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先生,我看這裏面有文章。照理說,以我們林氏在上海的地位,沒有那個幫派敢暗算我們,敢這麽做的,除非是洋人。”
“閑死這幫大胡子。”
“他們沒理由啊,我們一向和他們打交道打得很好啊!”
“洋人貪心,吃多嚼不爛。”
“洋人怎麽會知道我們這麽多事,裏頭一定有暗鬼。”
“不過奇怪啊,要是真的是偷貨,這麽明目張膽地放出話來,不是等着被抓嘛?怎麽會有這麽傻的人。”
“就該抓來問個清楚,有人在試探我們。”
“林先生,大家都隻是猜測,還是要查到證據的好。”
大林一一聽完他們的發言,點點頭,交代張經理這事一定要查清楚,張經理點點頭,大林囑咐大家最近公司各處的碼頭也好,舞廳也好,跑馬場也好無論什麽地方都要嚴加看守,一有人搗亂就抓。
“是,林先生。”
“好了,大家都散會吧。”
莎莉開了門,一個一個送走了經理們,大林端着手走到鐵明面前,看樣子還在琢磨洋人的事。莎莉抱着文件,跟随在他身後,不遠不近就半步距離,交錯着步子不敢亂走一步,這都是她多年辦公室經驗訓練出來的。
鐵明也跟随在一旁,與大林錯一個半步,但是他個子高,即使錯個半步,也不顯得他次要。
他也在思索怎麽解決洋人的事,剛才的會議并沒有得出一個好的解決方案來。自己是新人,又急需這樣的機會來顯示自己的才幹,怎麽辦?趕緊想一個好法子出來,宋鐵明,你要把握住這個難得的機會,一顯身手。
兩人走到了門口,大林轉身,拍着莎莉的肩膀,對她說道:
“你先走吧,再晚天就黑了,路上開車不安全。”
“謝謝林先生提醒,我先走了,”
莎莉便道了聲再見也走了,發絲輕輕掃過大林的鼻尖,呀!好香呀!大林忍不住暗暗贊歎道,翕動着鼻尖,眼睛就随着莎莉的背影溜過去,魂也像是被什麽無形的手勾走了一樣。
大林的醜态全被鐵明看在眼裏,一下看出了他倆關系的不正常。哪有男上司搭女下屬的肩膀的?哪有正經人直勾勾地盯着女人的背影看的?
這個老色鬼!幸好沒被沁心看到,不然這誘人的發香、這迷人的背影、這嬌滴滴的聲音一定會勾起她的怒火。
“林先生?”
鐵明喊了他一聲,才把他的魂喊回來。一秒鍾的時間裏,大林的臉上閃過一絲驚慌的神色,随即迫使自己鎮定下來。鐵明他看到了嗎?他看到了又怎麽樣?還向沁心告狀嗎?大家都是站着撒尿的人,這樣的事再正常不過了。
這種事嘛,我随意,他可不行。他隻有沁心一人,沁心也不會放他去找花花草草,嘻嘻,你就看吧,眼饞吧!
大林暗地裏把鐵明挖苦了一遍,明明滿腦子想的明天如何與莎莉親熱,卻裝模作樣地說出來:
“鐵明,要真是洋人在後頭搗鬼,還要你勞心啊,公司裏懂洋文的人不多,洋人的心和我們長得不一樣,你上過大學,應該比我們了解。”
“林先生,放心吧,鐵明能效力的定當效力。”
“好,好,我沒看錯你。”
大林這是把任務交給了自己呀,鐵明很開心,大林這麽信任自己,一有機會就留給自己表現,我定當“唐雎不辱使命”,漂漂亮亮地打一仗給大林看看,給全公司的人看看。
他倆邊走邊聊,大林走在前頭,笑呵呵的,拐過彎就看見休息室的窗戶,那上頭上明明白白地映出兩個人,咦?是誰呀?誰等在休息室裏呀?
大林正疑惑中,鐵明便說道:
“是沁心在裏頭呢,我晚上帶她出去吃飯,再送她回家。”
哦,這好啊,大林竊喜這個晚上沁心不會纏着自己煲電話粥了,但是另一個是誰?鐵明卻說不知道。
大林觑着老眼細細地瞅,突然縮了頭,一下躲到牆後,撫着自己的胸口,咪咪媽呀,這兩人怎麽都在啊!鐵明不解,轉身來問大林“怎麽了?”大林趕緊把他拉過一邊
“鐵明啊,你不是說隻有沁心在休息室嘛!怎麽曼缇也在啊?”
“哦?”
“哎喲你自己看看呀,她兩人都在呀!”
鐵明一看,果然是兩個人,咦,楊小姐什麽時候來的?
“要被你害慘了呀,鐵明!”
“林先生,楊小姐是後來到的。”
“糟了,糟了呀,我不被分屍了才怪——今天周幾?”
“周三了,林先生。”
“那沁心怎麽會來公司?——是你,鐵明,是你招來的。”
“我招來的?”
鐵明很委屈地攤攤手:
“難道沁心以往不來公司麽?”
“八百年不來一回。”
大林一臉苦相地對鐵明解釋道,此時他的樣子害怕得就跟老鼠見了貓似的。鐵明握了嘴,使勁忍住笑,這情人和女兒都不好對付哦。大林拳起四指,伸出大拇指,朝休息室的方向一指。
“鐵明你去,引開一個。”
“哪一個?”
“當然是你女朋友!”
“我試試啊,林先生。”
鐵明走了過去,叫了一聲“沁心!”沁心應了一聲,探出頭來,雙手扶住門框,朝外一看,大林躲閃不及,後背影落在女兒眼裏。
“呀,爸爸——”
大林卻像被抓個現行的賊一樣,害怕似的轉過身來,苦苦一笑,叫了一聲“乖女兒。”曼缇也立馬沖出來,直接忽略鐵明,嬌滴滴地喊出:
“呀,大林。”
“啊,曼缇。”
大林也叫了情人一聲。鐵明按了兩下鼻子,看他三人上演老娘舅。
“爸爸,回家去。”
沁心拉住大林一邊胳膊,扯了大林一下,看着她爸,那小眼神好像要吃掉她爸。
“哦,大林,今天周三啦!我們的日子哦!”
曼缇拉住大林的另一邊胳膊,也扯了他一下,看着大林,那眼神好像要嚼碎了他情人。
“爸爸!”
“大林!”
“爸爸!”
“大林!”
可憐的大林就像一隻小鴨子一樣被她倆人扯來扯去,一會兒看看女兒,爲難似的笑笑,一會兒又看看情人,賠禮似的笑笑。可兩人就是不依不饒,你扯一下,我拉一下,就是不讓大林被對方拉到身邊。大林快被轉暈了,胳膊也被扯疼了,猛然一甩手,吼一聲:
“好了,你們兩個!”
鐵明在一旁看得笑岔了氣,被大林這麽一吼,住了笑,蹭了蹭鼻子。沁心和曼缇被怔住了,沒想到大林會有這麽大的反應。大林抹了一把額頭,好像滲出了汗水一樣,拍着手,無奈地說:
“你們兩個啊,就不要鬧了罷,這是在公司,我還要不要面子啊!”
“爸爸,女兒特特意意來找你的。”
“大林,說好了周三我們去跳舞的。”
不分個高下,不把大林搶到手,她倆是不會罷休的。
“好了,你們兩個不要争了,我今晚哪都不去,我……我一個孤老頭……我待公司裏。”
大林說着,委屈地抹了一下眼睛,仿佛有淚。
鐵明倒是真的笑出了眼淚,想不到林成山這麽一個厲害人物,對情人和女兒卻是一點辦法也沒有,真是一物降一物。看他現在蹲在地上那副凄慘樣,聯想起剛剛會上他嚴肅兇狠的樣子,現在的他,仿佛是從他身體裏頭跳出來的另一人。
一周七天,頭三天裏,大林陪着曼缇過,後四天是父女歡聚的時光。不到重要的場合,大林不會讓她倆碰頭,看看吧,她倆見面準吵。
一隻貓,一條鳗魚,伸出利爪,張開尖牙,就要鬥,最後都對準了大林,大林才是她們的獵物。
“誰來救救我啊!”
大林悲哀地看天,突然看見鐵明,眼裏放出了光芒。鐵明收到了大林求救的目光,低頭捋了捋話,對沁心說:
“沁心,今天晚上國泰新上映了一部電影,阮玲玉的,去不去看?”
“哎呀,對啊,邵艾才和我說過。”
“那我們去?”
“去!”
沁心就這麽被鐵明哄住了,大林感激不已,望了鐵明一眼,牽起曼缇的手,準備要走。沁心卻走過來把她爸拉到一邊,拐過一個彎,說些悄悄話,埋怨她爸這麽晚了突然要開會。
那邊鐵明和曼缇尴尬相背,等着他們父女回來。曼缇轉過身來,叫了一聲“宋先生。”鐵明隻好應了一聲,卻不轉過身來。曼缇見他不轉身,自己走到他面前,說:
“爲什麽躲着我呀,我是老虎,還是狼啊?”
“楊小姐,見笑了,我怕蛇。”
“你是不是想說‘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啊!你被哪條蛇咬過啊?”
曼缇故作不解地說,盯着他,帶着幾分愠怒,沒把你怎的,還說我是蛇。鐵明也不回避她的目光,鎮定地迎着,仿佛在說,我不會再中了你的圈套。
“哼,沁心這個小丫頭有什麽好——哦,你想大林的财産是吧。”
“我不必告訴你,楊小姐。”
“哼!”
曼缇戴着皮手套的手在面前交抱起來,一副風塵女的樣子。沁心和大林說完了話,走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