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蟲惆怅起來,有些不舍,雖說自己不是什麽好人,但開心舒暢的日子誰不懷念啊,那時大家還是單純美好的感情,每個人都在笑這開心的好時光。可是啊,自己跟着狗哥壞事幹了那麽多,把這好時光給負了。
“阿蟲,想什麽呢?”
鐵明見阿蟲一路仰着頭,幹幹地瞅着,問了他一句。阿蟲哭喪着臉,說道:
“明哥,我知道錯了,我不想離開這。”
鐵明歎了一口氣,停了車,回頭看着他,說道:
“你不走,林先生怎麽會放過你,沁心是你綁的,不是你救的。”
阿蟲無話可說,想跟着阿鼠沾點功勞都不可能,沒跟着狗哥赴黃泉就托老天保佑了,還想多得好處?哪能呢?誰都不是傻子。
車子又發動了,阿蟲睜大眼用力盯着外頭的景緻,來到上海這麽多年,看了這麽多年秋景,從沒像今天這樣覺得它這麽美,怕是今生再也看不到了。
“秋氣秋勝,這麽美的秋色居然意味着離别,讓人不免傷感。”
鐵明默默地在心底想着,多少次,他在秋天裏離開自己熟悉的地方,奔赴遠方,自己從未涉足的地方,重新開始生活。生活就像上帝手裏的陀螺一樣,被他執鞭揮舞,毫無目的地轉來轉去,找不到可以停下來的理由,找不到安穩的住處。
不适應一個地方的人總歸會離開,或早或晚的問題。阿蟲跟着阿狗還有他一口發吃,阿狗死了,他就沒了支柱,不知道該如何在這座大城市裏生存,也罷,與這座城市緣分已盡,走就走吧,好去莫回頭。
阿蟲不再呆呆地望着車窗外的山景,轉過身來,看着自己前方的路,這一路是鐵明送自己的,下一路就要自己走了。
車子開得穩穩的,一如道别的氣氛。
到了碼頭,鐵明給阿蟲買了一張船票,阿蟲謝過鐵明。
鐵明不要他的謝謝,叮囑他萬事小心,到外地尋個工作,靠正當行業吃的飯,心裏才踏實,阿蟲點點頭,無奈地撇了一下嘴角,他知道鐵明是不會給他這個機會了。
“明哥——”
“嗯?”
阿蟲突然動情地喊了他一句,鐵明扭頭看他,他卻半天不言語。
“有什麽難處就說吧,隻要我還能幫你。”
阿蟲搖搖頭,臉上現出悲戚戚的神色來。鐵明攬過他的肩頭,用力将他往自己懷裏抱了抱,想要給他一點鼓勵。
離開船還有不到小時,阿蟲讓鐵明先回去吧,自己一個人等就好。鐵明不放心阿蟲,坐下來和他一起等船開,心裏頭老是“突突”的不踏實,要親眼見到他上了船才放心。
“我去個茅廁先,時間還早。”
阿蟲看看鍾表,起身要走。鐵明怕他要溜,提醒他說:
“阿蟲,你記住上海哪裏都危險,隻有離了這才好。”
阿蟲笑着點點頭,說自己不會開溜的,還不想跟着狗哥去呢,就去解個手,一會就回來。說完阿蟲便走了,鐵明守着行李,這些行李都是自己給阿蟲置備的,他一人上路,總要帶幾件衣裳,備些常用的東西,裏頭還裹了一疊鈔票。
五分鍾過去了,十五分鍾過去了,二十五分鍾過去了。
“嗚——”
船到了,大喇叭開始催促客人上船了,阿蟲卻遲遲沒有出現。
鐵明看着越來越短的隊伍,看着越來越近的時間,一種不祥的預感猛然出現。
“該不會……”
鐵明心頭掠過一絲不安,又朝門的方向望了幾眼,渴望阿蟲就能從那扇門裏頭出來。不斷有人進進出出,就是不見阿蟲的身影,鐵明越來越不安,托候船室的治安管理員幫忙暫且照看一下行李,自己去找人。
焦慮,後悔……一時間萬般情緒湧上心頭,鐵明真後悔讓阿蟲一人去解手了。他答應了自己不會開溜的,那麽就隻有一種可能……鐵明不敢再往下想下去,隻能默默念叨着:阿蟲你千萬别出事啊。
真是的,人都已經到了碼頭了,上了船就安全了,怎麽這節骨眼還生幺蛾子?
“麻煩借過一下。”
鐵明急匆匆往外跑,人們扛着大包小包、拎着大包小包,背着大包小包迎面而來,與他對對碰。一個大箱子還撞到了鐵明的胳膊一下,鐵明也顧不得疼,隻說“借過,借過”,人們也不理會他,還是像潮水般往外沖
“不看路啊!”
一個大嬸正挑着兩擔橘子低頭趕路,與鐵明撞了個滿懷,擔子裏的橘子就滾落了一地,大嬸擡頭就罵了一句。
“對不起、對不起。”
鐵明連連道歉,看着蹲下來撿橘子的大嬸,忙掏出錢夾子來,抽出幾張鈔票遞給她。大嬸看到錢,習慣性地接住了。鐵明匆匆跑了,留下大嬸一臉錯愕地看着他離去的背影。
“真奇怪!”
大嬸咕哝了一句,就把錢揣進了上衣暗兜裏,還在滿地撿橘子。
匆匆趕到廁所,鐵明沖進去就喊“阿蟲”,幾個正在解手的人奇怪地看着他。
鐵明顧不得失态,挨個門拍過去,都不見人,就在最裏頭那扇門前頓住了,這門關得死死的,拍了半天沒有回應,一定有問題。
“阿蟲你千萬别死。”
這扇門就像一個冷面殺手一般,高高地站立着,俯視着鐵明,眼神中透露着寒氣,背後就藏着一把刀。
鐵明的眉頭擰成了一個疙瘩,滿臉悲傷,又大聲喊了阿蟲幾聲,仍不見回應。
“砰!砰!”
鐵明來不及找工作人員來開門,自己用肩頭使勁撞着門,一下一下再一下,三下後,隻聽“砰”一聲重響,門開了。鐵明一個趔趄,差點撲倒進去
阿蟲果然在裏頭,可惜他已經去了,一雙小眼睛睜得大大的,恐怕是他這一生裏睜得最大的一次了,嘴也張得大大的,看樣子剛想喊就被掐斷了聲音。
“啊?”
鐵明一看到阿蟲的死狀就怔住了,雖有心理準備,也實在不願看到這樣的結局。
“你真的死了,阿蟲,明哥來晚了。”
說不出的惋惜,說不出的後悔,說不出的悲傷,這麽一個青年就這麽無聲無息地去了。大林實在太狠了,他雖然有錯,但錯不至死。罪魁禍首阿狗已經罪有應得了,沁心也安全回家了,難道還不能放過剩下的人?
鐵明走過去,伸出手來爲阿蟲阖了眼,自己也掩目不忍。
廁所不斷有人進進出出,大林的手下肯定還在附近,等着觀察有什麽異常情況,還要向他彙報的呀。鐵明阖上門,走了出來,裝作沒事人一樣,快步離開,他不能被大林的手下看出異樣。他應該在送阿蟲到了碼頭就立馬離開的,他不該看到阿蟲的死。
鐵明也不要那些個行李了,趕緊逃離了這個是非之地。
“做得真幹淨啊,呵呵,冷面殺手。”
剛走出候船室,一束強烈的陽光就刺痛了他的眼,好像一把尖刀直刺眼球,鐵明壓低了帽子擋住陽光,冷笑過兩聲,想象自己現在的樣子不就是想一個冷面殺手嘛!
自己把阿蟲帶到了候船室,讓他被悄悄跟上的大林的殺手給殺掉了。大林竟然會這樣利用自己,把一切都掌握在他手裏。
鐵明坐上了車,搖下了車窗。一根白白的香煙“嚓”一下被點燃,兩瓣幹燥的嘴唇叼住了它。煙氣缭繞之中,鐵明冷峻的眼神顯得格外的亮。
“冷血的老狐狸!”
這麽想着,鐵明也慢慢意識到了自己處境,對大林的防備更深了一層。絕不能讓大林知曉自己去找過阿蟲,還看到了阿蟲的死狀。鐵明發動了車子,駛回醫院。
這一路上,鐵明好幾次不自主地望向後視鏡,可惜後座上空落落的,剛剛一個渴望新生的青年還坐在這裏,看着秋景,憧憬着未來,怎麽還不到半刻,這個生命就啞然入土了?
“唉……”
鐵明眼眶潮紅,一陣陣揪心的痛。阿蟲,你怪明哥吧,要不是明哥較真,把話說得那麽清楚,就讓你和阿鼠一起領了功,你也不至于死。
自己怎麽這麽不知變通呢?阿蟲他心眼不壞,就是自私點,好耍小聰明,他跟着阿狗才會一再做錯事,我既然幫了阿鼠,爲什麽不能一起幫了他呢?就算爲他向大林讨了情,他也不會不同意。就因爲自己沒有明說,隻想偷偷把他送去上海,才讓大林鑽了機會殺了他來洩憤。
“呵呵,阿狗不是你殺的,你心裏不舒服喽!”
鐵明曉得大林的心思,他就是不自己殺了兇手他不舒服,就找阿蟲開刀了。
想完了阿蟲這件事,鐵明又想到了沁心。他們幾人一下經曆了這麽多事,死的死,傷的傷,究竟是爲什麽?曾經多好的朋友,多深刻的感情,也抵不過人心的卑劣,這一切都是阿狗引起的,他死了不可惜,搭上阿蟲一條命,還要沁心受苦難,不公平!
車子緩緩到了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