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宣聽了兩人的禀告簡直是大開眼界,他無語問道:“這蔣府到底是怎麽個回事?是龍潭虎穴嗎?”
馮紫英和蘇太醫對視了一眼,然後面面相觑。其實他們的見識并不少,像是蔣府這種情況在勳貴世家中并不少見,有各種各樣的原因,導緻導緻蔣府這樣的例子屢屢出現,隻是爲了遮掩醜聞,從不對外說罷了。
當然天下沒有不漏風的牆,總會有消息靈通的人知道這些,所以這些世家大族們總會流傳着各種各樣的小道消息。
隻是他們更知道,比起那些世家大族們,皇宮裏邊的傳言其實更多,而且皇宮裏又是根本沒有皇後坐鎮,導緻鬧出了不少幺蛾子。
尤其是當今太子的生母,聖上的繼後去世以後,甄貴妃一度把持後宮,以妾妃之身統領後宮,名不正言不順,故而爲了加強其威嚴,手段并不怎麽幹淨,在當時宮中人人自危,包括太子的境遇都好不到哪去,那時還是七王的太子還未出宮建府。
也隻有廢太子在建元帝護着的情況下,才過的逍遙,可即使如此,甄貴妃也把當時的正牌太子妃,也就是如今的廢太子妃給擠兌的不輕。,要知道當時廢太子妃可是被建元帝稱贊過的。如此可見甄貴妃的強勢。
而聖上這麽些年,除了幾位公主以外,長成的皇子隻有廢太子,如今的太子,還有甄貴妃兩個兒子,甄貴妃把持後宮期間,連一個公主都不曾降生,外邊誰不猜測是甄貴妃的手段高超?
當然,甄貴妃的恩寵是依附在建元帝的态度上的,建元帝原先視而不見,其他人隻能承受甄貴妃的淫威,但廢太子的事情一出,建元帝查到廢太子變成如今這般模樣,甄貴妃可是居功甚偉。
特别是那個在宮中隐姓埋名待了很多年的馬道婆的姑姑,最後查出來竟然是通過甄家的門路進的宮。建元帝但凡還有點警惕,就不會再放任甄貴妃這麽下去,畢竟他就算是九五之尊,但面對那些亂七八糟的修道者也是很沒有安全感的。
所以後來在建元帝冊封了太子以後,甄貴妃就徹底成了舊日黃花,連手頭所有宮務都被聖上下令交給了太子妃,甄貴妃的兩個兒子也被建元帝随便分出了宮,連正經的王府都是從抄家的官邸裏選了兩個還算可以的分給了甄貴妃兩個兒子。
當然這會兒甄貴妃雖然已經沒了當初了風頭,也不是平常人能議論的,馮紫英也不好拿宮裏的事情舉例。
但他也清楚,眼前這位太孫,雖說年幼時身體不好,但這些年以來,一直在太子太子妃的呵護下成長,其實對那些污糟事請知道的怕是不多的,他也怕自己說錯了,讓人說自己帶壞了太孫,那他就沒處說理了。
明宣乍然見馮紫英與蘇太醫沉默不言,也很是詫異,問道:“難道這裏邊有什麽說道嗎?不許瞞着本太孫!”
明宣很敏銳的察覺出了不對,自然想追根究底,但馮紫英和蘇太醫卻不敢随意回答。馮紫英隻能支支吾吾地說道:“太孫殿下,這後宅之事十分複雜,各種情況都有可能出現,無非是利益之争罷了!”
明宣雖然曾被當做女孩教養,但是他的父王母妃不想讓他養成如今後宅裏那些女子們的性子,其實對他保護的很好,那些内宅私事,包括徐側妃曾經興風作浪的事情,他也隻是隐隐察覺罷了,再多的根本不清楚。
但是聽到馮紫英的話以後,明宣頓時有些明悟,利益之争四個字說着簡單,可涉及到利益的問題,不管是朝廷上的重臣,還是後宅的婦人,又能有什麽不同,隻會争的更加兇狠吧?
明宣微微點了點頭,沒有再追問這些,隻是說起了其他,道:“即使是後宅之事,也不能不追查真相,我聽說世家大族最愛粉飾太平,但此事不成,論理說蔣茂行是學院的學生,無故中毒也就不說了,而且蘇太醫你也說,蔣茂行兄弟倆一開始中的毒不到毒發是無法發現的,誰知道蔣茂行是不是在學院中的毒,或者說将毒物帶進學院來!”
蘇太醫見太孫明白了自己刻意提起這個問題的原因,心中微松了口氣,道:“太孫明鑒,臣确實擔心這個問題,故而臣想請命,将學院做一次清查,以免真的有問題出現!”
馮紫英就是再如何,也沒想到這個問題,心中也有些緊張。說白了涉及到太孫的任何小事都是大事,更别說學院有可能出現毒物,這更不能懈怠了!
馮紫英當即也道:“學生也請求協助蘇太醫清查此事,還有蔣府那裏,若是蔣府那邊查出什麽線索,對學院這邊查清此事也有幫助!”
明宣點了點頭,道:“學院這邊,你負責協助蘇太醫檢查每個角落,但凡可能出現問題的都不要遺漏。至于蔣家那邊,我得和父王禀告一聲才行!”
明宣心中也有顧慮,他雖然是太孫,但對朝廷重臣而言,并無什麽約束力,那些臣子們對他恭敬也隻是看中他的身份,若是他行事太過,那些人怕是也有可能直接翻臉,當然這種可能性不大,畢竟他是太孫,但爲了以防萬一,且不被人诟病,告知一些父王還是有好處的,畢竟到時候若是發生什麽問題,還有父王給他兜着底。
馮紫英知道明宣的話時應有之意,若是太孫直接讓他對蔣府那裏調查,他恐怕還得小心提醒一下太孫才成。
待馮紫英下去以後,跟着蘇太醫回去的路上交談着,馮紫英忍不住問道:“蘇太醫,蔣茂行中的毒有什麽特殊的地方沒有,我等該如何調查?”
蘇太醫自從離開太孫那裏,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裏,忽然聽到馮紫英問話,愣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答道:“其實這毒,應該是來自一種植株,它并不常見,至少京城這邊很少見,它和鳳仙花很像,我以前在粵地遊覽時,曾偶爾見過此花,據當地人說,這種花名爲夾竹桃,全身都有劇毒。
我在那邊時,曾見過有人誤食夾竹桃,症狀與在古籍上見過的一種研制出來的毒藥很是相似。後來來到太醫院後,我研究了許久,才發現古籍中的這種毒藥,便是從夾竹桃中提煉而成的。”
說到這,蘇太醫有些猶豫地說道:“其實,在蔣府時,我在那把攙着毒藥的扇子上看見了夾竹桃的話,聽說那扇子是茂行送給他嫡兄的,隻是不知茂行是從哪裏知道這種花的?”
聽了蘇太醫一席話,馮紫英不由忍不住打了個寒噤,問道:“蘇太醫,難道您懷疑是茂行下毒的?可是茂行不是中毒更深嗎?”
蘇太醫搖了搖頭,否認了這個猜測,道:“那倒不是,隻是茂行身上的嫌疑也沒辦法擺脫,故而我想讓你去蔣府的時候,問一問茂行那副扇子上的夾竹桃究竟是誰畫的,上面用的墨又是從哪來的,那墨裏應該攙着夾竹桃的汁液。”
馮紫英慎重的點了點頭,道:“學生記下了,蘇太醫,那您的意思是,學院裏是找這種叫夾竹桃的花嗎?”
蘇太醫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道:“隻是有這種可能,要知道,那夾竹桃,就算是幹燥後都有不小的毒性。若是用新鮮的汁液,那毒性更大,兩者都有可能。”
馮紫英表示明白,道:“那學生先查一下學院有沒有這夾竹桃的植株吧!”
馮紫英其實也沒報多大期望,隻是他借着生活部需要檢查宿舍衛生時,看到一個房間内擺着一盆和鳳仙花很相似的植株,不由心中一動,他狀似不在意地問道:“那花是誰養的?擺在屋裏邊幹什麽?會不會招蟲子?我聽說鳳仙花比較招蚊子!”
聽到馮紫英這話的學生也是勳貴人家出身的,平日性格有些急躁。他叫元慶,聽到這話驚怒道:“我都說了讓馮清遠不要養在屋裏,這花還招蚊子,真是,我把他這花給扔出去!”
馮紫英聽到熟悉的名字心中一動,但還是說道:“這真是鳳仙花嗎?我隻知道鳳仙花招蟲子,若是别的,就不一定了,你可别沖動啊!”
其實馮紫英哪裏知道這鳳仙花招不招蟲子,他隻是這麽一說,也知道面前的元慶本就有些嬌貴,在皇莊時就對蚊蟲深惡痛絕,随身帶着的香囊都有好幾個,全是驅蚊蟲的。
元慶聽到這話,很是惱怒,道:“這就是鳳仙花,馮清遠那小子親口對我說的,還說鳳仙花根本不招蟲子,甚至還有驅蚊的功效,這小子八成是在騙我!”
也許是馮紫英在學生們的口碑向來很好,再加上元慶與同屋的馮清遠相處的并不太和睦,故而元慶很快相信了馮紫英的話,甚至想直接上手把花扔出去!
馮紫英聽了元慶的說辭,上前細細觀察了一下,‘呀’了一聲,道:“這花的情況不妙啊,好像上面有螞蚱?”
元慶吓得不輕,直接甩手一扔,把花給扔了出去。馮紫英見了忙說道:“元慶,你幹什麽?這好歹是别人的花,你怎麽直接摔了!”
元慶作爲一個大男人,對蟲子害怕确實比較稀奇,但是想到自己過去竟然和蟲子共處一室了這麽長時間,全身上下都不自在,又聽見馮紫英的話,憤憤說道:“他還敢怪我?明明先前說了不準讓蟲子進屋,他竟然還騙我。就爲了在屋裏養這個花。
就是他要養花,也可以在外邊養,幹嘛非要養在屋裏,他這是故意在針對我!”
元慶的态度讓馮紫英暗自挑了挑眉,然後又裝作無奈,歎了口氣,道:“元慶,等會馮清遠回來以後,你不要和他吵架,這花我拿去給蘇太醫看看,蘇太醫平日裏比較喜歡養花,我看他好像養的不錯,看蘇太醫能不能救活。”
元慶不耐煩地道:“好了,知道了馮大管家,放心,我不會牽連你的,小爺我敢作敢當,若他馮清遠敢和我打架,我一定不會把你拖下水的,到時候太孫若是要罰,也隻會罰我和馮清遠那個家夥!”
要換做其他時候,馮紫英不會讓元慶瞞住自己的動靜,雖說太孫在制定規矩的時候,是實現連坐的規矩,就是他隻是涉及其中,學院的監督也得略微扣個幾分表示威嚴。但這時候,他不想讓馮清遠察覺到什麽,故而也沒拒絕元慶的好意。
隻是小心把破碎的花盆,以及疑似是夾竹桃的植株收起來,對元慶告别道:“我先找蘇太醫去了!”
等馮紫英到了蘇太醫在學院的小院裏,把花露在蘇太醫眼前,問道:“蘇太醫,您瞧這花還有救嗎?”
蘇太醫一眼看見馮紫英手中抱着的夾竹桃,一口茶直接噴了出來,驚訝問道:“學院裏真的有夾竹桃?我以往怎麽沒見到?這怎麽還摔了?”
其實蘇太醫平日裏很喜歡養花的,至少在學院裏出現的不管是學生養的,還是其他學院裏栽種的,他都仔細研究過,甚至還和學院的花匠讨論過該如何養花,可謂是十分癡迷了,故而若是能在學院見到夾竹桃,他的心情還真不知該說什麽好?
馮紫英聽了也是心中一動,歎道:“這真的是夾竹桃?”
蘇太醫點了點頭,然後小心從馮紫英手中接過。馮紫英無奈的說道:“這是從馮清遠的宿舍找到的,馮清遠的同宿,元慶,他害怕蟲子,我胡謅兩句,說這花招蟲子,他也信了。還說馮清遠告訴他,這花其實是驅蚊蟲的用的,元慶覺得自己被騙了,一怒之下直接扔了。”
蘇太醫仔細觀察了一會兒,皺了皺眉頭,道:“這夾竹桃用得好确實能驅蚊蟲,畢竟它本身毒性不小,一般的蟲子也不敢接近。不過夾竹桃一旦召來了蟲子,那蟲子的毒性可不小。元慶倒是逃過一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