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烈日炎炎下,連蟬都懶得鳴叫,空氣仿佛滞凝了一般,天地好似一口大鍋,勢要把人間的一切給煮熟。
一群半大少年們,穿着粗劣的衣服挺身站直的列隊,讓人瞧見了隻覺得這是一幫傻子,這種天氣,連最勤勞的老農都要稍稍偷懶一會兒。
隻是這些人的表情都十分堅毅,絲毫看不出不願的情緒。
這群少年人的前面,有幾位面色較爲嚴肅的人擔憂的看着這群少年們。其中一個看着地位不高的人對幾人中領頭的小聲說道:“總管,是不是該歇歇了?屬下瞧着,這些學子有不少人都快撐不住了。”
那領頭的人看了屬下一眼,然後嗯了一聲,道:“你們過去,把各自帶領的小隊都帶回去!”
衆人心中終于釋然,隻覺得很是松了口氣,忙上前領着各自的小隊喊道:“甲隊所有人,稍息,立正,目标食堂,跑步走。”
“乙隊所有人,稍息,立正,目标食堂,跑步走。”
“丙隊...”
“丁隊...”
等所有人都到了食堂,他們才開始嗡嗡的說起話來,其中賈琏對自己的好兄弟哀怨的道:“方愚,志淵,兄弟我這幾天可是把往常十多年的苦都給吃了,這種日子什麽時候是個頭啊?”
方愚皺着眉躲過賈琏靠過來的身子,無語道:“你還能這麽抱怨,看來身子骨确實還能折騰。”
一聽這話,賈琏吓得忙捂住方愚的嘴,小聲說道:“你小聲點,若是讓教官聽見了,我豈不是要像那幾個蠢貨一樣,被教官罰去繼續站着?”
方愚翻了個白眼,把賈琏的手擋開,不再理會賈琏這個白癡,然後詢問志淵,“志淵,你可還受得住?”
志淵有氣無力的說道:“沒事,現在我可比以前要好多了,不過要是在道觀的時候,太孫就想出這麽慘無人道的辦法出來,我怕是都等不到和你們認識了。”
聽到這回答,賈琏和張方愚對視了一眼,心有戚戚然。面對一個這麽能折騰的主子,他們能活到現在真是老天保佑了。
賈琏甚至忍不住哀嚎,“你說當初太孫要是隻選幾個伴讀該多好?我這種家世本事,肯定不會被看上眼的,太孫隻折騰伴讀就算了,我還能在家裏當纨绔,不用在這受苦。”
這話一出,周圍頓時一靜,賈琏也毫無所覺,以爲大家是贊同他的意思,繼續要說些什麽顯擺一下的時候,卻聽見自家堂兄賈珠帶着慌亂的語氣說道:“賈珠拜見太孫,賈琏口無遮攔,還請太孫恕罪。”
賈琏被吓得緩緩轉過頭,發現了面無表情的太孫,不由吓得腿都軟了,戰戰兢兢的問道:“太孫殿下,您,您什麽時候來的?”
明宣險些被這賈琏氣笑了,抱拳假笑道:“從你說本太孫要是隻選幾個伴讀該多好?”
賈琏如遭雷劈一般,弱弱的問道:“太孫,我說我是胡說的行不行啊?”
“你說呢?”明宣譏諷的看着賈琏。
賈琏欲哭無淚地看向身邊的幾位兄弟,可惜人人都避開了他的眼神,顯然不想一同被太孫記住。
賈琏見此隻能認罪,道:“太孫,是賈琏不識擡舉,您能拉拔我這種纨绔,是太孫的善心,賈琏不該抱怨。賈琏認罪。”
明宣挑了挑眉,然後揮手讓身後的侍衛遞過來一碗顔色不明,散發着奇怪顔色氣味的湯,對賈琏道:“既然你認罪了,那本太孫不好再罰,你把這個喝了,本太孫就不計較了!”
賈琏曾從張方愚與謝志淵那裏聽過一些消息,據說太孫殿下常年喝的藥十分苦,看着這碗湯藥,賈琏不由懷疑,這是不是太孫不想喝了,才讓自己喝了。
想到這賈琏的臉色都變白了,畢竟在張方愚的叙述中,這藥的威力大名鼎鼎,賈琏哆嗦着說道:“太,太孫,這,這藥都涼了,我就不用喝了吧!”
明宣一直盯着賈琏不說話,賈琏連與太孫對視的勇氣都沒有,隻能把藥端過來,滿臉悲憤的把藥放在嘴邊,閉住眼睛一口悶下去。
賈琏的作态讓很多人不忍直視,但是和太孫相處久了,也知道傳說中太孫的藥有多難喝,因此心裏有一種對賈琏的憐憫。
隻是讓衆人沒想到的是,賈琏一口喝完以後,砸吧砸吧了嘴巴,然後舔着臉朝太孫問道:“賈琏願意繼續受罰,太孫可否再賞一碗湯藥?”
這話一出,讓圍觀的人吓了一跳,以爲這賈琏是瘋了。但是張方愚卻想到了最近太孫好似一直拉着那位太子派來的蘇建蘇太醫商量什麽。張方愚頓時悟了,太孫這還是嫌那改過的藥苦,又讓人改了吧!
想到這張方愚有些擔心,藥方哪有輕易就能改的,那蘇太醫不會是蒙騙太孫吧?
張方愚想着回去好生勸導一下太孫,卻沒想到,太孫十分無語的看着賈琏,道:“沒了!”
賈琏讪讪的看着太孫,試圖再求求情,可誰知忽然見在食堂工作的廚娘推着類似于前不久太孫爲食堂設計的闆車進來,那闆車裝貨的平面隻有不到三寸高,非常便于搬運。
賈琏見那廚娘掀開闆車上那個大木桶,瞧見裏邊熟悉的事物,忙上前拿着碗,對那廚娘奉承笑道:“大娘,先來給我一碗吧!”
明宣見了翻了個白眼,道:“所有人都有,你急個什麽!”
在沿着往日在食堂用飯的情況下,依次的沒人分了一碗這眼色不明的東西,可惜整個食堂除了賈琏,沒人敢先下口,畢竟誰也不想吃藥不是?
隻有熟悉賈琏作态的張方愚與謝志淵對視了一眼,然後小心翼翼端起來,嘗了一小口,頓覺神清氣爽微帶甘甜。然後又喝了一口,直接牛飲一般喝完了,然後又起身去廚娘那排隊再領一碗。
這兩人的動作讓衆人有些懷疑,但是根據以往太孫不太着調的習慣,他們并不敢太過相信太孫的這兩個心腹,生怕是太孫夥同兩人捉弄他們,畢竟這種事太孫雖沒做過,但這個年紀的半大小子,誰沒幹過這種缺德事?
衆人懷疑的時候,其中有一個祖籍廣東的學生,聞了聞有些熟悉的味道,詢問道:“太孫,這難道是涼茶?”
這話一出,衆人都看向了他,明宣沒想到還真有識貨的,微微點了點頭,道:“是涼茶,不過本太孫又讓蘇太醫改進了些。”說完把碗裏的涼茶喝完,就要起身再要一碗。
隻是明宣身邊的那個侍衛連忙阻止道:“太孫殿下,蘇太醫說了,這涼茶性涼,您不能多用啊!”
明宣聽了撇了撇嘴,若無其事的坐下,對侍衛說道:“那給我來點涼白開吧!”
侍衛聽了這話才放心,去幫明宣找來一壺涼白開。因爲爲了明宣的飲食不被别人動手腳,侍衛不敢大意,親自去取。
明宣見那侍衛離開,飛快的奪過身邊同學的涼茶,牛飲一般,喝了下去,歎道:“暢快!”
衆人目瞪口呆,唯有還算熟悉太孫的張方愚,連忙上前,阻止了還要搶别人涼茶的太孫,無奈道:“太孫,莫要貪圖口欲。”
明宣有些讪讪,然後警告看見的人,道:“你們什麽都沒看見知道嗎?”
衆人連忙稱是,不敢多嘴,隻是嘴角忍不住出現一絲笑意,這位太孫與身邊伺候的人鬥智鬥勇的樣子還真是熟悉啊!屬于每個熊孩子!
明宣沒有再多喝,畢竟有張方愚盯着,其他人也因爲先前這些風波,遲疑的嘗了一口,所有人都喜歡上了,雖然這據說是涼茶的東西看着和那些苦藥十分相似,但味道卻是十分好喝,尤其是那些吃不了苦的學生們更是喜歡。
有人也和那祖籍廣東的學生套近乎,知道了這涼茶有清熱解暑的功效,更是喜歡,畢竟剛從太陽底下過來,能喝一碗挺好喝的涼茶是非常惬意的。
不過經過此事以後,學生們對明宣這個太孫倒是更親近了不少,不像平日裏一樣見到匆匆行禮便躲開,而是還會再打個招呼,說兩句閑話。對于此,明宣樂見其成,明宣覺得雖身份有别,但也不能一點都親近,這麽做對他以後行事有好處。
自從涼茶出來以後,學生們都喜歡上了這個飲品,他們出身富貴人家的并不少,家中也有什麽解暑的藥方子或者飲品,但在學院是不會有家中這麽舒服的,而且涼茶這種東西,老少皆宜,比起那些家族傳下來的方子還是更好的。
而且有些注重實際的學生,聽明宣說,涼茶的配方并無什麽貴重的藥材,隻覺得這是好事,但終歸沒有太多經驗,便去請教了明宣。
明宣一臉孺子可教也的樣子看着這個素日裏有些平凡的同學,讓這人渾身不自在,此人名叫齊和澤,入學的時候,是一百多名了,他也是出身官宦家庭,父親雖是舉人,但其以舉人晉身,因治理有方,被擢爲順天府府下一個縣令。
齊和澤的父親不是迂腐之人,教導出來的齊和澤同樣也是如此,且有自己的想法,聽說了涼茶的好處,隻覺得若是天下人人人都能飲涼茶,那就好了。
明宣其實也有類似的考慮,在他指導蘇建蘇太醫改良了涼茶的配方以後,有意識的把原來配方裏其中較爲貴重藥材替換成差不多藥效,但價廉的藥材。
蘇建也建議他若是能推廣涼茶,成爲與傷寒雜病論中,桂枝湯一般讓天下百姓們知道的藥物,這是澤被天下的好事。
明宣對此其實有些懷疑,問道:“這涼茶不過有些解暑的功效,真的有這麽大的作用嗎?更遑論與桂枝湯相比。”
對于桂枝湯,明宣當然熟悉,在傷寒雜病論出現之前,天下得傷寒之人,因此而死的不在少數,而張仲景做出傷寒雜病論之後,其中關于各類傷寒的診治都給出了治療的辦法,可謂是大功德。桂枝湯作爲其中應用很廣的一個藥方,在醫學地位上十分受人推崇。
蘇建搖了搖頭,又點頭道:“中暑這種毛病,自然不比傷寒厲害,但涼茶的好處在于,太孫您把涼茶的成本降到了很低的地步,平民百姓家,都能喝得起,每年天熱之時,總有不少因中暑而出事的人,涼茶的作用在于,便于推廣且有效,不容易像大多數藥方容易出問題。”
明宣聽到這有些哀怨的看着蘇建,說道:“可本太孫不是也不能多喝?”
明宣改良涼茶時,其實是按照自己的口味和習慣更改的,在嘗到改良後的成品以後,明宣不禁覺得味道熟悉又好喝,好似他曾經愛極了涼茶一般,隻可惜蘇建卻攔住了他和更多,隻能眼饞着其他人喝涼茶。
蘇建看着太孫帶着幽怨的眼神,不由咳了兩聲,掩飾自己的尴尬,解釋道:“太孫這種情況是很少見的,臣也不敢大意。”
明宣無意爲難自己這個看中的,将來要作爲他奇思妙想實現者的人,畢竟他對撺掇一個好好的太醫改行,總覺得有些心虛,當然這是後話了。
明宣經此以後,對推廣涼茶的事情也上了心,尤其是最近秋老虎似乎愈演愈烈,明宣決定,不如在玉真觀施藥的時候,把這涼茶推廣出去,明宣相信,嘗過了涼茶以及知道他的功效以後,大多數百姓都會愛上這種口味的。
等大多數人都接受這種飲品,就公開藥方,省的别人以此高價漁利,當然那些價格不高的小商小販,他是不管的。他怕的隻不過是,那種捏着方子,号稱家傳秘方,用廉價的藥材賣出高價的奸商。
即使這藥方子能賣出好大一筆價錢,可于民于國無利,明宣不會犯這種錯誤。
想到這明宣找來給父王通信的人,把此事告知父王,想看看父王對此有什麽看法,畢竟這種事情他一個人還真做不到,到時也要借助父王的幫助才行的。而且若是能推廣涼茶,那可是一個不小的功勞,他現在不能用這件事培養手下,但父王可以啊,他應該幫父王一把,把如今朝中那些個屍位素餐的人給教訓一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