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禮貌,要叫人家‘老伯’——沁心,你聽沒聽過一句話‘砍柴問樵夫,尋路問老頭’。”說到‘老頭’這兩個字,鐵明趕緊捂住嘴,呸,真沒禮貌。沁心沒注意到他的失态,低頭思忖着這句話,确實很有道理,“老馬識途”嘛!
兩人摸着路,走着走着,前面慢慢開闊起來,看得見那是一片開闊地,近了近了,終于終于,看得見那輛熟悉的吉普車了,啊!找到他們了。沁心高興地跑過去,叫着“小菊——”、“阿狗——”、“阿鼠——”、“阿蟲阿貓——”。
車裏人還沒醒過來,聽得外頭有人在喊他們,仿佛是沁心。小菊探頭出來張望,果然是沁心,按耐不住激動的心情,立馬從車裏跳出來,跑向沁心,兩個女孩開心地抱在一起,小菊流着淚說
“小姐,小菊昨晚真的擔心死你了。——啊,宋先生,謝謝你送小姐回來。”
“謝他?要不是他,我昨晚就下山了。”
小菊拉了拉沁心的衣角,讓她不要這麽說。阿狗阿貓阿蟲也圍攏過來,還好沁心與明哥自己回來了,要不然還不知道到哪去找他倆呢?車裏還有一個病号。鐵明走過來,把那個裝滿食物的紙包給他們,小菊開心地要跳起來,哇,有東西吃。
“宋先生,謝謝你。”
鐵明笑了笑,問阿鼠現在怎麽樣了?阿狗叼着一隻大肉包,朝車昂了昂頭,鐵明趕緊過去看他,沁心也跟過來,小菊抓着兩個肉包跑過來。
寬敞的車後巷裏,阿鼠一個人躺着,傷腳擱得高高的,一見了鐵明,激動地叫了他一聲“明哥。”沁心不好意思地湊過腦袋來,望了望阿鼠的傷腳,問他“還好嗎?”阿鼠看到沁心興奮地要哭了。
“沁心,你沒事吧,怎麽下山的,你看我,這麽沒用,把你跟丢了,還扭傷了腳,你沒有被吓着吧!”
沁心搖了搖頭,帶動額前的劉海兒動人地飛舞。小菊将兩隻肉包遞到阿鼠面前,阿鼠謝過,大口咬去一半,像隻駱駝一樣嚼起來,眼光一時一刻也不離開沁心。沁心隻盯着他的傷腳,想象着這該有多疼,真把他害慘了。
小菊給阿鼠擦滴淌到下巴上的肉汁,阿鼠看過她一眼,又去看沁心,小菊悲傷地看着他。這三人的感情一定會很虐,感情的劫,誰也逃不過,身上的傷不算什麽,感情上的痛才心痛。
吃過早飯,大家夥兒都坐到車上,鐵明開車駛出這片山地,他要快點找到一家看跌打扭傷的醫館,趕緊給阿鼠診治傷腳,都耽誤了一夜了,今後恢複的肯定要慢點。
阿狗在車裏狡黠地打量着沁心,想她昨晚和明哥是怎樣度過的,怕是滋味不錯。都快三年了,認識沁心都快三年了,這三年裏,她變化真不小,長大了,變得有味道起來,什麽時候能讓自己也嘗嘗。
阿蟲察言觀色,看阿哥的神情,猜出個分,兩人偷偷笑着,阿貓看他倆鬼鬼祟祟地似乎在打什麽壞主意,正色了他倆幾眼,阿蟲趕緊端正坐好,阿狗不屑地瞥了阿貓一眼。
車子開進城,鐵明尋找着街上哪裏有醫館。上海最不缺的就是各種私立或者教會醫院,可這些都是西醫,對扭傷骨折這類病不在行,要看阿鼠的腳傷,必須要找到一家中醫館才行。
這些年,這些中醫官關門的關門,改行的改行,人人都信奉西醫精準的醫術,立竿見影的效果,不像中醫那般慢慢調理。現在人都等不及,天天要上班要幹活,哪還有時間養病。
找來找去,好不容易碰上一家“仁心堂”醫館,鐵明趕緊将車停好,扶阿鼠下車,醫館夥計搬來竹子小轎擡阿鼠進去,大家一窩蜂都跟着進醫館。
走進醫館,濃濃的中藥味兒撲鼻而來,雖不好問,可這味是清鼻的醒腦的,聞了隻會讓人神清氣爽,精神一振。
前廳,一位老闆娘在桌後接待病人。兩個大徒弟配合着一起抓藥,打包。幾個小徒弟在裏頭磨藥切藥,大家忙忙碌碌但都井然有序。
小小的藥格子整整齊齊地排列着,倚靠在一面牆上,這個開了,那個關,抓出裏頭的中藥好像打開聖誕節的禮物,沁心看着好玩。
阿鼠被安頓到裏屋一張床上,徒弟來揭開布條,老大夫仔細察看着,捏了捏幾條韌帶的位置,看阿鼠的反應,又看腳趾頭的情況,心裏有數了,就對圍得滿滿的人說
“不礙事,小夥子年輕筋骨健,恢複得也快,打上幾針,吃幾服藥就全好了。”
鐵明放心地點了點頭,沁心也松了口氣,小菊不安地問老大夫打針會不會很疼?老大夫笑了,看着阿鼠說
“小夥子這點疼會受不了?倒不是疼,就是要酸,要脹,忍耐一下。”
徒弟已經取來了銀針包,攤開來時,幾道銀光閃閃,像狼鋒利的獠牙。老大夫挑出幾根來,消了毒,讓大家都去外頭等着,好了再進來,小菊不放心,鐵明扶着她的肩,要她不要擔心。阿鼠對她笑了笑,說自己不怕的。
一關上門,老大夫就開始施針,小菊瞅見阿鼠的臉抽動了一下,緊張地一咬牙,小菊也跟着咬牙,鐵明将她轉過來,要她不要看了,大夫心裏有數。
過了一盞茶又一盞茶的工夫,小菊幾次站起來朝裏頭張望就是不見門開,不知裏頭怎樣了,一點聲息都沒有,真是要急死人。
沁心無聊和夥計們聊天,指着這個藥材問,又指着那個藥材問,不知不覺學了不少中藥知識。
鐵明看她對阿鼠的關心真是不夠多,怎麽說阿鼠的傷和她也有關系,可她還沒有人家小菊來得關切。
終于,門打開了,小菊第一個進去,其他人也緊跟進來。老大夫在桌上寫藥方,鐵明守在老大夫邊上,等他寫好了,忙走到外間抓藥。小菊關切地看着阿鼠,心疼他吃了不少苦,替他擦掉密密麻麻擠在額頭發間的汗珠。
夥計擔進來竹轎,大家幫忙将阿鼠擡到轎子上,又将他擡出去,鐵明也抓好了藥,正要付錢,沁心站在一邊,背手說
“這回謝謝你啊,又欠你了,回家就還你。”
阿狗将阿鼠扛上車,趕緊過來,搶着要付錢,不肯讓鐵明破費。兩人争搶幾番,沁心冷笑幾聲,交抱着手,看他倆假惺惺地推來推去。最終還是被鐵明搶了去,結過錢,大家出了醫館。
鐵明開車将阿鼠他們拉到住處,叮囑了阿鼠幾句,又交代阿狗每天煎藥給阿鼠喝,自己和沁心會再過來看他。阿鼠過意不去讓鐵明破費,還勞煩他再來。
大家坐一會,聊一會,鐵明便帶着沁心離開,小菊依依不舍,恨不得留下來照顧阿鼠,還是被沁心拉走了。
送他三人出了門。阿狗倚在門框上,一手按着下巴,斜眼看着阿鼠,阿鼠明白他的意思,自己受了傷,得有人照顧,原本他們三人出去收利錢,自己在家給他們煮飯洗衣服。現在自己受傷了,幹不了活兒,還要拖累一個在家照顧自己,真是不應該啊!
“狗哥,我會快點好起來的,不要擔心我。”
阿狗笑了,對阿蟲阿貓說
“阿蟲阿貓,我們收利錢去,今天該誰家交了?”
“街頭那家鞋店。”
阿貓答腔道,準備和阿狗一起去,阿蟲卻不動身,阿狗問他怎麽了?阿蟲卻裝作肚子痛,想去拉屎,阿狗阿貓信以爲真,他倆就自己走了。阿蟲爲什麽不想去呢?那家鞋店又怎麽了?
原來這鞋店是老字号傳下來的,老鞋匠養了一個漂亮的女兒,已經嫁了人,又養了一個小兒子,也是模樣俊俏。可這兒子偏偏不學好,吸上了大煙,開銷大,鞋店不夠支撐,才會借高利貸。
上回阿蟲一人去他店裏收利錢,被這混賬兒子打了一拳頭。他要面子,回來沒和阿狗他們說,也不敢再打回去,想着不再招惹就好。
真是流氓怕惡棍,虛壞怕實混。
阿蟲膽小鬼一個,還說“大人有大量。”這回阿哥和阿貓一起去,兩人去,人多士氣壯,不怕他。
阿蟲便張羅着給阿鼠煎藥。家裏沒有藥铞子,阿蟲隻好出去買,留阿鼠一人看家。他走到街上,也不着急買藥铞子,東逛逛西瞧瞧,迎面碰上幾個女學生,還調戲人家兩句,女學生低頭匆匆走過。
一個小孩手裏舉着一串炸雞脯肉走過來,被阿蟲一把搶過,兩三口吃個幹淨,小孩坐地大哭,阿蟲丢掉竹簽要走,小孩抱住他的腿,要他賠。阿蟲踹了人家一腳,大搖大擺地走了。
忽然前面幾個巡捕吹着哨子,匆匆跑過,行人紛紛避讓。阿蟲不解,拉住一個人問,前面出了什麽事嗎?——殺人了,就在街那頭的鞋店門口。
啊!阿蟲不安起來,該不會就是那家鞋店吧,誰被殺死了?阿狗還是阿貓?不好,趕緊去看看。
……
jsenianhu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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