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不久之後,從揚州傳來的消息,讓明宣終于明白,爲何太子最近十分安靜,就連明宣私下裏針對太子妃時都沒吭聲的緣由了。
實在是自家父王真的幫了太子一個大忙。
這事情起因得從一開始說起,太子外家表兄王澍,也就是承恩公嫡次子,他出身尊貴,但上有受父親看重的大哥,下有被祖母母親喜歡的幼子,他一個嫡次子,非長非幼的,也沒有顯露什麽才華,在家中難免就不受重視了。
這位承恩公家的公子也有自己的小心思,他本就不受寵,自然想着要留有後路,隻是他并非什麽有出息的人,想要憑自己的本事上位那是根本不可能的,家族資源又大多在大哥手上,小弟受祖母母親寵愛,就算沒出息,光祖母母親的嫁妝私房也不會委屈了小弟。
隻有他自己,高不成低不就的,便想着至少得收攏一些錢财。
身爲承恩公府的二公子,不管在府裏受不受寵,外頭有的人想要奉承他,這位王二公子便嘗到了甜頭。
王澍二公子用的手段十分低劣,不過是外頭有人求他庇護,給上供奉,讓他照拂一二罷了,可這位王澍公子吃飽了不認賬,其中有一家商戶供奉了銀子求他庇佑,他見那商戶女兒貌美,且是獨女,便起了心思,當然這等商戶家的女兒自然不能是正妻,王澍便有意納爲妾室。
但商戶隻有這一個女兒,也不願意讓女兒爲人妾室,他原本依附王澍也隻是想着找個靠山,将來再給女兒找一個願意入贅的夫君,将家中香火傳下去。
但王澍家世不凡,這商戶逼不得已之下,隻能舍棄女兒,畢竟這關乎自己的身家性命。
王澍見這商戶還算識相,心裏滿意的同時,對這個商戶的女兒也比較寵愛。後來時日一長,王澍這寵妾倒也孝順,求王澍賜給了自家父親一個侍女,想着若是父親老來有子也是一樁幸事。
王澍倒也寵愛她,同意了此事,那商戶倒也不像先前那樣頹廢,沒多久之後,商戶忽然找上門來,說是想回揚州老家。
王澍對一個寵妾的父親不會有多愛屋及烏,但此時寵妾忽然爆出有孕的消息,在寵妾的軟語相求下,那商戶在回到揚州老家之後,得了不少好處。
因王家祖籍并非是在京城,而是遠在蘇州,蘇州與揚州距離不遠,所以這商戶在揚州老家也能受到王家宗族的餘蔭,這也是王澍看在寵妾懷了他的孩子的份上給了好處。
那商戶心滿意足的回到了揚州,用着承恩公府的威風,在揚州做起生意來十分如魚得水。
要說這個區區承恩公府二公子侍妾的父親,根本沒有機會與徒顯謙堂堂一個親王有什麽關系。
但奈何徒顯謙前來揚州有自己的目的,一來二去的,這個所謂的富商進入了徒顯謙的眼睛。
這個富商名叫徐榮,其實一開始徒顯謙是因爲這個名字注意到他的,當初徒顯謙初來揚州時,把揚州上得了台面的人都給查了一遍,而徐榮與承恩公府之間特殊的關系進了徒顯謙的眼裏。
但徐榮的名字卻讓徒顯謙覺得疑惑,時下衆人都講究爲尊者諱,太子庶長子名爲明榮,與這個人同名。
當然徒顯謙不是自認爲皇家之人必須要被底下人避諱,别說區區一個太子庶子,連太子本人都沒這個資格要求别人避諱。
但時下風氣如此,不管是爲了不惹麻煩,或者表示尊敬,碰見同名的時候,地位較低的人,往往會改名。
徐榮既然依附于承恩公府,也該清楚這個道理。就算徐榮不清楚,那王澍這個便宜女婿,也該提醒這個叫徐榮的。
徒顯謙可是知道,這位名爲王澍的承恩公府二公子對太子兩個庶子多有奉承。這其實不奇怪,本來承恩公府自然不需要奉承區區太子的庶子,隻要太子上位,他們承恩公府自然是水漲船高,若是太子完蛋,那也是萬事休提。
但王澍情況不同,他有野心,卻無能力,一般人包括他父母長輩皆不看好,所以爲了争取更多資源,就是面對太子庶子也是竭力奉承,待明榮明芹十分親熱。
在這樣的情況下,這個徐榮的名字就顯得有些紮眼了,王澍應該不會傻到在這種小節上面犯錯。
此時徒顯謙也隻是起了疑心,并未多想,畢竟他來揚州調查,不是爲了給太子找茬。
可之後徒顯謙在暗地裏調查自己關心的事情時,這個徐榮竟再一次進入到他的視線中,這樣的巧合下,徒顯謙心中疑心更重了。
對徐榮深入調查以後,徒顯謙發現了更多疑點,比如這個徐榮的交際圈很廣,但其父母家人的資料卻是不多。
去他老家附近打聽,也隻能知道确實有徐榮這個人,再多的就查探不清了。因爲徐榮少年時便出去闖蕩,父母早逝,就連娶親時都未曾回鄉。
隻唯獨在幾月前,徐榮突然帶着獨女回來了,對外說是年老歸根,且隻有這一個女兒,想在揚州招婿雲雲。
徐榮回來時明面上帶了不少家财,這風聲一放出來,自然引得不少人上門。
而這徐榮表面上也借此機會考察女婿,借機見了不少人。
徒顯謙發現,徐榮不僅回鄉的時間,比白蓮教造反時間僅僅早了半月,而且徐榮在來到揚州之後見得不少人裏,有已經被核實的白蓮教餘孽,正在通緝或者已經被朝廷官兵殺了的都在其中。
如果說這些還算巧合,那後來在白蓮教造反後被朝廷剿滅,徐榮父女便急匆匆的離開揚州,回到京師,讓女兒成爲王澍的妾侍,如此驚人的巧合就不得不讓徒顯謙懷疑,這個徐榮是白蓮教的餘孽。
此時徒顯謙雖有些懷疑太子與承恩公府,但想着以太子身份,不至于和這些白蓮教餘孽有什麽牽扯,便開始好奇徐榮背後究竟是什麽人了。
徒顯謙可還沒忘記,自己來的目的不僅僅是白蓮教的事情,且他當初查到徐榮的原因可不是因爲白蓮教,而是他此行來調查的事情,才調查到徐榮身上的。
徒顯謙很清楚自己調查的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一個徐榮十多年前可僅僅是個小人物,不可能摻和到那種大事中間。
徒顯謙查到這裏就知道接下來不是他自己能調查了的。
所以徒顯謙便命人送信給了知道他此行目的的建元帝,以及太子。
沒錯,還有太子,此時徒顯謙并不知道太子妃算計了明宣一把,還想着借此機會與太子緩和一下關系也未嘗不可。
而太子這邊先于建元帝得到了消息,這也是徒顯謙故意爲之,當然建元帝那邊也晚多久。
不過這也足夠太子感激徒顯謙了,所以先前明宣故意針對太子妃時,才讓太子不吭聲,不隻是爲了感謝徒顯謙,而是他正在忙于處理承恩公府那個不省心的表兄鬧出來的爛攤子。
不說太子如何做,建元帝那邊得知了自家七兒子傳來的消息,也知道了太子先他一步知道了此事。一方面爲承恩公府惱怒,另一方面忍不住歎了一句,道:“顯謙雖性子冷清了些,但到底心裏還有兄弟情誼,要不然如今太子就該焦頭爛額了!”
一旁蘇正并不吭聲,畢竟這不是他能随意評價的,建元帝也不是需要蘇正答話,繼續疑惑道:“隻是這徐榮究竟是怎麽回事?顯謙說這個徐榮好似與淑媛被刺殺的刺客有些牽連,難道真的如顯謙說的那樣,當年的刺客還有漏網之魚?”
說到這,建元帝臉色陰沉了許多,當年刺客刺殺的真正對象并非是他的繼後,而是建元帝自己,這點包括建元帝,天下之人都知道。
若是真有漏網之魚,最爲寝食難安的當然是建元帝自己。
建元帝此時有些慶幸,自家七兒子在此次白蓮教造反一事中發現了端倪,懷疑其當年淑媛的死因了。要不然他豈不是還蒙在鼓裏?
建元帝面色十分嚴肅,對蘇正道:“傳内閣首輔,襄陽侯,承恩公與宗人令過來。”
建元帝在等待大臣們過來的時候,心裏也在思索這件事。
當年那場刺殺,至今建元帝仍記憶猶新,當時若非是淑媛拼死相救,死的很可能就是他,建元帝事後也調查過,隻是查出疑似是前朝餘孽所爲,追查了許久,建元帝也以爲兇手全都沒了,可時隔多年,如今竟然又出現了。
建元帝也想起先前白蓮教造反的事情報上來時,七兒子顯謙從折子裏看出了不對,自己爲了安兒子的心,不忍他爲當年的事情一直困擾,才會讓兒子親自調查此事,沒想到真的會有收獲。
等幾位内閣閣老進來拜見建元帝後,聽見聖上說了這事,身爲内閣閣老中湊數的王誠誡聽到了,心裏忍不住暗罵徒顯謙果然奸猾,一面對太子表示友好,一面竟将此事報給了聖上!
且不說徒顯謙本就不是特别在意是能能緩和與太子的關系,而且此事關系到當年母後去世的真相,徒顯謙怎會隐瞞?
除了王誠誡外,來的人還有如今内閣首輔,張恕與太子妃的祖父張淵,與同樣是内閣閣老、并任禮部尚書的襄陽侯,還有宗室中擔任宗人令的勇親王。
襄陽侯乃是明宣外祖,七王徒顯謙的嶽父,自然站在徒顯謙這一邊,當即肅立言道:“此事該詳查,不能讓謀害先後的兇手逍遙法外。”
此言一出,王誠誡一臉憤怒的樣子,想要反駁,所謂先後二字,一般默認指的是元後,但繼後也不是不能說,王誠誡心中并不服氣,卻是觸及建元帝眼神,也不敢造次。
内閣首輔張淵,乃是太子妃的祖父,雖說最近因太子妃的事情與襄陽侯不太對付,但也是心有大局的人,也附和道:“襄陽侯說的有理,此事必定要徹查到底,且當年那刺客的目标分明是聖上,先後爲聖上擋了刀,若是有餘孽未清,再有人想以下犯上,那就是臣等的疏忽了。”
王誠誡沒想到,身爲太子妃祖父的張淵竟然也倒戈了,氣憤不已的同時,看向一旁老神在在的勇親王。
勇親王乃是宗室,開國太祖皇帝嫡次子一脈,論理還是建元帝的叔叔輩,在宗室德高望重,他聽到這也緩緩說道:“幾位說的有禮,還請聖上決斷。”
建元帝聽到這話點了點頭,沉吟片刻,才道:“此事既然七王已經調查到這,接下來就還由他查下去,隻是七王到底年輕,還需要勇王叔您給壓壓陣。”
聽到這王誠誡忍不住想說些話,道:“勇親王年老,怕是精力不足,不如交給太子?”
這話一出來,除了讓在場衆人感歎太子有一個拖後腿的舅舅外,也更輕視這位承恩公了,沒什麽本事,還上蹿下跳,連點眼光都沒有了?
你家那個嫡次子還沒從這件事摘出來呢!
一旁勇親王當做沒聽見這話,上前道:“臣遵旨。”
王誠誡臉色一陣青一陣白的,顯然恨上了視他于無物的勇親王,成功的給不在場的太子拉了一個重量級的敵人這就是後話了。
一旁襄陽侯有些幸災樂禍的看着王誠誡,心裏也爲太子默哀,又轉頭看了昔日還算交好的老友張淵一眼,眼中包含憐憫。
就像自家外孫說的那樣,這位和太子一樣,身邊也都是豬隊友啊!
張淵似是在閉目養神,權當看不見王誠誡上蹿下跳的醜态,默默地念叨着平心靜氣四個字,感受到身上一陣陣紮人的視線,實在忍不住睜眼狠狠瞪了襄陽侯一眼。
兩個老友就這麽在殿中,旁若無人的用眼神掐起了架。讓上首的建元帝扶額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