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給我滿上……滿上……”
鐵明連眼皮都睜不開了,還在那兒揮舞着手臂,舉杯邀酒,半空中像是有人給他滿上了一杯酒,他眯眯笑着一飲而盡。
“啊……好酒!”
“這人莫不是醉糊塗了?”
沁心兩手叉腰,看着自導自演的鐵明哭笑不得,這時候要是有一部相機在手,就拍給下來給他看看自己的醜态。鐵明喝完了這一杯,又舉起手臂來,還想再來一杯。
“死鬼,我來給你醒酒。”
沁心呲着牙擠出這句來,扯開自己的領帶結,解掉襯衣袖子上兩顆扣子,脫了鞋,一手一個倒扣在手裏,一步步走向鐵明,俨然一位狠着臉準備要教訓犯錯兒子的媽媽。
“嘿嘿!”
鐵明正難受得呻吟不止,喉嚨裏像是灌進了粘稠的膠水一般,緊緊地粘着自己的肉,吐不出來又咽不下去,躺在地上一臉痛苦狀,突然左邊臉上重重地挨了一記耳光,還沒反應過來,緊接着右邊臉上又挨了一記,啊!好疼好疼。
“嗷——疼!”
鐵明不知是怎麽了,隻感覺眼前有個黑影在晃,自己平白無故地挨了好幾下打,怎麽回事,誰打我?
“哼哼!”
看到鐵明皺眉呲牙,一臉痛楚,沁心得意極了,又左右開弓,“啪啪”,鐵明又吃了兩個香脆脆的貼油餅,眼淚都要流出來了。
“喲喲……”
鐵明忍不住呻吟,捂着臉,搖擺着腦袋。沁心打的手疼了,也就住了手,站起來,冷冷地看着鐵明,将鞋子扔在地上。鐵明像隻烏龜一樣在地上翻了個身,四腳着地,幾次試着要爬起來就是爬不起來。
看起來兩條腿也跟着醉了,十分不能自持。沁心全看在眼裏,烏黑透亮的眼珠裏閃過一絲狡黠之光,步步逼近鐵明,幹脆一屁股騎到鐵明背上,就把鐵明當馬了。
“駕!駕!駕!”
沁心開心地打着“馬屁股”,大喊着讓他快點兒跑,一手揪着“馬兒”的衣領,快把鐵明的臉都勒紅了。
鐵明哪裏受得了這番“刑罰”,伸着舌頭,滿臉通紅,頭發根根直豎,肚子一陣一陣抽緊,那是沁心一下一下夾緊腿,踢他的肚子,踢得他胃裏翻江倒海,好像鑽進了一隻小老鼠似的,瘋狂地來回沖撞想要找一個出口……
沁心一個勁兒地踢彈着小腿,玩得不亦樂乎。鐵明實在難受極了,臉頰憋得通紅通紅,猛然間喉管一張——通了!
“嘔——嘔——嘩啦啦啦……”
嘔吐物如洪水洩閘一般噴湧而出,片刻功夫間,就堆得小山丘那麽高,那屎黃色的流質物,那熱烘烘的酸腐臭氣……就在自己眼前,就在自己鼻尖。
“嘔……嘔……”
沁心忍不住也要吐,忙以手掩口,别過臉去不看。鐵明卻嬉笑着扭頭看她,渾濁不堪的哈喇子順嘴一路滴淌,要多惡心有多惡心。沁心眼角的餘光瞅見了他,還來不及捂鼻子,一下彈将開去,躲得遠遠的,一臉厭嫌。
“真後悔把他當馬騎了,吐的這些東西是要惡心我嗎?”
沁心不滿地想着,趕緊找門出去。
鐵明吐完了,胃裏松脫了許多,站了起來,朦胧中看到一個人影,也看不出來到底是誰,呃!是不是剛才打我的那個人!
這麽想着,鐵明擡步走來,步步朝沁心逼近,拖了一嘴的哈喇子,流了滿滿一前襟,像個傻子。
沁心剛摸到門把,剛一打開,就被鐵明按住了門,不讓她逃。那氣味緊緊貼着自己,沁心捏了鼻子往一邊一躲。鐵明一手臂摟過來,抱着她要親親。
“起開!”
沁心大喝一聲,連手帶腳狠狠踹到鐵明胸口上,“哎呦”一聲後,鐵明直直撞到牆面上,一屁股坐倒,腦袋無力地耷拉着,嘴裏哼唧哼唧的。
“酒啊——酒!”
喊過兩句就沒聲了,耷拉着腦袋一動不動。沁心慌了,趕緊過來查看他是不是摔死了,誰知一走近,卻聽得鐵明迷迷糊糊地喊出:
“沁心……沁心。”
“死樣!”
沁心聽得心軟了,嘴角上浮上來一絲淺淺的笑意,蹲在他身旁,掏出一條淺藍色的手絹,幫鐵明溫柔地擦起他的嘴角、他的下巴、他的脖子、他的胸口……嘟囔着:
“髒死了。”
“呵呵!”
鐵明閉上了眼,打起了幸福的小酣,夢裏不知身何處。
林公館幽暗的地下室裏頭,鐵明和阿志挺屍一樣橫躺着,這醉酒後的安睡再舒逸不過了。
醉夢醉夢,世間一場大夢。
待看鐵明的嘴角浮上來一抹淺淺的笑意,不知他夢到了什麽。
那是一個幽美空靈的深谷,靈樹參天、飛瀑流泉、芳草萋萋、花紅鬥豔,一隻又一隻五彩斑斓的蝴蝶穿梭其間,平添趣味。
鐵明置身其中,清風輕撫他的臉頰,好似柔柔的女子的情懷。這時一陣流水聲傳來,起初是“叮啉咚……叮啉咚……”細微的鈴聲,緊接着那聲響越來越大,越來越密,竟成了玉盤碎落成大珠小珠的奇妙之聲。
這溪水該有多少有趣的故事,絮絮叨叨訴說個沒完。鐵明循聲而去,松軟的泥土深陷他的鞋,留人止步。這泥該是落紅所饋,總也多情。
鐵明丢鞋獨往,轉過一棵古樹,繞過一座山石,眼前一道銀練懸挂山崖,飛流直下,身旁是淙淙不盡的溪水,閃耀着斑駁的光點,音符悅耳。
鐵明俯身下視,手掬一汪清泉水,甘甜未入嘴先入鼻,待要低頭細嗅水之清甜,卻見那水攪動起來,繞着一個中心點順時針旋轉,這奇異的景象驚得鐵明目瞪口呆。
慢慢的水變了顔色,變灰變黑,越來越深,越來越濃,最後竟成了一條小黑蛇的模樣,沒等鐵明反應過來,一條紅信子直直地伸過來,眼看就要碰上自己的臉了。
“啊——蛇啊——”
鐵明驚恐喊出,猛然間睜開眼,果見一條黑蛇遊在自己的脖子上,吐着鮮紅的信子四下尋嗅着,再一看周身圍了一條又一條,都扭動着身子,跳着蠱惑的舞蹈向自己遊來……媽也……
鐵明彈簧一樣一下彈起,緊緊抱住身旁的阿志,兩個難兄難弟一邊發抖,一邊嚷着“蛇啊,哪來的蛇啊!”唬得小心髒都快破了,不敢睜開眼睛。
慢慢地,等到兩人的心跳漸漸平複了,不約而同地睜開眼,相視一吓,慌得一下松開手,驚恐地指着對方的臉說:
“你臉上爬了一條蛇!”
“啊!”
二人幾乎同時伸手在臉上一抹,隻摸到一手黑墨,原來是畫上去的一條蛇,畫得也太真了。阿志不管不顧地用袖子去擦,反而越擦越多,整張臉一團黑。鐵明則掏出上衣口袋裏的手絹來仔仔細細地擦臉,很快潔白的手絹就像墨一般黑了。
這時兩人的酒全醒了,看着這滿屋的小黑蛇還有這臉上的手繪蛇,有人惡作劇對他倆,誰!?正當兩人疑惑不解之際,地下室的門開了,一道強烈的光線刺入眼眸。二人還沒看清這光線後是誰呢,就聽得一句低沉的聲音:
“可醒了?”
等到沁心提着燈走進了地下室,那光線不是那麽強烈了,二人才看清這提燈之人就是沁心這妮子啊!
“是沁心!”
他倆這可就明白了:就是這小妮子捉弄他倆呢。不過喝醉了酒,怎麽就成了她的玩物了?鐵明感到委屈,阿志有些惶恐。
沁心帶着兩路女仆魚貫而入,排成“V”字兩排,那陣勢唬得屋内二人往後一撤,她這是要審犯人?包拯夜審郭懷嗎?怪吓人的!
鐵明當然知曉沁心的用意,怪不得沁心生氣,要怪就怪自己當時沒走脫身,幾杯黃湯下肚就人事不省了,遂低下了頭——這下自己沒的解釋了,沁心這隻母老虎,捉到了小羊還不得剁吧剁吧炖了吃?自己圖一時風流快活,現在還不老實交代。
“沁心,我錯了。”
沒等沁心發問,鐵明就先承認了錯誤。阿志懵了:他倆是什麽關系,爲什麽明哥要向沁心道歉呢?
“唔——”
沁心努了努嘴讓阿志走吧,小菊趕上來扶起阿志,帶他離了這小屋。阿志木瞪瞪的,問小菊她也不回,隻乖乖地跟着小菊走了。
這邊沁心吩咐女仆們收起蛇,每條獎勵一個雞蛋,謝謝它們這麽晚了還要工作,幫人醒酒,之後就讓它們鑽進竹筒裏安靜休息。這大半夜的也辛苦蛇兒們了。
原來這蛇是小菊養的,夏天天氣酷熱,蛇肉清涼解暑,預備做蛇羹吃,沒等養肥了下鍋呢先做了醒酒之用,沁心此刻觑眼看着地下的鐵明,不說話。
鐵明心髒“撲撲”直跳,剛被那蛇唬得破了膽了快,這小妮子花樣忒多忒狠了,現在又該怎麽哄她呢?
“沁心,我知道錯了,你原諒我。”
“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