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明宣興奮地帶着志淵小道士指揮花匠把那顆橡膠樹身上割開,可那花匠卻十分猶豫,他侍候花草這麽久,哪能不知道這樹苗在道觀裏的地位,尤其是前一個冬天凍死了大半,如今唯獨眼前這顆小樹勉強存活,若是自己動手把樹苗給弄死的話,道觀裏的道爺可不一定能放過他。
明宣見此,也知道花匠的顧慮,便解釋道:“這樹雖珍貴,但并非道觀裏傳得那麽神奇,這樹來自南方,南方瘴氣橫行,蟲蟻甚多,樹割開以後,流出的乳膠應該是是樹木本身爲防蟲啃咬所産生的,且早在南北朝北魏時期,便有人利用這膠乳制墨,《齊民要術》中早有描述,可見早有人利用這膠乳,雖可能不是一種樹木,但隻割開收取少許乳液,應當也不會有問題,你不必有顧慮。”
志淵瞧見明宣給一個地位低微的花匠也耐心解釋,不由十分震動,他不認爲在宮中能傳出跋扈的名聲的七王世子是仁厚可欺的,這更能證明七王世子的心胸廣闊,不過是那些尋常人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志淵怎麽想明宣并不清楚,明宣心中并沒有覺得給一個花匠解釋會有屈尊的想法,隻是平靜以待,但這花匠卻有些誠惶誠恐,見貴人如此通情達理,心中陡然産生一種士爲知己者死的感情,當然花匠本身不會用話來形容這種情緒,但就是這個意思。
花匠也不管那些所謂可能有的責難,積極地道:“貴人盡管吩咐,小的無不聽從。”
明宣卻搖了搖頭,道:“我也是一知半解,隻是從書中看了一些,但有些方面還要靠你把握,你割這樹時,要小心一些,若是我說的哪裏不對,你也告訴我。總之不要把這樹傷得狠了。”
花匠一時之間,心中升起一股自豪的感覺,這貴人用得着自己嘞,隻覺得更加有力氣了,豪邁地說道:“貴人放心,小的做花匠好長時間了,這點還是知道的。”
明宣點了點頭,讓花匠開始動作,明宣聚精會神地盯着,随着花匠小心動作,從刀口隐隐約約流出乳白色的液體,明宣見了,連激動的讓花匠用容器接住流出的液體,過了許久,那刀口不再有液體流出。
花匠看向明宣問道:“貴人,這怕是不能再割了,這樹還沒長成呢!”
花匠這話讓明宣可惜地點了點頭,道:“那便這樣吧,你這些天細心照顧着這橡膠樹,本世子不會虧待你的!”
志淵在一旁一直無所事事,聽到這,也爲明宣說道:“這是七王世子,還不快謝謝世子賞賜?”
志淵小道士一身道服,花匠自然認識,聽到這連忙謝恩,明宣揮了揮手示意他起來,然後沉思了片刻,才道:“本世子瞧着你還算有些能力,以後專門侍候這顆橡膠樹,也研究一下它如何栽培,以後若是有所收獲,本世子也不吝賞賜,你可答應?”
花匠更是感恩戴德,跪地謝恩道:“奴才謝主子重用,奴才定會爲主子伺候好這樹。”
誰知明宣聽了這話反倒不太高興,有些掃興的讓花匠退了下去,志淵見此有些疑惑,便問了出來。
明宣搖了搖頭,歎氣道:“終究是前元留下來的風氣,太過野蠻,若要做事,動辄收爲家奴,甚至百姓引以爲幸,那花匠想必也覺得給本世子做奴才是好事,可這也有違愛護百姓的本意,還不如宋呢!”明宣想到宋朝雖懦弱,但在這方面,真的是領先于今朝啊!
志淵聽了一時啞言,連他這個早早被送來道觀出家的人都不覺得這風氣哪裏不對,七王世子身爲皇孫,反倒不喜這種風氣,還真是讓人覺得奇怪呢。
不過志淵看得出明宣并非故作姿态,而是真心這麽想的,心中不由覺得,不管是誰,都希望有這樣的主上吧!
明宣卻不管志淵心裏怎麽想的,喜滋滋的瞧着用桶裝着的乳膠,開始想着該如何利用這些東西做些實驗,不過這乳膠還是太少了,而且在京城終究不是栽種橡膠樹的好地方,以後還是要在南方找地方栽種啊。
明宣一走一回頭的瞧着那瘦弱的橡膠樹,心中安慰自己,可持續發展嘛!
這樣一想,心裏好受不少,然後興沖沖的帶着志淵來到了玉真道人的煉丹房内。
志淵卻有些束手束腳地,猶豫道:“世子,這是師祖煉丹的地方,我們進來不好吧?”
明宣卻不以爲意,他可是知道自家這曾叔祖其實根本不像尋常道人般煉丹服用,即使曾叔祖真的有些神通。
不過明宣還牢記着自己對這些神異之事嗤之以鼻的對外形象,便道:“你當曾叔祖會煉仙丹不成?這裏不過是擺擺樣子,曾叔祖總會在這煉一些奇奇怪怪的東西,不會有什麽問題的,你盡管進來吧。”
志淵小道士聽到這話忍不住抽了抽嘴角,他當然知道眼前這位世子一直以爲師祖是那種江湖騙子來着,即使沒有明說,平日裏的言行舉止也是這麽以爲的,原本他想反駁來着,可惜師祖師傅特意不讓他和世子談論這些,想來是覺得世子會因此而沉迷,走上歧途,畢竟七王爺隻有這麽一個兒子。
志淵小道士瞧着明宣的目光中帶着一絲看無知人士的眼神,頓時覺得心中充滿了優越感,且安慰自己不要和這種一無所知的人計較。
志淵輕手輕腳的進了煉丹房,小心打量的時候,明宣那邊卻翻箱倒櫃的開始找東西。
志淵吓了一跳,不禁問道:“世子,您究竟要做什麽啊?”
明宣邊翻找旁邊的藥櫃,便回答,“本世子也不知道,不過曾叔祖總是能煉出來一些奇奇怪怪的東西,本世子覺得,拿那乳膠煉制,說不得也有收獲。”
明宣這話倒也沒騙人,他瞧見這乳膠便覺得此物大有用途,至于怎麽用,嗯,在煉丹房裏試一試,說不得能瞎貓撞着死耗子呢!
志淵聽了這話,更是無語,有種十分無奈的感覺。
正巧這時候,明宣忽然停止了動作,說道:“诶,找到了,先加些硫磺試一試!”
說着明宣便要把硫磺倒進桶裏,志淵小道士見了連忙提醒道:“世子,咱們可隻有這麽一點乳膠啊!”
明宣手下一頓,也有了遲疑,他雖覺得加硫磺應當沒錯,但志淵說的也對,總得留出來一部分,于是便手腳利索的弄出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加入了硫磺,然後打開煉丹爐,裏邊加水,把混合好的膠乳架在上面蒸制。
過了大概半個時辰,明宣讓志淵熄滅火,小心翼翼地把膠乳弄出來,志淵瞧了瞧,失望地道:“這看起來沒什麽差别啊?”
明宣卻搖了搖頭,指着旁邊靠近爐子的另半桶什麽也沒加的乳膠,說道:“你瞧,那桶乳膠一靠近熱的地方,就變得十分稀軟。”邊說便動手用棍子攪動,讓志淵細細觀察。
“而這桶裏的乳膠,”明宣拿另外一根棍子挑起,“倒是凝固了不少,待會兒再放涼它,試試能不能變硬一些。”明宣想把這桶處理好的乳膠弄出來,等到下手的時候,卻又遇到了問題,這乳膠也太粘手了吧!
想了想明宣靈機一動,對志淵道:“你去從藥櫃裏拿出些滑石,用藥碾子碾成粉,碾細一些!”
志淵小道士已經被弄得徹底無語了,但還是試圖搶救道:“世子,這滑石又是做什麽的?”
明宣擺擺手,說道:“你不用擔心,本世子以前試驗過,這滑石磨成粉能當防粘防滑,不會溶于水,放入滑石粉,這乳膠應當不會這麽粘了。”
志淵小道士此刻已經不知道說什麽了,究竟誰該對這些藥材這麽熟悉啊!
志淵小道士無意中将自己心裏想的話說出,明宣聞言挑了挑眉頭,道:“難道你以爲隻有你是久病成良醫不成?”
志淵小道士無言,他頓時想起,眼前這位世子小時候恐怕比自己好不到哪去,要不然七王怎麽可能允許世子男扮女裝這麽多年呢?不由産生了一些同病相憐的感情。
明宣倒是覺得自己新認識的小夥伴好似太多愁善感了些,且小夥伴好似想多了吧,當年他隻是覺得喝的藥太苦,試圖去藥房搗亂,結果發現了不少奇奇怪怪的東西,這滑石就是明宣找到的玩具之一,滑石磨成粉後,特别防滑,明宣曾用過滑石粉作弄過非要讓他喝藥的太醫,後來明宣才知道那個十分苦的藥方子不是太醫開的,而是他曾叔祖,咳咳,明宣隻能把愧疚放在心中。
至于作弄他曾叔祖,那還是算了吧,明宣再搗蛋也知道有些人是不能惹的!
等志淵小道士花費了大力氣把滑石碾成粉後,明宣從角落裏找到了一個篩子,用篩子細細的篩過,見此吐槽道:“世子還真是熟練,我怎麽覺得您跟藥童似的?”曾在自家師傅跟前做過一段時間藥童的志淵表示很有發言權,當初他頂多按照師傅的吩咐把藥房裏的各色藥材認識一遍,然後在師傅需要哪種藥材的時候,能夠找到。可眼前這位世子呢,對藥材的了解可比他深多了。
明宣挑眉,笑道:“本世子天資聰穎,一學就會,算了不和你計較了,本世子就是做藥童,也是最好的藥童!”
志淵小道士撇了撇嘴,表示對明宣厚臉皮的不屑,心裏卻十分佩服,動作也更麻利了些。
明宣想辦法把這部分乳膠放在簸箕上攤平。等過了一會兒,處理好的這部分乳膠變涼以後,肉眼可見的,這乳膠呈漿糊狀,讓初次見到這種現象的志淵一時形容不出來。
明宣卻大喜,用手小心戳了戳,發現這乳膠比較硬,又用大了力氣摁了摁,乳膠倒是有了動靜,凹了下去,放手後,乳膠很快恢複原狀,見此明宣高興的不行,道:“成功了!”
志淵這會兒要是再看不出明宣早有想法,就是傻子了,問道:“世子,這究竟用來做什麽的?”
明宣也不在隐瞞,得意洋洋的笑道:“有了這東西,本世子坐馬車可舒服多了!”
志淵聞言有所明悟,也伸手學明宣的動作,發現這乳膠很有彈性,若是綁在車輪上,确實能阻擋一部分沖撞力,也知道明宣這個做法是成功了。
不過這阻攔不了志淵心目中對明宣形象的垮台,面無表情的看了明宣,心中唾棄自己竟然覺得眼前這位七王世子是個穩重的人,穩重個鬼呦,分明是一個耽于享受的小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