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人都有一段傷心難過的往事,過去的就讓它過去,不能讓它影響了你今後的人生。”
“說的對,沁心,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
“人的痛苦都是自己不能放過自己,真的放下了,又有什麽好在乎的呢?”
鐵明擡起頭與沁心冷靜對視,就把“足球”踢給了她。
“你放過自己了嗎?”
沁心一下領會到了鐵明所指的含義,端起茶杯又放下,站起來說:
“我也不知道,我一直不肯爸爸娶後娘,爸爸難受,我也很難過。可我一直無法說服我自己,我不能接受這個現實。我不會喊其他女人娘,爸爸他可有好多好多的情人。”
沁心說着說着就低了頭,眼裏的光跟着慢慢地暗下去。鐵明走過來,拍拍她的肩膀,想要寬慰她,隻是杯水車薪。
“宋老師你放過自己了嗎?”
鐵明堅定地搖搖頭,嘴角浮上來一絲男子的堅毅。
“我不能放過自己。我不能讓自己忘記過去那些事,我要永遠記着它,提醒自己要清醒。”
“那樣會很難受吧!”
鐵明端起一杯茶來,目視前方,接着說道:
“難受才能保持清醒,太安逸的人生不會有危機。”
沁心笑笑說:
“我們都是賤骨頭,自己找罪受,來,一起喝一杯。”
兩人一共端起茶杯,一仰而盡。
這幾天,林公館裏正在醞釀着一件大喜事,什麽喜事呢?林老爺要過五十壽誕了。
人生百年五五半,前半生是憂,後半生是愁。這憂與愁之間夾着五十這個大年,歇一歇,知了天命,看一看花花世界原來是夢一場。
多少人登台,多少人謝場,,哭哭笑笑,喜喜悲悲,看客說客過客,無挂于心,因我已是佛。
大林回望自己的一生,無悔無懼,不悲不喜,沁心和林氏産業是自己的兩個孩子,現在都長大成人了,讓人欣慰不過。
自己現在已是出生無怨,入死不悔了,隻是一大憾事一直萦繞于心,就是沁心媽,不過啊,自己也不必急了,終相遇,天上地下,隻是不在人間。
大林這些天夜夜都住家裏,沁心每晚都要纏着爸爸,要大林講講過去的事。
她備了一個小本子記下這些細細索索,又和小菊紮了一棵長壽松,一天挂一個小紅燈籠,一個小燈籠裏一張紙條,一張紙條一件舊事,等到爸爸壽辰那天,爲爸爸獻上這棵自己精心準備的長壽松,念一念往事,爸爸準高興。
這天夜裏,沁心吃過飯,做完功課,又回到了自己的房間。小菊捧來一大摞音樂書,找出小姐想看的那本發聲練習。沁心忙翻看起來,細細看那上面是怎麽教人發聲的。
“小姐,咱要唱歌?”
沁心點點頭,眼光一刻也不離開書,這書教得好詳細,七天之内練成一副金嗓子,嘻嘻。
“小菊你看,這人原來是可以變聲的。男作女聲,女變男響,學青蛙、學公雞、學貓學蛇,真好玩。”
“小姐,梨園戲子那都會變聲,假唱,真唱,啞着嗓子裝老妪,尖着喉嚨作姑娘,小時練就的本事。”
“你看小菊,這裏說哭也是可以變聲的,怎麽哭,哭得動人也能學哩!”
“這還真沒聽說過呢,小菊也想學。”
兩個女孩興緻勃勃地研究着怎麽發聲學唱歌。小菊倒來兩杯水,兩人咽下一口水清了清嗓子,照着書上教的方法,開始練習各種不同的哭法。
“嗚嗚嗚——小姐你爲誰傷悲啊?”
“嘤嘤嘤——爲我死去的娘。”
沁心哭着,假裝抹了抹眼淚,又換了一種哭法,聽起來就像被愛人抛棄了一樣,小菊也跟着傷悲起來,勸她止哭。
倆女孩學得有模有樣,一本正經。沁心哭天喊地,小菊撕心裂肺。
正巧忠叔上樓梯交待傭人事項,聽到沁心房裏隐隐約約地似乎傳來哭聲,趕緊過來聽個清楚,可不是,小姐都哭得啞了嗓子了,這是怎麽了,小姐受委屈了?我得趕緊去找老爺。
三樓大林的書房裏,燈火通明,安靜無聲,大林正在看一些文件,眉頭擰成了一個疙瘩,最近這生意越來越不好做了,政府規定條目繁多,每一樣都不能碰觸,傷腦筋。
“咚咚——”
“進來。”
“老爺。”
大林擡頭一看是忠叔,問他:
“阿忠,有事嗎?”
“老爺,去看看小姐吧!”
“哦?這丫頭怎麽啦?”
大林被桌上的文件弄得煩心,聽忠叔來說沁心的事,這小丫頭能有什麽事,又撒嬌了呗,低頭繼續看文件,不在乎的說:
“小女孩小小胡鬧随她去。”
“可是林先生,小姐她好像……哭了呀!”
大林聽到這,翻着文件的手頓了一下,怎麽,沁心還哭了。
“阿忠,到底怎麽回事?”
“小的也不知道,上樓來聽小姐哭得什麽似的,好不傷心,老爺去勸勸小姐吧!”
大林放下文件,趕緊出了門,下樓直奔女兒房間,阿忠緊緊跟上。沁心她又怎麽啦?想媽媽了?和鐵明吵架了?我女兒不開心就是大事,她哭就是天大的事。沁心,爸爸來了。
林公館房間多,大林和阿忠走過十來個房間,隐隐約約地似乎聽到沁心房裏傳出笑聲。
女孩的笑聲卻如那貓頭鷹一般“嗬嗬嗬”聽得人毛骨悚然,沁心怎麽了?大林都沒敲房門,直接推門而入,叫出一聲:
“沁心。”
“爸爸,你怎麽過來了。”
大林直奔到女兒面前,抱着女兒的手臂,仔細看着,關切地問她:
“好孩子,你哭什麽呀?誰欺負你了?”
“我哭了?我沒哭呀!”
“小姐,阿忠剛剛上樓來聽到你房裏哭聲不絕,小姐有什麽傷心事?”
沁心低頭想了想,一下明白過來了,和小菊相視一下,捂着嘴,捧着肚子大笑起來。大林和阿忠覺得奇怪。沁心笑夠了才說:
“爸呀,女兒不是哭,我們在學唱歌呢,是不是,小菊。”
“是的老爺,小姐和我在做發聲練習,學不同的哭法呢!”
“原來這樣啊,看來阿忠要先敲敲門确認一下才好,還把老爺找了來。”
“哈哈,阿忠,不怪你,我和你是被這倆小丫頭騙了。走吧,不打擾她們學唱歌——咦,沁心,你突然學起唱歌來做什麽?”
大林搞清楚了女兒是學唱歌後更加疑惑了,沁心怎麽又學起唱歌來了。沁心驚覺自己說漏嘴了,原本要在爸爸壽宴上唱首祝壽歌給爸爸一個驚喜,沒想到就給說了出來。
“哎呀爸爸,這是學校布置的作業嘛,你走吧,女兒還要練習呢!”
“好好,爸爸走了,你别練得太久了,嗓子幹。——小菊,給小姐做一碗梨湯來。”
沁心感激地看着他爸,大林笑着說:
“這東西最潤嗓子了,什麽時候讓爸爸聽你唱歌,爸爸等着。”
沁心低頭笑了笑,送大林出了門,小菊也下樓去廚房吩咐廚娘熬梨湯。大林和忠叔走回書房去。沁心學唱歌,這小丫頭,興趣真多,想當年她媽媽那嗓子可甜,抱着她哼着眠歌,哼得人睜着眼舍不得睡去,要聽完了才眯上眼。現在沁心也學唱歌,越來越像她媽媽了。
第二天一早,沁心早早起了床,吃過早飯,卻發現爸爸早就去公司了。
爸爸真的很辛苦,天天早起晚睡,公司裏的事那麽多,他一時也不能歇着,一刻也不能放松。
沁心便跑到小洋樓,輕手輕腳地上了樓,敲了敲門。裏頭鐵明正在打領帶,聽有人敲門,喊了一聲“就來!”外頭又是一陣敲門聲,很急促的樣子,誰啊。鐵明隻好披散着領帶,走來開門。
喲,這誰啊?
鐵明一開門就愣住了,差點就要說出這句,還好忍住了,沁心今天一身女學生的打扮,黑衣藍裙配黑色小高跟白襪,還梳了兩條辮子,好不俏麗活潑,青春婉約。鐵明看着笑了。
“你今天怎麽這個打扮?乖乖地穿學生裙了?”
“嘻,周一校長講話,我當然要穿得美美的。”
沁心俏皮地沖他一眨眼,一扭腰肢,看鐵明領帶都沒打好就匆匆跑來開門,伸手抓着他的領帶摩挲着,擡眼看着他說:
“你看看你啊,領帶都沒打好。”
鐵明這才發覺領帶挂在脖子上都來不及打,被沁心抓着,忙抓住領帶要抽出來,小聲提醒她說:
“沁心,這樣不好,被人看見。”
“看見又怎麽了?誰敢嚼舌根,我讓誰看不見。”
鐵明笑她大小姐脾氣又出來了,這當口,沁心已經幫他打好了領帶,抽緊了結頭,笑着一歪頭說:
“好了。”
鐵明低頭一看,娘哩,她打得什麽玩意兒。鐵明看了就要解開來自己打,沁心嚴肅地看着他,伸出食指點着剛打好的領帶,認真地說:
“不許解開,嗯!”
鐵明苦笑一聲,哀求似的說:
“這,這被人看見了笑話。”
“誰笑話,我覺得很可愛嘛,走吧,送我上學。”
沁心拉着鐵明,蹦蹦跳跳地下了樓。鐵明一臉的不情願,低頭看着這醜哭了的領帶結,忍不住的手癢。她會打領帶?她會打領帶我就會開飛機,每每拿自己試手,唉,宋鐵明呐,你算是栽在她手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