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志誓要出了這口惡氣,探明了阿鬼的去處之後,氣勢洶洶地領着一夥手下,一刻不耽擱趕去會所。
深秋的上海,又是清晨,冷清清的,風透着絲絲寒意。這時路上不見幾個行人。阿志就像一個龍頭大哥,護着藏在腰間的一把槍,走在最前頭,衣襟半敞開,行走帶風,“呼呼呼”的像個展開翅膀的兇狠大鷹,仿佛下一刻就要張嘴啄人。
一路上阿志都在回想昨夜裏頭挨打的情景,哀嚎聲仿佛就在耳邊。昨夜已經過去,就把昨夜的自己一起帶走,如今陽光照着的是一個全新的沈志。不靠大林、不靠明哥,我沈志要爲自己出頭,爲自己正名。
到了到了,眼前就是上海灘出了名的會所“上海一号”,明面上寫着“會所”兩字,實則就是一家風月小院,和那些煙花巷裏的暗門子不同,這家“上海一号”隻招待會員,入會要一次支付一大筆入會費,所以比較高端,也比較隐蔽。
阿志當然不是裏頭的會員,他也不願爲了捉人而交一大筆入會費,偏偏要硬闖,誰敢攔老子!
在阿志的一聲吆喝下,一夥人“哄哄哄”的直沖入堂屋,門口兩個保安攔都攔不住,隻好跑去叫來老鸨子花姑。阿志正要找她呢,沒有她指路,怎麽找得到阿鬼,便在堂屋裏擺開了架勢,幾十個黑衣黑褲黑鞋黑帽的健壯男子站成了雁陣,有些膽小的客人剛一進門就跑了,怕自己無辜被打。
“喲喲喲,我的爺啊,這是幹什麽呢,進了店要消遣開心,還來尋仇呢這是。”
一個一身豔紅色繡花旗袍,屁股肥圓肥圓的中年婦人從一個側門進來,手裏晃着一塊同樣豔紅豔紅的手絹子,讒笑着走近一個打手身邊,手絹子一揚,埋怨他:
“爺,那麽吓人做什麽,這裏都是嬌滴滴的姑娘,不是門神惡煞,沒什麽可怕的。”
花姑邊說邊搖着她的葫蘆腰,那肥肉潲水一般流過來流過去,頗有喜感。一頭長發更是鉸成了蓬松的大波浪,頭上兩朵紅花顫啊顫的,妩媚千篇,萬種風情自在不言中。花姑的美名一看便知。
阿志站在最前頭,頭也不回,就等她上來找自己。花姑一看了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他這通身氣派,就知道了是頭兒,眼珠子一轉,“噗哧”一聲,粉臉就像花兒一樣笑開了,渾身更像條水蛇一樣在阿志身上纏啊纏,想要把他滿身戾氣柔化。阿志輕蔑地扭頭不看她,鼻孔仰得高高的,問她:
“我來找人的,一個叫阿鬼的,我手下說進了你店裏,有沒有?”
“阿鬼?”
花姑一掂掇,這該是那個老熟人阿鬼,不好不好,他剛進去,怎麽辦,這夥人來者不善,阿鬼不知哪裏惹來的,就來尋仇了,我得趕緊告訴他,讓他躲了才好。
“哪有,沒有,我店裏從來沒有什麽鬼怪,都是人,活生生的男人,嬌滴滴的姑娘。”
花姑說着說着,不知不覺露出了她慣有的風塵相,眯眼看着阿志,想勾他來玩,卻将一手背在身後,往上一指,暗示管家快去通知正在樓上消遣的阿鬼。管家辨明了花姑的意思,正想趁阿志不注意要溜到樓上去,就被一個打手看出來了,一把揪住他的胳膊回來,把他狠狠地丢到地上。花姑一看就生氣了,雙手叉腰,胸脯往上一挺,将滿腹的氣勢都灌到胸膛裏來,指着阿志,呲着白糯糯的牙齒罵道:
“我看你是成心來搗亂的,找仇家找到我的地盤來了,莫名其妙。我這裏頭供着菩薩呢,沖撞了,你們擔不起。”
阿志不屑地看看她,回敬她:
“上海灘裏,還沒有我們林氏不敢沖撞的人呢。走,弟兄們,我們自己去找。”
“慢,你們敢硬闖就是自找死路,管你淋濕不淋濕,别惹得老娘火氣上來,我們也不是好欺負的。”
花姑搶先阿志他們一步,急急切切地登上了台階,叉開雙腿不讓他們前進,那架勢真像一隻護犢的母老虎。起初還不知道阿鬼在樓上呢,現在花姑這個舉動就暴露了。阿志招呼手下們上樓去找人。
“不許上!”
花姑還想攔着,指揮手下把阿志他們趕出去。
阿志才不理她,手一推就把花姑推倒了,帶着這夥人就上了複式二層。花姑一個屁兒蹲,就感到一陣陣褲腿裏灌的風在自己臉扇過去,往後背上的樓梯杆子上一退,後腦勺就撞疼了,一時頭暈眼花起不來。
等阿志他們都上了樓,管家才來扶起花姑。花姑頭腦清醒了,看着阿志他們都上了樓,急得跳腳,讓管家快從小道上去,通知阿鬼快逃。來不及了,阿志他們人多腳快,“砰砰砰”一間一間門撞開去,不到片刻就找到了阿鬼待着的那間屋子。
“誰,幹什麽呐!”
彼時,阿鬼正摟着一個花女,脫了衣服雙雙躺進了被窩。他被小林“折磨”得沒睡好覺,就來老相好這裏抽一杆煙,按個摩,補補覺,這剛一躺下,門就被撞開了,呼啦啦進來一夥“黑無常”。
花女吓得捂住自己,胡亂扯了阿鬼的衣服來穿。阿鬼則光着膀子,一手護着胸口,一手指着來人瞎罵。這裏是回馬樓的裏層,隔音效果好,剛才院子裏鬧哄哄的聲音阿鬼愣是一點都沒聽到。突然進來了一群黑衣客,阿鬼一下就愣在了那裏。
“黑無常”們并不回答他,一會兒隻見一個影子無聲無息地掠上門檻,一隻黑皮鞋邁進了屋,一腳踩痛了樓闆。那人一擡帽子,揚起下巴怒視着裏頭的人,阿鬼則睜大了驚恐的眼,結結巴巴地喊出:
“沈……沈志!”
他這麽快就來找自己算賬了?趕緊逃!還沒等阿鬼反應過來。阿志一打手勢,手下們“呼呼”沖進去,一把扯下被窩裏頭的女人,像拎小雞仔一樣把她拎出來,丢在一邊。花女想逃,可被守在門口的“黑神”攔住了,隻好抱頭瑟縮在屋角不敢動。
阿志見到阿鬼,肚子裏那股子氣“咕噜噜”地冒上來,瞬間沖斥渾身每一個毛孔,隻要稍微一使勁就會炸裂,可還是摟住火氣,大步流星地走過來,擡起一腿,跨過被子,一把扼住阿鬼的喉嚨,眼子鼓得圓圓的。
阿鬼怕他掐死自己,忙伸手握住阿志的手,往下拔,圍在床邊的打手跳上床來,一邊一個扯開他的手控制住。阿鬼一陣痛苦,反抗不了,臉憋得通紅。阿志呲着牙,斜睨着他,狠狠地說道:
“可讓我找到你小子了,在這好享受呢!阿鬼!”
阿鬼露出一個苦笑,簡直比哭還難看,喉嚨被卡得緊緊的,說話都不容易,用哀求的眼神看着阿志。阿志松了手,手下也松開手。阿鬼一下松開了束縛,猛一陣咳嗽,揉着喉嚨,痛苦萬分。阿志突然拔了槍,對準阿鬼的腦袋大吼一聲:
“表呢?”
阿鬼驚恐地斜眼看着腦殼上那個長長的槍管,吓得直哆嗦,還要故意打哈哈,指着瑟縮在牆角的花女說道:
“表?婊子在那啊!——那個……我付了錢,給你,志……志哥你随便玩。”
阿鬼邊說邊雙手指着縮在角落裏的花女,以爲這樣能夠轉移阿志的視線。阿志知道他不肯承認,突然獰笑起來,手中的槍一路往下,從頭到脖子到肩膀到胸口道腰,一下就鑽進了被窩,抵住了阿鬼的裆。阿鬼吓得兩腿一夾,喉頭一咕噜,緊張極了,做了一個揖,讓他有事好商量。
阿志這才開腔,咬着大牙根兒,努了努鼻子,瞪着眼珠子,兇狠地威脅着阿鬼:
“别給我打哈哈,當你老子我好耍?我問你搶了我的那塊手表呢?表呢!”
阿鬼當然知道他是爲了昨夜那塊表的事而來,他也知道還了表,自己就能脫身了,但是那表,那表不小心被花女劃花了,說要驗驗他送的鑽石是不是真的,這臭娘們兒。
“表呢?說!”
阿志一聲厲喝,眼珠一瞪,逼視着阿鬼,手上的勁也加了一寸。阿鬼不耐疼,兩片嘴唇撅起來,咬着牙直喊“哎喲”,眼神躲躲閃閃。阿志追着他的眼神,想要把他的真話逼出來。
那花女縮在角落裏,可是把他倆的話聽得清清楚楚,來人說得表不會自己自己剛才劃花的那塊吧,剛才阿鬼送自己一顆鑽石,自己還頑皮說要驗驗貨來着,就在阿鬼的手表上化了兩下,當即就劃出了兩條白瘆瘆的道子。阿鬼還慌得什麽似的,自己還笑他小氣,現在才明白他爲什麽會那麽慌張,自己闖了大禍了。阿鬼要是說是自己劃花了,不還給這人打死啊!
阿志盯着阿鬼足足一分鍾,見他還是不肯說實話,就威脅他說要開槍了,阿鬼慌了,作揖不疊,臉色一下就煞白了,語無倫次起來:
“當,當……”
“什麽,當了?你把表當了?你竟然給我把表當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