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爲我把你當郎君嗎,我當你是豬啊,要不是爲了這個肚子,我會稀罕你?”
曼缇邊說邊揉着自己的肚子,好像那裏面當下就裝着一個孩子似的。吓!這女人說變臉就變臉,剛剛還誇自己,還沒轉個背就被嫌棄了。不過怎麽會有一種暢快感?一種被撓到癢處又爽又痛的快感,好受用。
大林眯起眼來享受曼缇的奚落。也許白天在公司被人惶恐地朝見,那些手下們見到自己就像鹌鹑一樣縮着頭不敢高聲,有時自己出了小錯,手下們搶着頂,自己在公司,就是皇帝,就是神。對這,大林早就膩了,晚上回到愛窩,受愛姬利嘴一啄,尖爪一抓反而痛快。
“曼缇,你看着,我扮豬。”
大林說完就雙膝跪地,四腳着地扮豬。那高高仰起的肥碩的大臉,那忽閃忽閃的大耳朵,那撅高了來回蠕動的厚嘴唇,活像一隻豬。
“你看你看,像不像?像不像?”
大林邊說邊擺動着屁股。曼缇心生厭惡,跳出被窩,跨坐在大林背上,喊他一聲:
“豬!”
大林轉過頭學公豬的樣兒沖曼缇嘶吼一聲,曼缇彈動了一下屁股,“噔噔”兩聲被反彈過來,誇張地大喊:
“你看看你這背厚的,扛着半扇豬肉似的。”
“我是豬嘛,豬八戒背媳婦兒喽!”
大林說着,就沿着床邊爬動起來,曼缇在背上大笑個不住。那笑中,有歡喜,有悲哀,有不甘,有無可奈何。對男人,她是喜愛又厭惡,接近又遠離,耽享男人給予的一切,又悲哀于内心空落落的一角,那是留給愛的角落,沒有男人給過她……
這些天公司的财務出了問題。上個季度剛更新了一批辦公設備,月底的賬就對不上了,一算下來,虧空了好大一個洞,這空洞洞的就像一件光輝燦爛的雀金呢上的一個窟窿,紮眼極了。
“怎麽回事?”
大林一聽這事,一下瞪圓了眼,對站在面前的會計問道,一旁的審計偷偷瞟了一眼那會計,眼珠一溜,似在說“看你怎麽交待。”
“這個……林先生,我也不知道問題出在哪啊!”
會計攤手叫苦,眉頭緊緊蹙在一起,印象中,每一筆賬都記得清清楚楚,怎麽到最後就對不上了呢。現在林先生問我,我又該去問誰呢?
“你以爲恍恍惚惚迷迷瞪瞪就能糊弄過去了?”
大林狠狠地看着他,雪茄煙袅袅升起,那蒼鷹一般嚴峻的眼神刺破煙霧,直達人心。會計站在那,渾身僵硬了一般,想啊想啊實在想不出哪裏出了岔子。
“不敢呐林先生,屬下不敢糊弄你啊!”
“不用說,是你賊喊捉賊吧!”
審計翹起一根手指頭,在一旁添油加醋。大林也瞪了會計一眼。
“不不!林先生,小的不敢那麽做啊,我在公司這麽些年,經手的賬也有百八十本,大帳也料理過不少,可從沒起過貪念呐,從來都是‘錢财流水過,帳目心中留’啊,一星半點也不敢作假。”
“這麽,你說說問題出在哪?”
“依我看,這往裏頭支賬的人有問題,肯定有人拿了錢沒用到正途上,或是拿出去‘放高炮’,或是拿出去揮霍,或是做什麽用途也不得知呐。”
會計不知不覺露出一副财迷的奸詐模樣來,大林冷笑一聲,站起,抽了一口雪茄,看着會計說道:
“我看你蠻懂的嘛,沒少給人出主意吧!”
空氣突然冷了下來,會計自悔失言,剛才那番心思可真沒試過,每每手裏拿着大賬目,不過流一流口水,再抹幹淨就沒了,起心動念的最後也是被掐死在了腦子裏,怎麽這刻當着老闆的面毫無遮攔地說出來了呢,這嘴!
“林先生,你看我,嘴沒把門,胡說一通,我可是從沒這麽做過啊,都是這嘴長得不好,不好!”
“啪——啪!”
會計說完就狠狠打了自己一耳光,生脆生脆的聲兒跟削蘿蔔一樣。大林看他那副蠢樣就知道他不敢騙自己,擺擺手讓他停吧,出去再好好理理賬,單獨和審計聊了幾句,又把鐵明叫了進來。
“林先生,找我?”
鐵明進門就欠身向大林問候,大林卻不與他客套,擺擺手讓他坐下,問道:
“鐵明,年底的賬你過目沒有?”
鐵明搖搖頭,迎面撞上大林的目光,心裏一“咯噔”,敏銳地感知到事态的嚴重,難道賬目出問題了?大林立刻面露不滿,指頭點着鐵明語重心長地說道:
“鐵明,我拿你當個細心人,想不到你也粗心到這地步。”
“怎麽,林先生……”
大林起身,大步走到辦公桌前,抄起那本賬本就擲到鐵明面前。鐵明忙翻開來看,漸漸地手開始發抖,這賬真叫一個——花!
“你都看清楚了?”
鐵明鄭重地阖上賬本,面色凝重,對大林點了點頭,卻不知該如何回答。大林便又說道:
“才剛審計向我禀報賬目不對,會計又支支吾吾地說不出,想着來問問你,你也不清楚,我現在也不知該問誰去。”
“林先生,是我的疏忽,這裏頭的賬,鐵明會查清楚的。”
“那是一定要的,也不知是哪隻耗子,膽子那麽大,敢偷香油吃,抓到了一定好好修理,公司裏這些人也該治一治了。”
鐵明點點頭。
誰有那麽大膽子敢偷公司的錢,這些錢又是怎麽偷出去的?被偷出去的這筆錢又到哪去了?帶着滿腹疑惑,鐵明回到了自己的辦公室。一會兒邵艾進來添茶水,将鐵明吩咐的那一摞資料交到他手上。
“宋先生,你要的資料我都找齊了。”
“好的,謝謝你邵艾。”
邵艾微笑着搖搖頭,感歎自己的上司永遠都是那麽紳士。
“宋先生,那我先出去了。”
“等一下邵艾,你今天還有什麽事沒有。”
邵艾又是搖了搖頭,一下領悟到鐵明話裏有話,便說道:
“有什麽需要我幫忙的嗎,宋先生?”
鐵明露出一個笑容,招手讓邵艾過來,對她說道:
“要麻煩你幫我理一理這些流水帳了,把那些超過‘一個字’的都擇出來,我要一個一個查。”
“好的,不過這恐怕需要一些工夫,請給我兩天時間。”
鐵明點了點頭,重又将那一摞賬本交到邵艾手上。自己回到辦公桌後坐下,拉開抽屜,揀出一個大洋,靈活地在手上翻起來。
每個人都有自己獨特的思考方式,一些小物件比如錢币、火柴、筆、飛镖、骰子等等都能幫助人思考問題。大林傾向于抽老煙鬥,阿志喜歡劃火柴,鐵明則鍾情于翻大洋。
大洋在鐵明手指背上翻過來又翻過去。一面是人頭像,一面是字,一個大洋一個數字一個人頭,寫得清清楚楚,不可能多不可能少更加不可能出錯,那麽賬本如何就對不上了呢?到底賬是怎麽花的,錢是怎麽流出去的。
鐵明盯着手上那枚大洋,看亮光一閃一滅,解決問題的智慧靈光卻遲遲不肯閃現。
“啪”一聲,大洋清脆落地,在地上旋轉舞動着靈活的身姿。鐵明直盯盯地瞅着這枚大洋,直等它減慢了速度,不再轉動,再撿起地上這枚大洋,重又放回抽屜裏,一看又到了晌午時間,收拾收拾文件走出了辦公室。
“唉明哥,這裏!”
不遠處阿志看到了鐵明,就大聲喊他。幾個小官聽到了,怪異地瞅瞅阿志,又看看鐵明——想他倆真是一對好兄弟,時時刻刻都要粘在一起,叫得這麽親熱,還次次都一個桌上吃飯,不怕坐得太近了,一筷子伸到對方的碗裏,吃掉了對方碗裏的紅燒肉嗎?
“親兄弟也要明算賬。”
道理很清楚,人情卻模糊。鐵明無私地把自己所有的那一份分給了阿志。他的資源、他的錢财、他的好點子好計策等等都與阿志共享。倆人還合資買股票,賺了共有,輸了同擔。鐵明就是不喜算賬,一筆一筆都要記下來,睚眦計較,泾渭分明,實在太累人了。
“阿志,你說這裏頭到底有什麽古怪。”
鐵明爲阿志菜碟裏的紅膏嗆蟹澆上了米醋,還幫他拌了拌,邊攪拌邊向他讨主意。
“我也覺得奇怪呀明哥,好好的賬怎麽就作妖了呢?”
阿志更是一臉不解,他今早也聽說了這賬本的事,他還覺得奇怪,還想在午歇時和明哥讨論讨論這事,不想這會子明哥先問自己了。誰能說明白這其中的古怪呢,隻有做帳的人了。
“明哥,我看是做帳的人有問題。賬經他手,他曉得來去。”
“這都已經問過了呢,沒破綻。”
“這……”
阿志拈起一條蟹腿,口水随着蟹腿上的那一滴米醋一起落到盤裏,兩眼随之發光,說道:
“先吃了它再說。”
“什麽,先吃了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