家世不太突出的貧寒子弟,以及依附南安王府的勢力家的子弟和他來往,其他人或許不會和他爲難,但也不會與他交好,關系十分疏離,還不如對待那些貧寒子弟親近。
霍光熙心中難免憋屈,恨父親不早早表态,讓自己處于尴尬的境地,也恨學院的人勢利眼見風使舵,但恨過以後,也終究明白其中的道理。
如今他的處境一時半會很難改變,且霍光熙在家中也得了自己父親的口風,南安王府如今其實已經沒了反抗的血性,隻想着借着手裏的牌盡量博得一個好前途。
這般情況下,霍光熙也隐隐松了口氣,說實話,他自恃聰敏,從小被捧着長大的,在學院卻是受了不少打擊。學院裏優秀者不知凡幾,除了那些官宦子弟外,考進學院家世不顯的子弟個個都各有其才,就連跟在他身邊幾個奉承的人,各自學院都比他優秀不少。
其實霍光熙隐隐知道,身邊那些奉承他的人大都不會太出風頭,以往的情況就是這樣,他在自己的那個小圈子裏,一直獨占鳌頭,就是被人捧着的。
但在這個學院裏,還真沒人這麽做,說句難聽的,學院所有學子都在太孫的眼皮子底下,誰出色都被太孫看在眼裏,除了太孫,聖上和太子也都肯定對學院十分關注。
這樣的狀态下,人人奮進,霍光熙在學院的水平已經岌岌可危。在霍光熙身邊的這幾個人裏,霍光熙的水平連中遊都算不上。
說起來霍光熙不得不承認,在賈琏被處罰後,他剩下的那十二分積分,倒是安全了一些,霍光熙眼下可不敢保證自己的家世會讓自己不被學院留級或開除。但好歹底下有墊底的,多少有些安全感。
在胡思亂想着的霍光熙,渾然沒有注意到身邊的幾人互相使得眼神,等離開了霍光熙以後,幾人才放開了氣氛,說了起來。
“這霍世子今兒怎麽回事?瞧着心不在焉的?”
“就是!以前霍世子聽到賈琏他們倒黴就挺高興的!”
“我猜着啊,八成是咱們這位霍世子也想起自己那點岌岌可危的分數了!”
這人話中帶着嘲諷,其他幾人聽了,倒是沉默了,他們雖然跟在霍光熙身邊,但也未必瞧得起霍光熙,尤其霍光熙在學院裏除了家世,其他的本事并沒有太多,最出名的事情不過是陰差陽錯的将龍骨獻上,那龍骨竟還是出自太子妃手下的藥店,更别說認出甲骨文的人還是太孫,這功勞自然大打折扣,人人都說他踩了狗屎運!
在場的幾人都是少年人,雖說礙于家中要求或者前程不得不彎下腰奉承霍光熙,但還是有自己的傲氣的。
沉默良久,其中一個較爲俊秀的學子說道:“罷了,咱們還是擔心一下自己的積分吧,咱們這些同窗們,有幾個能保證不會把分數扣完呢?還是回去好生複習功課吧,下次小測若是成績差了,又會被扣分了!”
這話一出,幾人不約而同地打了個寒戰,紛紛把霍光熙的事情抛到腦後,回去複習功課去了,廢話,自己都還在水深火熱的熬着,還有心情擔心别人?他們腦子又沒壞!
再說回賈琏這邊,與衆人想象的不同,他不但對太孫的處置沒有半點不滿,反而很是慶幸感激太孫。
因爲賈琏自己知道,自己犯的錯可大可小,可若是公布出去,自己想留在學院都不成。
因爲賈琏這個耳根子軟的人,耐不得已經定親的未婚妻王熙鳳的懇求,竟然把未婚妻偷偷打扮成小厮帶進了學院!
學院裏雖然禁止小厮伺候,但實際上也有通融之處,比如若是進學院的時候拿的東西太多,隻能讓身邊的小厮一起送到宿舍,也就是借着這個空檔,賈琏把未婚妻帶進了宿舍。
說起來學院管理的也比較嚴,對陌生人還是很警惕的,但王熙鳳不過是女兒身,身量還未長成,打扮成小厮看看瘦瘦小小的,又有賈琏擔保,一開始也無人懷疑。
但奈何賈琏和王熙鳳路上卻是碰見了學院的一位孫監督,說起學院的監督,前頭也說過,都是宮中的老太監出身,别的不說,眼睛最厲害,不然不會等到安然出宮的時候,這位孫監督一見到了王熙鳳便有了懷疑。
孫監督是太監出身,即使面對外邊這些官宦勳貴之家,也不容易被人收買,更何況他們實際上都是戴柯爲太孫特意尋來的忠心耿耿之人,爲的是保證太孫的飲食起居沒有問題,面對賈琏絲毫沒有放過的意思。
直接讓人把賈琏與王熙鳳兩人扣押了起來,禀告了學院的侍衛總管,然後又告訴了太孫。
在關押期間,孫監督雖然弄清楚了王熙鳳的身份,是賈琏的未婚妻,可也絲毫沒有放過的态度,孫監督在宮中多年,見慣了不少宮女或妃子爲了帝王寵愛,使出的各種招數。
這王熙鳳在孫監督看來就是用心不良,沖着太孫來的,即使她有賈琏未婚妻的身份,也不能證明什麽,反而讓孫監督更加警惕。
畢竟若是這王熙鳳真的入了太孫的眼,那到時候太孫能有什麽好名聲,君奪臣妻?這點不得不防。
對于孫監督這些擔憂,學院知情的人同樣也有,故而這事瞞的嚴實實的,直到明宣知道了此事後,對此哭笑不得,心裏感歎,鳳辣子是一般人吃得消的嗎?再說,他基本的道德素養還是有的,三觀還是比較正的。
當然爲了不引起身邊的人的擔憂,明宣也沒見王熙鳳,隻是讓人通知了賈王兩家,然後又把這事情告訴了太子妃,畢竟涉及到了女眷,還是勳貴家族的女兒,少不得要好生處置。
因着前頭賈琏把秦可卿的事情告訴他,讓他回憶起了那些隐藏在腦海深處的某些記憶片段,故而明宣也沒有下狠手的意思,還特意在母妃跟前給賈琏王熙鳳求了個情。
太子妃對王熙鳳談不上什麽好感惡感,在見到王熙鳳以後,見她雖然被驚吓的不輕,但面見她還能控制情緒,先認罪了一番,言辭懇切,是個會說話的,絲毫看不出沒讀過書的樣子。
太子妃見此心念一動,先斥責了王熙鳳一頓,然後在王家女眷來請罪的時候,特意詢問了王家爲何沒有女兒進女子學院。
話雖明說,但王家的女眷很快聞弦琴而知雅意的求太子妃好生調教一番王熙鳳,能進女子學院是王家女兒的榮幸雲雲。
太子妃對王家女眷的識相頗爲滿意,她對王熙鳳其實并無太大的興趣,更多的是想到了王家所謂女子無才便是德的所謂閨訓。
太子妃自幼便通曉史書,又被先後選爲兒媳,自有一番内秀,當然明白這話有多荒謬,但世上庸人太多,這話又符合了那些個無恥之徒所想,導緻在朝中官宦家也有不小的影響。
這番太子妃創辦女子學院,明面上不少人十分贊同,可私下裏,不是沒有一些落魄書生,或者一些奉行這話的人家議論,而且像王家這般講究女子無才便是德的人家,也沒有送家中女兒入女子學院的意思。這就讓太子妃有些不滿了。
正好借由王熙鳳這件事,太子妃有心敲打一下那些裝聾作啞的人家,畢竟她雖隻是太子妃,但也是未來王朝的女主人,管理官家诰命女眷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可不能就這麽任由那些人裝傻。
對太子妃的想法,這王家女眷略知一二,但難免有幾分得意的想法,他們哪怕奉行女子無才便是德,但終究講究君臣綱常,太子妃親口把王熙鳳要到女子學院,也是他們王家的福分。
當然這個王熙鳳的嬸娘,王子騰的夫人難免有些可惜不是自己的女兒入了太子妃的眼,而僅僅是個侄女。
這話回去以後,王子騰夫人和王子騰說了,被王子騰訓斥了一番,道:“你哪裏懂得?鳳兒那樣粗疏的性子哪裏入得太子妃的眼,隻是太孫寬容,太子妃也沒有計較的意思,鳳兒才能逃過此劫,要是換了其他時候,咱們王家的女兒以後還能嫁的出去嗎?
若非太子妃這麽說,我早就把鳳兒送去家廟去了,省的給王家列祖列宗蒙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