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那道炒什燴的招牌菜上來了。跑堂的用一個深紅色的托盤托着它,煙氣袅袅而起,絲絲鑽入人的鼻孔,挑動你的嗅覺神經,激發你的味覺細胞。
“好香啊——”
沁心眯上眼深深嗅着,一臉陶醉。
鐵明接過這盤炒什燴,給跑堂的一點子小費,讓他催一下後廚,菜上得快些。跑堂的飛快地把錢塞進自己上衣的暗兜裏,道了一聲謝就走開了。
“沁心,快嘗嘗,不好吃我不會給你推薦這家店的,吃過一筷就會‘賴根’。”
沁心托着小碟子來夾,看到肉丸、蟹棒、貢丸就往碟子裏放,還有蝦還有魚丸,食材真不少啊,突然沁心夾到了一塊豬肝,頓了頓,就笑眯眯地夾給鐵明。
“鐵明哥,來,給你一片豬肝。多吃豬肝,豬肝好,豬肝補血。”
鐵明感動不已,她都這麽會照顧人了,以往和她一起吃飯,她可是隻顧着自己狼吞虎咽,根本不會顧及别人吃的什麽,吃得飽不飽,吃得好不好。
“沁心,謝謝你啊!”
鐵明受寵若驚,忙雙手端起小碟子來接豬肝。沁心眯眼一笑,就把豬肝丢棄在他碗裏,就又往大碗裏頭夾菜,扒開底才發現底下鋪了滿滿一層的豬肝!沁心止不住的滿臉厭惡,撥弄着筷子,嘟囔着:
“豬肝!豬肝!怎麽這麽多豬肝,我最讨厭吃豬肝了。”
鐵明正夾着剛剛沁心給自己的那塊豬肝,正要咬,就聽得沁心這麽蹦出來一句,眼珠一下就瞪得老圓老圓的,這下可算明白了,原來沁心是自己不喜歡吃豬肝才這麽熱情地夾給自己的。
“呵呵,我還高興還欣慰。”
鐵明一下洩了氣,放下豬肝不吃了,一臉的郁悶與委屈。沁心突然意識到自己的失嘴,自己怎麽就把心裏話說出來了?鐵明哥他一定不開心了呀!
沁心看到鐵明一臉沮喪,那塊豬肝也被丢在了小碟子裏,一吐舌頭,尴尬地笑笑說:
“多吃豬肝,豬肝好。”
“豬肝好,那你自己不吃的哦,給我吃。”
沁心不好意思地收了筷子,在碟子裏劃着圈,說:
“我不吃,你也不吃的話,不就浪費了。”
鐵明搖搖頭看了她一眼,把豬肝全揀出來自己悶頭吃掉了。
陸續又有菜上來,都是沁心點的。鐵明還在扒那盤炒什燴,沁心突然意識到應該讓鐵明哥自己也點菜的,這些個菜都沒問過他喜不喜歡,好自私啊,自己。鐵明哥讓着自己,自己就欺過去了。
“鐵明哥,你也點個菜吧,看你都沒怎麽吃。”
“夠了夠了,把這些點的都吃完吧,不用浪費了。”
沁心聽後不禁笑了,自己可從沒在乎過飯桌上浪費不浪費的問題啊,喜歡就多吃點,不喜歡就不要吃。家裏每次吃飯,菜都是擺滿一桌,吃過後看起來還是一桌,從沒覺得這是一種浪費。
“這有什麽,幾個錢而已,不叫浪費。”
沁心的大小姐脾氣又出來了,鐵明夾起碗裏的最後一粒米,吃掉,看了她一眼,不滿地說道:
“就是改不了你的大小姐脾氣,不知道愛惜糧食。”
“我改,以後我不叫那麽多菜了。”
吃完了這頓飯,鐵明送沁心回了家,自己又驅車趕赴住所。
兩人一到了晚間就被分開了。沁心站在客廳中央,眼前仿佛又浮現出那日畢業舞會的歡樂情景,以爲畢業了就能天天開心。今想不到自己畢業了又是一個孤單的開始。
沁心看了一眼客廳角落裏的鋼琴,歎了一口氣就上了樓。
卧室裏,沁心百無聊賴,拿出那頂小傘來玩,體會着邵艾對她的用心,不禁感到暖暖的。小菊進來送點心和牛奶,一看了小傘,就驚奇地說:
“小姐,這傘真漂亮,好巧的手。”
“漂亮哦,小菊,你把那個新娘娃娃拿來,這傘配她一身紅嫁衣,肯定好看。
“是的呢,小姐。”
小菊趕緊去拿了娃娃來,擺在桌上。
沁心和小菊一起擺弄着娃娃,小心翼翼地把傘穿過她的腋下,伸到她手心裏,又幫她擺了兩手的位置,讓她抓牢了免得掉了。
這麽一看,真像一位打着花傘出嫁的新娘子,看起來羞答答的。
沁心松了手,讓小菊給她拿來畫筆畫紙,自己要給這位新娘子畫張相。
“我去拿來,小姐要畫油畫吧!”
“你真聰明。”
小菊正要去樓下的畫室裏拿工具來,這個新娘娃娃就好像支撐不住了,一個翻身就掉了下去,連同那頂漂亮的花傘也一起摔下了桌。
“啊——”
在沁心和小菊的尖叫聲中,一顆鈴铛掉了,傘柄也摔歪了。沁心惋惜不已,看着這摔殘的小傘,嘴都歪了——這麽漂亮的小傘,還是邵艾送給自己的,剛在手裏過了一天就被自己這雙“鐵手”給毀了。
“小姐,摔壞了。”
“唉,都散架了。”
說到“散架”,半空中好像有什麽東西重重地砸下,沁心一下子明白過來:摔壞了,散架了——散架了,散了分了。傘就是散,情人散。邵艾是什麽意思,送給我一定小傘,原來是咒我啊!這個小娘,太可怕了。
沁心當即就決定第二天去找邵艾算賬。不行,她現在是鐵明哥的二秘,我得給總經理面子,邵艾家電話多少,哎呀,她家裏沒電話啊!還是,還是先給鐵明哥打個電話吧,至少要提防着邵艾,她的心太陰了。
鐵明洗過澡剛出來,就接到了沁心的電話。沁心心急火燎地跟他說傘的事情,還說邵艾這個人心裏太毒了,趕緊把她辭退了,還不知道她以後又會做什麽小動作,留着這樣的人在身邊太危險了。
鐵明的臉色嚴肅起來,想不到這麽快就被沁心看出來了。直接诶小妮子也不是那麽好蒙騙的。
“沁心,你先别急,這事我會處理的,把傘扔了吧!”
沁心又生氣又傷心,要鐵明馬上辭掉邵艾,給她一個教訓。鐵明卻很大度,讓她不要管了,自己會處理,反過來安慰了沁心一箱子話。
“你可不能輕饒了她。”
“我有分寸的。”
挂上了沁心的電話,鐵明端了一杯水,坐在客廳裏的沙發上思索着這件事——邵艾這個女孩看着并不壞,孝順又懂事,有自尊有主見,自己就是看她對父母的那份情才把她留下的。
本來還不錯的一個女孩怎麽到了公司沒多久,就慢慢地就露出了人性中的陰暗面呢,又狹隘又嫉妒,見不得别人好,送傘來詛咒别人,還是三年的同桌,什麽情誼都不講。
“沁心會生氣是肯定的。”
鐵明想到辭退了她,也消了沁心的心頭火,自己也不用煩心。轉念又一想,邵艾也蠻可憐的,她剛失了父親,現在又有母親要養,無依無傍,把她辭退了,讓她一個小女孩子怎麽辦。
“不行,如果現在辭退了她,她可能就會走上歪路,她的怒氣就會更重。”
鐵明是個宅心仁厚的人,他不願看着一個年輕人堕落,自己能幫則幫,能拉則拉,能教則教,能勸則勸。還是再給邵艾一次機會吧,希望她能改過自新。
第二天,沁心聽鐵明的囑咐沒去公司找邵艾算賬。
鐵明趁邵艾給自己送咖啡之際,喊住了她,就給她上課。這個燕京畢業的大學生從不同的角度、不同的維度給她說了一籮筐的道理,兩手交握,胳膊肘撐在桌上,上身筆挺端正,渾身都散發着一股威嚴,像個師長一樣。
邵艾站在底下,低頭聽着,臉就像量過發燒病人的溫度計一樣,“蹭蹭蹭”蹿紅發熱,實在是難堪極了。唉,被他說破了心思,受他教誨,還有比這更尴尬難堪的事嗎?把我解聘了吧,你說了那麽多,我都不好意思了。
最後鐵明用一句話收束了自己的教導,他說道:
“邵艾,人年輕的時候難免糊塗,難免犯錯,希望你能知道過錯,改過自新,下不爲例。”
“宋先生,你不怪我?”
鐵明拍了拍她的肩膀,搖了搖頭。
“我給你機會。”
邵艾生出一絲感激,一絲愧疚,剛才的局促與不安都消散了,不舒服的感覺卻彌漫開來,自己好笨。就算沁心不明白自己的用意,這個宋鐵明他會明白的呀,自己不是不打自招嘛!
邵艾走出了辦公室,坐在椅子上思索這事,剛才鐵明說的改過自新,自己怎樣做才算是改過自新。對了,沁心有沒有察覺到自己的用意啊!宋鐵明會不會對她說啊!
帶着這個疑問一直到了中午,邵艾接到一個包裹,同城寄的,拆開來一看,裏面就是自己送的那頂傘,拿出傘,才看到底下壓着一張小紙條。邵艾就這麽在包裹裏看了看,上面一行紅字:
“人品不好,學再多人際技巧也交不到真心朋友。”
這“啪啪啪”打臉打得好痛啊。
邵艾忙打電話到沁心家,一直沒人接,看來隻能親自登門道歉了。唉,自己挖的坑自己跳,做壞人還怕被人發現,被人發現就裝孫子。
“唉——”
邵艾苦笑一聲,都有點看不起自己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