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帝王心思

把明宣趕出去後,建元帝與太子父子二人面色都帶着凝重,不過隐約間也能瞧見一份喜色。

尤其是建元帝,他心中更是歡喜些,對太子喟歎道:“我家有麒麟兒,無需擔憂了!”

太子雖也有些高興,但也沒順着建元帝的話說下去,道:“父皇,明宣的情況未必如咱們預料的那般,而且叔祖飛升之際說的話想來也不是假的,明宣有沒有那個福氣還未可知,咱們現在是不是高興地太早了?”

建元帝聽到太子這麽掃興的話,倒也沒覺得不滿,隻是說道:“太子,你不明白,将來隻要明宣争氣些,他的前途都不可限量,而我大周,國祚亦可多延幾代,這是老祖宗早就提到過的,明宣和老祖宗一般,能有這般福緣,即使不如老祖宗,也不能修仙,可老祖宗難道舍得明宣這等資質的後代泯然衆人嗎?”

說到這裏,建元帝似乎覺得說的話有些犯忌諱,但心情還是十分激動。而太子聽了卻覺得,以後須得更加督促明宣才是,不管明宣将來前途如何,至少也讓明宣掌握主動的權力才行。

建元帝心中認定了明宣是和太祖那等人物,同樣福緣深厚,要不然明宣怎會像太祖一樣,在無人教導的情況下,好似是被仙人點化了一樣,忽然就懂了某些知識,明宣的情況和皇室傳下來的關于太祖的記錄幾乎差不多。若明宣說的是真的,兩千多年前的殷商文字,當世除了仙人,誰又能知道呢?這個根本做不了假。

建元帝心中不敢奢求讓明宣成爲太祖那樣的人物,畢竟太祖那般驚才豔豔,能一舉從異族手中收複漢家天下,然後又禅位把皇位留給太宗,獨自去名川大山,洞天福地找尋修道的機緣,最後竟也成功了,得以得到飛升,古往以來從未有之。

可明宣隻要有太祖兩分能耐,建元帝也能含笑而逝了!

當然建元帝不隻是爲了祖宗基業,也是爲了自己,建元帝仍舊記得,自己使用唯一一次機會與老祖宗說話機會時,心中的無奈與震撼。

他一直都知道,正是因爲老祖宗的事迹太過駭人,讓皇家能借着老祖宗的名聲震懾那些野心之輩不敢有什麽想法,可這并不是萬能的,且不說别的,隻說老祖宗已經成仙,稍微照顧下子孫後代就是顧念舊情了,可對于一個已經成仙的來說,子孫後代這種時人看重的并不能攪動仙人的情緒。

甚至建元帝都懷疑,要不是玉真道人有了出息,老祖宗恐怕早就不耐煩了,未必會把凡間的子孫後代放在心上。

可即使如此,在廢太子的事情上,建元帝很敏銳的發覺到了,皇家對于修道者的威懾已經不怎麽管用了,前有蠱惑廢太子妃的馬道婆,後有廢太子逼宮時,圍在廢太子周圍的修道者們,前赴後繼。

甚至到了現在,建元帝都還懷疑,還有修道者在盯着皇家,沒辦法,匹夫無罪懷璧其罪,誰能相信前後出過兩位仙人的皇家會沒有一點半點關于仙家寶貝的東西呢?

可建元帝自個有苦難言,他是知道那些話本子上經常會說,一人得道雞犬升天的典故,可他沒料到,就算是修道者也信了這話,說實在的,出了兩位仙人的皇家,還真沒有什麽所謂的仙家寶貝,建元帝不知道是皇家兩位老祖宗是不能還是不願留下一些寶貝,不過不管哪種情況,皇家隻是擔了這麽一個名聲罷了。

建元帝覺得,他若是太宗皇帝,知道了太祖成了仙人,肯定不會留戀凡間權力,直接随着老祖宗一起飛升了。可太宗皇帝仍然滞留在凡間,足以證明,仙凡兩别這句話是多麽赤裸裸。

所以建元帝也不奢求明宣能夠得道升仙,因爲他根本不可能看到那一幕,他的目的其實在于,明宣有能讓老祖宗關注的潛力,或者說,讓别人知道明宣有這樣的潛力,以此繼續震懾那些心思浮動的奇人異士,以及有勃勃野心的人。

此時建元帝恨不得把明宣的特殊之處大肆宣傳,以緩解自己最近的層層焦慮。

建元帝高興地道:“此事當昭告天下,告慰祖宗。”

可太子卻不能坐視建元帝這麽做。徒顯謙自從成了太子以後,知道了不少皇室秘辛,再加上最近建元帝因廢太子的事情,一直有很多擔憂,便把一些事情提前告訴了徒顯謙。

徒顯謙明白建元帝的擔憂與不安,但他不願意讓建元帝利用自己的兒子以維持穩定。要知道他隻有這麽一個兒子,而建元帝卻有很多孫子,他不能讓明宣在不知道的情況下面對這麽多危險。

徒顯謙想到當初玉真道人在時,曾隐約提到過的事情,玉真道人并不是隻一心修仙不管世俗的,至少在他在的時候,很少有人能在京城興風作亂。即使玉真道人飛升了,但玉真道人那些敵人可不見得全死了,就算實力下降不少,也不是明宣能對付得了的。

若是父皇把明宣的特别之處傳出去,隻怕是會有不少人會試探攻擊明宣的,甚至這幾乎是肯定的事實。

太子想了想,還是勸建元帝,道:“父皇,至少現在沒人敢在明面上興風作浪,明宣的事最好不要擺到明面上,畢竟明宣現在也看不出有太多能耐,對朝局的作用不大,不如對此事遮遮掩掩的,那些摸不清楚真相的人也許會更能忌憚一些。”

建元帝聞言表情冷了下來,他當然聽得出太子的反對。可若是在皇家和明宣之間做一個選擇,建元帝絕不會選後者,所以他覺得太子未免太過輕重不分。

對此徒顯謙好似沒看見建元帝的表情,繼續說道:“兒臣記得當初太祖也是在禅位以後,才求仙問道的,而叔祖雖是宗室出身,但也早已出家,明面上與世俗并無牽扯。

且不說明宣能不能擔起責任來,隻說把明宣的能力渲染的神乎其神,那些有見識的人,會不會覺得皇家在故弄玄虛,還是說,父皇覺得明宣擔不起太孫的責任?

若是這樣,不如請父皇早早下旨,廢去明宣太孫的身份,令其出家修道,将來若是明宣有幾分福緣,有幸飛升,那到時候明宣定會感激父皇的成全。”

這話一出,建元帝的表情一僵,他也想到了這個限制,不由覺得有些尴尬。而且太子後半截話裏的意思也說的很明白,明宣不是沒有退路,若是卸去這一身責任,求仙問道,還有這般資質,憑着當初太祖對玉真道人的看重,對資質更好的明宣,說不得也更爲喜歡,有太祖的喜歡,明宣成仙豈不是指日可待?

但建元帝卻不能在這會兒松口,正如先前太子說的那樣,若是要求仙問道,想來與凡俗勢必不能有牽扯,更何況玉真道人飛升之際留下的話,老祖宗何等人物,那話假的可能性太小。

所以若是明宣也去修仙問道,那皇家與仙人之間的聯系更是沒有了。皇家一直以來的依仗就徹底消失,那樣的話,損失可就更大了。

想到這建元帝臉面有些下不來台,太子倒也沒有繼續硬頂着,也緩和了語氣,說道:“父皇放心,明宣有這樣的福分到底是好事,而且甲骨的事情,若是公布出去,天下文人士子必定歸心,早早找到這些記載文字的甲骨,記錄并且分辨,才是對朝廷的大好事。”

建元帝又問道:“若是問起來曆,該如何給世人解釋?”

太子回道:“不是那謝志淵說,叔祖飛升之後,也留下了類似的文字嗎?不妨讓叔祖挂一挂名頭,叔祖見多識廣,又是仙人,别人勢必不會質疑叔祖,想來叔祖應該不會與我等小輩計較。”

建元帝有些不甘心,道:“這未免讓明宣吃虧了,你這個做父王的倒是心大。”

太子笑了笑,道:“這才是對他愛護,且爲了朝廷大局考慮,把這個名頭安在叔祖頭上,不更讓人忌憚嗎?”

建元帝聞言眼前一亮,覺得這話倒是沒錯,畢竟明宣潛力再大,也比不得一個閑人,所以把名頭安在玉真道人頭上,反倒效果更好了。

建元帝欣慰的點了點頭,道:“此事就這麽處理,明宣那裏你安撫一下,等以後,朕這個祖父定然不會忘記他的功勞。”

太子聞言笑了笑,道:“父皇放心,明宣還是懂事的,也多謝父皇對明宣的疼愛。”

父子之間顯得十分其樂融融,渾然看不出先前兩人之間的波濤暗湧。

......

待太子除了大明宮,與明宣說起此事,明宣聽了苦着臉道:“父王,您和祖父怎麽就認定了兒子真的是有幸和老祖宗一樣,資質非凡了?您不擔心兒子騙您和祖父啊?”

太子斜着看了明宣一眼,道:“你敢騙父王?”

明宣立馬慫了,縮了縮脖子,道:“明宣不敢!隻是,隻是兒子自個都覺得這不太可能,您和祖父就這麽笃定?我總覺得這麽心虛呢!”

太子沒理會明宣的愁眉苦臉,繼續吩咐道:“你記得在外邊管好嘴,不然的話,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小心被人盯上了,到時候父王都未必保得了你!”

明宣聽到這話揉了揉臉,勉強扯出了笑意,道:“父王,兒子知道了。”明宣也不是小孩子了,再加上父王把說的很明白,若是被人盯上了,他的身家性命都有可能不保,當然也不會任性了。

見明宣的情緒還好,太子心裏也松了口氣,安慰明宣,“不管如何,父王總會保護好你的,你隻要把知道的一切東西都推到你曾叔祖身上,其他的父王會爲了掃清後患。莫要擔心。”

明宣乖巧的點了點頭,道:“明宣相信父王。”

......

等明宣回到自己的住所,揮退上前伺候的侍女,端坐在書房之中思考着這件事。

其實明宣想的不是自家父王擔心的那些,那些事情離明宣比較遠,明宣也相信自家父王會保護自己。明宣想的是,他腦海裏的記憶究竟是哪裏來的!

父王說的那些,所謂的仙人點化一說,據說他和他們徒家的老祖宗,那位已經飛升的仙人一樣,都是被仙人點化以後,無師自通一般,懂了很多東西。

可明宣自個卻不這麽認爲。不說别的,難道仙人點化,會隻告訴你一星半點的嗎?這樣的仙人未免太小氣。明宣清楚的感覺出,自己記憶裏關于甲骨和甲骨文的知識其實并不多,且對知道的是否正确,不是那麽笃定。

明宣隻覺得是,好似這些知識是其他人研究的成果,而他隻是對此頗感興趣,然後學了一個皮毛,再多的就雲裏霧裏了。

而且其次是,所謂仙人點化,難道老祖宗飛升後不是仙人嗎?曾叔祖玉真道人也是老祖宗看重的後輩,爲何老祖宗不給曾叔祖點化,反而點化了自己這個隔了更遠的後輩?難不成自己天資出衆到老祖宗都覺得不指點就可惜了?

這麽想未免太過自戀,明宣也不覺得自己能能耐到那種程度,當然這是明宣的揣測,不一定正确。

而最重要的是,明宣從小到大這些年裏,不是沒發生同樣的事。

在過去小的時候,面對一些事情或者情景時,他好似早就預判了立場,有了固有認知,不像是一個沒被塗抹過的小孩子。若是和他認知相同的,他會有一種果然如此的想法,若是不同,他會對此十分詫異,然後被其吸引,非要弄清楚其中原因,才能改變自己的認知。

對此明宣一直覺得不太對,其他年齡小的人明宣并不清楚,但是明宣觀察之下,自己的想法絕對是很特殊的。

有時候明宣都懷疑,是不是自己前輩子隻喝了半碗的孟婆湯,沒把上輩子的記憶清洗幹淨,帶到了這輩子,而自己忽然想起的這些知識,也是上輩子學過的。

可又有一個問題,上輩子的他是什麽人,特别有關于甲骨,明宣幾乎可以肯定,此間并無人對甲骨有過記憶裏那樣深刻的研究,那他上輩子難道是未蔔先知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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