沁心聽到“殺人”兩個字,背後一陣寒氣逼來,不可置信地看着這朵梅花,隻見“花瓣”一道道,已經結成了粉色的傷疤,鼓凸出來,成了一個無法抹去的烙印。
“他真的……”
沁心低頭凝思起來,此時此刻最好的辦法就是趕緊找到爸爸問一問,到底這是怎麽回事,宋老師他真的是……
此時,鐵明已經穿好了衣服,轉過身來,直直地看着她,一臉嚴肅,等着她的反應。
沁心想了一想,擡起頭來,笑着說:
“你騙我的,沒有人殺了人還會這麽紀念的。”
“呵呵,你不信?你最好相信我,我不是一個好人。”
“你做的每件事都是好事,你是好人。”
“都是可以裝出來的,我騙你的。”
聽到鐵明說自己騙她,沁心被觸動了一下:什麽?他竟然騙我的?他爲什麽要騙我呢?我是那麽信任他,他說的每一句話我都信,現在他竟然說騙我的?爲什麽?
沁心睜着無辜的大眼看着他,情緒有點小激動。鐵明覺察到了,看來這句話傷到她了,哎!沁心真是一個單純的女孩子。
“你說的是實話?爲什麽要騙我?”
沁心眼睛都有點紅了,瞪着鐵明,嘴唇顫抖。
鐵明不願看她的眼睛,低頭咬了咬牙齒,要傷她就傷到底,千萬不能拖泥帶水,不能夠心慈嘴軟,不能喜歡沁心,不能讓沁心喜歡自己。
“因爲我不是好人,騙騙你,你就信了。”
鐵明不看她,側身背對,兩手随意一攤,一聳肩膀,這句話就輕飄飄地吐出口了。
可是說完這句,鐵明心裏就有點虛了,他怕沁心相信自己這句話,又怕沁心不相信這句話。
“沁心,你不要問我,千萬不要問我。”
沁心不說話,抱着書的手因爲用力過猛,封面都被擠的變形了。
鐵明的話讓她惱火不起,更傷心不已。她一時說不出任何話來了,她強壓住自己就要爆發的情緒,待看他怎麽把話圓滿。
那頭的鐵明偷偷地、認真地觀察着她的表情和動作。此刻的沁心怒目圓睜,憤怒之火從眼裏、從鼻孔裏、從嘴角噴射出來,就要爆發但是又咬咬牙忍住了。
看來她是動了真情,唉!這小姑娘對自己真心實意,自己這麽說真是太過分了。如果他知道有人這麽傷害沁心,他一定會找對方算賬,可如今這個傷害她的人就是自己呀
真想抽自己一耳光。
如果不愛她就應該告訴她,明明白白地阻止她,不讓她愛上自己。可是爲什麽自己放任沁心的感情像溪水一樣流洩出來,放任它彙聚成汪洋大海?
"爲什麽任它如此?"
鐵明在心裏問着自己,責怪自己沒有決斷力,沒有敢于說出真心的勇氣。
不,你不能這麽猶豫,你是一個男人,該有男人應有的果決與無情。對,無情,就是無情,想到這,鐵明逼自己再冷酷一點,他接着說道:
“沁心,你還小,你還單純,不要相信我,我在騙你。”
這就是他心裏最過不去的坎,自己與沁心相距遙遠。他倆一個是生于上海,長于上海的千金小姐。一個是生于漁村,長于他鄉的無名之輩。
他倆就像處在南極和北極,毫無征兆地相遇,自己有幸做了她的家庭教師,陪伴她走過一段寶貴的學生時光。然而這段時光終會走到終點,等到沁心畢業了,他倆也就各奔東西。
等沁心順利畢業,自己就拿着這袋子錢去尋個營生過日子,再不可能踏進林公館的大門,再不可能做她林大小姐的老師。
而沁心根本不是這麽想的,她早已經認定了鐵明,認定了鐵明是她的終身伴侶。爸爸雖然很疼她,可是沒有真正關心過女兒的内心世界。
她有大房子住卻沒有家。自己犯了錯,爸爸從來沒有怪過自己,自己有了進步,爸爸也缺少應有的鼓勵。而鐵明的到來,彌補了親情的缺位,也填補了她内心的空白。
有人發自内心關心自己,有人在乎自己是否好好學習,有人着急自己的前途與未來。這麽多年來隻有一個人。隻有一個人做的了。
自己越來越依戀他,越來越離不開他,而此時此刻他竟然說是騙自己的。究竟他的那些好是真是假。
"我不相信,你不會騙我的。"
沁心笑着說道,一臉嫌棄俏皮可愛。沁心以爲鐵明又是在逗她。這個宋鐵明,每每這麽逗人家,一點也不好玩。我不會上他的當。
鐵明很無奈,看剛才沁心的反應,還以爲騙到了她,可是這個小妮子偏偏不往裏跳。自己那麽冷酷那麽強硬的話,被她一個笑容輕松化解。
"拳頭打在棉花上啊。"
鐵明暗暗想着,才發覺自己再無力氣,再無勇氣重複一遍剛才的話。自己已經被沁心牢牢地套住,任她擺布。
女人的力量有時比男人更強大。就好比蟒蛇,沒有堅硬的軀殼,沒有粗壯的骨骼,卻能夠憑借身體的纏繞将獵物窒息殺死。
這是多大的力量。看似柔弱的軀體卻隐藏着如此強大的力量,讓人驚歎不已。
"你最好相信我,我沒有騙你。"
鐵明實在找不到别的話語來了,冷酷的眼神不能逼退沁心,冷冽的話語也不能吓退沁心,該如何再鐵石心腸,她才會打消念頭。
"哈哈哈哈——"
沁心忍不住大笑起來,捂着肚子,指着鐵明笑得直不起腰來。鐵明一臉不解地看着她。這小妮子向來都是嬉笑無常無端,自己這麽嚴肅一張臉,她看了竟然還能笑出來?
"沁心,有什麽好笑的?"
“太好笑了吧!你這個人真奇怪,一會兒說你是騙我的,不要我相信你。現在又說你是認真的,要我相信你。真要把人累死,你自己說說,你到底要我怎麽做呢?”
"我……"
鐵明無話可說了,自己挖的坑自己跳,不到片刻的功夫,自己就栽倒了,這打臉也太快了吧。還不被沁心這個小姑娘笑死,自己也要笑自己。
“嗯?你怎麽說?”
“我……”
鐵明實在答不上來,現在他怎麽說都是不對的,無論怎樣自己精心組織的話都能被沁心輕輕擊破。
慚愧啊慚愧,自己比比沁心大了整整十歲,怎麽和她說話就顯得自己很笨,連最基本的邏輯性都沒有,不說邏輯性了,怎麽還自相矛盾呢?
“我無話可說了,我敗給你了。”
聽了這話,沁心沒有露出一丁點高興的神情來,反而像個大姐姐一樣地看着鐵明,揣摩起他的内心真實想法來。這個聰明的小姑娘隐約察覺到了鐵明内心深藏着懸崖一般深不可測的傷心事。
"宋老師,我看得出你有心事,能和我說說嗎,或許我能幫你開解開解。"
幫我開解心事?鐵明聽了有些動容有些難過。自己的心事何止像懸崖,懸崖都有底。懸崖跳下去是會死人的。死是最後的解脫,永遠的結束。
但是自己的心事何止似懸崖。該找一個什麽形容詞來形容自己的心事呢?
秋天遼闊的天空?冬日茫茫無盡的白雪?都不是,該是春天裏山澗中緩緩流淌而出的溪水,隻生不滅。就像神廟裏頭大殿裏點燃的長明燈,一點就亮,再也不會暗。
"沁心,你是怎麽看出我有心事的呢?"
鐵明饒有興趣地看着沁心。沁心淺淺一笑,起身給鐵明倒了一杯熱茶,雙手親奉給鐵明,說道:
"來,宋老師,先喝杯熱茶暖暖。"
沁心暖心敬上熱茶。茶水就像泉水一般從壺中緩緩流出。那黃水晶一般澄澈的茶水就如沁心誠意滿滿的内心。那袅袅升起的熱煙模糊了兩人的臉部輪廓。
慢慢的,熱氣萦繞散布了整個房間。鐵明漸漸感覺心頭舒緩了,一下子輕松了不少。
"沒有人能完全隐藏自己的感情,人非聖賢,聖賢也有凡人情。"
鐵明點點頭表示同意。沁心見他笑了,接着說道:
"你可笑了哦,我說得你同意哦?"
鐵明又點點頭,等着聽這小娘子還有什麽讓自己耳目一新的話能說出來。沁心慢悠悠地呷過一口茶,慢悠悠地放下茶碗,慢悠悠地将兩腿交錯起來,慢悠悠地将兩條胳膊放在膝蓋上,看着鐵明說道:
“你心裏頭一定有傷你很深很深的往事,那些事在你心裏就像一顆尖釘,插進肉裏,每次一呼吸就會痛徹心扉……”
沁心剛說了半句,鐵明就忍不住倒吸一口寒氣,眼裏結起了一層白霜,記憶深處最柔軟最最脆弱的一處被人揭開,上面每一寸肌理如今被一個陌生人輕柔撫摸,細細解讀。
“沁心她怎麽這麽了解我呢?”
鐵明暗暗想着,笑着向沁心讨教:
“你說得對,你那麽聰明,能幫我想個辦法排解嗎?”
“那你得先告訴我是怎樣的往事讓你一直耿耿于懷。”
“沁心……”
鐵明低了頭,不願意輕易将心事吐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