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好拿來解悶!”
阿志看着這一盒火柴,就像一個男孩子看到了玩具汽車一樣歡喜不已,立馬吐掉了嘴裏的香煙,拿過火柴就玩起來。
“噗——茲——”
火柴一下點亮了,阿志拿着轉在手裏看了看,一個流線抛物,火柴頭輕輕地吻在了盛滿水的煙灰缸裏,慘叫一聲就隕命了。
“真準!”
阿志啧啧贊歎自己的眼力。
火星子在水裏瞬間浸滅,一縷白煙袅袅升起,整個房間彌漫起一股燒焦的柴火味兒。阿志最喜聽那一聲兒,“茲——”,就像過電一樣,渾身毛孔瞬間開張,抖落滿身的疲憊後,再舒服地合攏,還有什麽比這更惬意的嗎?
此刻阿志忘卻了煩惱,擺脫了焦慮,沉浸在聽火星子隕滅時那一聲的舒适中難以自拔。又擦亮了一根,又把它抛入煙灰缸裏,又是一聲“茲——”一根火柴就此隕命。接着一根一根又一根,很快小小的煙灰缸就堆起了一座小小的火柴棍山丘。
“咚咚。”
冰靈推門進來,見了阿志就喊出:
“沈先生,你果然在啊,我還以爲那麽早你不會來呢!”
“來了沒多久,幫我去食堂帶一份早餐來吧。”
冰靈甜甜一笑,右手擺出一個“OK”的手勢,長發一甩,出了辦公室。過了一會,她就拎着一個竹籃子回來了,籃子裏是一個太陽蛋,兩張蔥油餅并一大碗熱騰騰香噴噴的皮蛋瘦肉粥。
“謝謝你冰靈。”
冰靈放下籃子,一一端出裏頭的粥餅蛋小菜,這早餐是按員工的級别備的,寫了水牌每天轉着吃。
這蔥油餅是阿志的最愛,裏頭的豬油一點也不膩,鹽花抹得恰到好處,舌頭一舔,入口即化,一股濃濃的肉香随着舌頭攪動漸漸彌漫開,真是回味無窮。
“哎,吃什麽呀!”
今天阿志看着這一桌子美味早餐,一點也提不起胃口來,按照以往,他早就一手一個蔥油大餅狼吞虎咽了,可今天是怎麽了,怎麽忽然就厭食了呢?皮蛋瘦肉粥慢慢放涼了,表層的粥已經凝了,就像結冰了的河水。
一隻調羹“吱”一聲戳破這層粥膜,滿滿一勺亮晶晶的粥被舀起,阿志猛吞了一口,又撕開一張蔥油餅,大口一咬,餅上留下好大一個牙印。
“咬死你,咬死你。”
阿志邊咬着蔥油餅,邊發着狠,三口兩口,一張大餅就被啃個幹淨。
要是煩惱也像蔥油餅一樣能被啃完就好了,吃進肚子裏,再拉出來就什麽煩惱都沒有。可是啊,煩惱就是煩惱。煩惱不消不減,煩惱愈生愈多。
過了會,冰靈進來收拾桌子,見小茶幾上散落了一些火柴棍,再看那煙灰缸裏堆起了一座火柴棍小山,就像白骨屍骸一般瘆人,沈先生這是怎麽了?這麽大人了還玩起火柴棍來了。
冰靈收拾完桌子,又去收拾茶幾。
“冰靈,還有火柴沒有?”
阿志對着冰靈的背影喊道,他正翹着二郎腿,坐在辦公桌後面,卻一副焦慮的模樣。冰靈猜他大概是因爲賭場的事太煩心了,想要找東西來發洩吧,便回道:
“有的,沈先生,我去拿來,要幾盒?”
“有多少拿多少。”
他要幹什麽?當冰靈把一紙包的火柴交到阿志手裏的時候,正想開口勸他幾句,阿志卻讓她把那個最大的煙灰缸拿來,盛滿水。
“沈先生……别太煩惱吧!”
冰靈放下煙灰缸的時候,擡頭對阿志勸說了一句,冰晶透亮的眼眸裏泛着真情的光彩,那是一個女子真心的訴說。
阿志不說話,點了一下頭,似乎表示接受了冰靈的勸說,擺擺手讓她出去吧。冰靈猶豫着按下了門把手,還不放心地朝阿志望了一眼,出了屋,輕輕阖上門,歎息了一聲:爲什麽就沒人幫沈先生出出主意呢?林氏那麽多人,都到哪去了?我也是笨,分擔不了沈先生的煩惱。
“噗——茲——”
“噗——茲——”
“噗——茲——”
一根又一根火柴被點亮,被抛落,被水浸滅。
阿志機械地重複着這個動作,目光凝聚在遠處。他在想着計策,當劃到第一百根火柴時,辦法突然就閃現了。
“我知道該怎麽做了。”
阿志激動地大喊一聲,一拍腦袋,渾身一抖擻,眼睛雪亮雪亮,迫不及待地從抽屜裏扒出一張白紙來,咬開筆帽,專注地寫起來。
很快,賭場經理就接到了阿志的電話。很快,賭場就采取了新對策,很快,所有的賊都被無聲無息地消滅了。阿志憑自己一個人的力量解決了這件棘手的事,自信心大增。
那麽究竟阿志采取了什麽辦法?一出手就這麽湊效,這程度就連阿志也沒有想到,真是上帝之眼看到了阿志,給他指了一條明路。
不幾日,阿志來到賭場視察情況,經理向他彙報對策的實施效果。
“沈先生,這個辦法太妙了。”
經理邊說邊翹起了大拇指,笑得一臉讨好。真是天生奴才相,一身媚骨,仿佛他身體裏頭住着一個馬屁精,最擅長的就是拍馬屁、讨人歡心。
阿志聽多了這種阿谀奉承的話,連眼皮也懶得擡一下,嘴裏叼着煙,正要找火,經理看到了忙從上衣口袋裏摸出一隻銀光閃閃的卡地亞包銀锉刀紋燃氣打火機來,“啪嚓”一下打着了火,小心翼翼地将打火機湊到阿志嘴邊,兩手捧着替阿志點着了火。
“這打火機真精緻呀!”
阿志吸了一口煙,觑着眼看那打火機好不喜歡——亮铮铮的,好一個愛物。有了錢後,阿志收集了不少珍貴的小玩意兒,光是打火機就不下十個,什麽法國貨、美國貨、英國貨,什麽銀的、銅的、鐵的、什麽雕花的、紋銀的、鍍金燒油的應有盡有。
一有空,他就拿出來把玩。人一旦有了愛物,也就有了弱點,阿志喜歡這種精緻名貴的小玩意兒,在人前就大大方方地表現出來了。
從他的眼神中,經理讀出了阿志對這把打火機的喜愛,當然不能放過這個機會來巴結上司,拿出白手絹來擦了兩下機身,笑臉盈盈地對阿志說道:
“沈先生,小小玩意兒,喜歡就送你。”
“這……這不太好吧。”
阿志推脫了一下,眼光卻牢牢地釘在打火機上了,嘴角也情不自禁地微微揚起,眼前這隻玲珑精緻的打火機,拿在手裏該多有趣。經理會意地一笑,往阿志手裏一攤,說道:
“沈先生,這就是你的了,侬看看,多配侬這般人才。”
“呵呵。”
經理半佝偻着腰,極力讨好阿志。
真的喜歡啊,這小小的打火機,一拿到手裏就被它牢牢地吸引住了目光,阿志不再推拒了,謝過經理,笑着收下了,這才想起還有要緊事沒有問呢,遂問道:
“登記了多少人了?”
“沈先生你等等,我去拿登記簿來。”
一本厚厚的簿子拿了來,封面一行大字:實名制入場登記簿。
原來就是這個法子啊。阿志命經理對每一位進賭場的人都登記在冊,再給他們制作名片,上面印了姓名和照片,讓客人們下次再來時必須出示名片。這樣誰來了賭場,經理都能心中有數,也不怕有賊人冒充客人偷竊了,這法子好。
“那麽多人了?”
“是啊,沈先生,這才不到三天呢!”
阿志接過登記簿翻看起來,一頁一頁又一頁,這些登記在冊的人都沒什麽問題。看着看着,阿志眼珠忽地一轉:遭了,自己打草驚蛇了,如此這番确确實實清理了賊人,但也讓他們溜了呀,賊是不會在這上面登記的,那該怎麽尋他們的蹤迹?
“沈先生,有什麽問題嗎?”
經理觀察着阿志的表情,看他緊縮着眉頭,以爲這登記簿有什麽問題。阿志阖上了簿子,揚了一下手,說道:
“你做得很好,這登記簿沒什麽問題。”
經理釋然地松了一口氣,仍舊抱着手侍立在冊。
阿志站起身,轉着手裏的打火機,打火機一下一下打着手心,敲打着阿志心中的不安。
按說賊以後不敢再來搗亂了,賭場幹淨了就夠了,但阿志隐隐覺得這事還沒結束,林先生和明哥不作理會,那是因爲沒往細裏想,想當然以爲是我這個副總不經事不會處事,可我是經過深思熟慮的呀,不行,我得把他們背後那隻大老鼠揪出來。
阿志在屋裏踱來踱去,經理跟在他屁股後面也踱來踱去。突然阿志猛一轉身,兩人差點就要對對碰。阿志問經理道:
“最近賭場門口有什麽可疑的人沒有?”
經理搖搖頭:
“沒注意,下回我讓那幫門童盯着些。”
“别說下次了,十日之内必須捉到賊,不然以後會生出别的事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