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天讓兩個從前毫不相幹的人碰到了一起。機緣巧合之下,他們以一種從沒有過的方式相遇,碰撞出燦爛的火花,在彼此的心中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記,從此命運絲絲連連,再也不能把兩人分開。
初遇你,就是愛情。
隻是當時的兩人還不能品出其中的意味,而現在愛神撥開了神秘的面紗,展露容顔,向兩人招招手,微微笑。
“我……”
這一次鐵明卻猶豫了,看着滿屋的書、滿桌的書、滿床的書彙成一片書海。那是自己的精神港灣,在自己遇到難處時,他總是架着輕舟徜徉在書海裏,書爲給他指引,領他上岸,助他走出思維的困惑。
但是這一次,不可能了。
他從來不看有關愛情的書,從來也沒有談過戀愛。他心如止水,不曾吹起過一絲兒漣漪。他以爲自己會這樣孤單一輩子。
可是那春天裏的花兒就要在春天裏綻放。她來了——我的女神。
想起第一次與沁心相遇,就被這個充滿活力的上海女孩深深吸引了。她的可愛,就像一隻小貓;她的刁蠻,也像一隻小貓;她的頑皮,更像一隻小貓。她的一舉一動都在腦海裏揮之不去。
“我喜歡上了她媽?”
鐵明第一次明明白白地問自己的内心,自己的内心問着自己的口。爲何說不出口,爲何不敢面對内心所想。
“是十年的距離太遙遠。”
十年!十年!
鐵明想到了問題的症結所在,一時垂了頭,喪了氣。
從自己踏進林公館的大門到現在,都過去有些日子了。從菊花黃轉眼就到了梅花白。初冬的季節裏,一切生機都漸漸消寂下去,就讓思緒也随風而逝,降落在這蒼茫大地,被日後的白雪覆蓋,好去不念。
但是沁心一門心思地鍾情于鐵明,天天給他做黃魚面,府上儲存的黃魚用光了,就差小菊去買,買他一大桶回來。
菜場一處,小菊勾着一隻大水桶,在魚市尋尋覓覓。冬天了,魚攤上到處都是銀緞帶一般的帶魚,這種魚睜着死不冥目的水泡眼,張大嘴夠吓人。
小菊很喜歡吃帶魚,過年了媽媽總會紅燒一條幹瘦幹瘦的帶魚,但足夠好吃,魚骨頭嚼碎了的那股味兒最讓人回味。
林公館也常常做魚,但清蒸多于紅燒,因爲小姐喜歡清蒸魚的鮮味,當然了,這些魚都是活殺的,死了肉就腐了不好吃。
找來找去,找不到小黃魚,小菊隻好又從頭尋了一遍。這個冬天是怎麽了?一條小黃魚也難覓蹤影。
小姐真心堅,天天在家做黃魚面,下了課晚上做一遍,周末一天做它三四遍,不好吃,倒掉了喂狗,好吃就孝敬宋先生。我說小姐,上海有多少小黃魚,死在你刀下的,魚骨頭堆起來該有一座山了吧!
小菊歎了一口氣,接着找。身邊幾個小販突然收起魚簍,慌慌張張地跑走,怎麽了?——收老娘金的來了。
哦?小菊看去,隻見三個身穿黑衣的打手嚣張地朝這走來。小菊視力不好,看不清楚來人,隻跟着大家夥一起快步走。
那三人不是别人,正是阿狗他們。現在他們手握棍子,敲打着一處魚攤,吓唬小販交保護費。
小販雙腿篩糠一般抖個不停,攤攤手拿不出錢來。阿狗頭一橫,阿蟲持一根木棍“噼裏啪啦”把人家的攤位砸得稀爛。
阿狗又來到一處魚攤,阿蟲跟上,阿鼠在後頭幫人家抓起地上的魚,安慰小販。
“站住!”
小菊聽得背後有人喊她,吓得立定站直,一動不敢動,多半是平時受管家忠叔教導練出來了。這幫人想幹嘛!小菊惶恐不安地等着,渾身發抖起來。
“哈哈——呵呵呵——小菊,是我們呐,你連我們的聲音都聽不出來了。”
小菊疑惑地回頭,這才看清了是阿狗他們幾個,大呼了一口氣,撫着胸口說:
“哎喲,原來是阿狗哥你們呀,真是吓死我了,我還以爲是——”
小菊看他們的打扮,一身黑衣,手持木棍,怎麽像——,小菊看出幾分來,又不敢說。阿狗看她的表情,毫不掩飾地說了,小菊這才得知原來阿貓死了,他們加入了一個幫派。阿鼠也跟着做起了打手。
“小菊,你是來買魚的吧?怎麽還要你上街來買魚?林公館那麽大的倉庫還不夠用的?”
“阿狗哥,真不夠用呢,小姐這些天天天在家學做黃魚面,這黃魚面别的魚不能用,隻有小黃魚,一碗也得放兩條小黃魚吧,喏,公館裏的小黃魚就這麽全用光了。”
小菊舉起空桶,将口朝下,示意倉庫的情況就和這個桶一樣,空空如也。
“哎,我轉了這半天都沒看到哪有賣小黃魚。”
“小菊,你說沁心她怎麽突然有興趣學做飯了?”
阿鼠不解地問,印象中沁心可是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千金小姐,餓死也不會自己做飯。現在怎的突然有興趣了?
“阿鼠哥,你不知道,小姐是做給宋先生吃的,小姐剛剛考試進步了十名呐,可不要謝謝老師。”
哦,原來是這樣啊!阿鼠心裏想着,明哥真幸福,要是自己能吃到沁心做的黃魚面該多美。
“喂,這兒有小黃魚!小菊過來!”
是阿蟲,他在一處新來的攤位發現了小黃魚。小菊趕緊過來看,好像發現了寶,問老闆:
“這小黃魚怎麽賣?”
老闆見三個幫派打手圍着自己的攤位,怵得不敢答腔,阿狗又問了一遍,老闆才害怕似地說:
“不賣不賣——送,送。”
“送?那怎麽行?老闆你辛辛苦苦捕魚就是爲了送人?不能占你便宜,我買。”
老闆報了個價,這些小黃魚小菊全要了。阿狗他們幫小菊把魚倒進桶裏,又倒了一些水,罩上網兜,老闆樂得眉開眼笑。小菊告别了阿狗他們就要走,阿狗推了阿鼠一下,對小菊說:
“小菊,阿鼠要幫你拎回去。”
小菊回頭謝過阿鼠,說,不用了,拎得動。阿鼠像是想到了什麽,匆匆跑了兩步跟上去,阿狗和阿蟲在後頭笑。小菊又說不用了,謝謝。阿鼠卻從衣服夾層裏取出一隻蝴蝶發夾來,傻笑着。小菊以爲他是要送給自己的,阿鼠緊張地抓耳撓腮,卻問出:
“沁心她都好久沒見了,她過得好不好?”
“嗯!”
小菊點點頭,阿鼠把發夾伸到小菊面前,嗫嚅着:
“喏,這個……這個……”
小菊耐心地等他說,阿狗看不過去了,走過來一把槍過發夾塞到小菊手裏說:
“這個送給你,阿鼠他膽小如鼠,我替他說了,唉,誰說都一樣,小菊你收着。”
阿鼠看着阿狗,又看看發夾,動動嘴,似乎想說什麽。阿狗勾了他的脖子,小菊欣喜不已,謝過阿鼠。阿狗和小菊道别過,就把阿鼠拉過去。阿鼠無可奈何,這支蝴蝶發夾他是要小菊轉送給沁心的,竟然被阿狗說成是……
“狗哥,這支發夾我是要……”
“你要送給沁心?你别想了——你看看人家小菊多好,雖說不是小姐,小姐你攀得上嗎?不看看自己,咱們是什麽人。這找老婆啊,眼睛要麽看平地,要麽看底下,就是不能看天上。”
“狗哥說得對,就他成天做白日夢。”
阿鼠被他倆說得臉紅了,頭埋得低低的,一股深深的自卑感折磨着他,自己真的配不上沁心。
小菊看着衣兜裏靜靜躺着的發夾,高興壞了,阿鼠哥竟然送東西給自己!阿鼠哥竟然送東西給自己!這支發夾是他攢了多久買的?亮閃閃的,蝴蝶翅膀還會動,嘻嘻,我現在就戴起來,我以後每天都要戴。
回到林公館,小菊将魚倒進魚缸裏,一手拎着空桶,跳着腳,一搖一擺高興地像隻小麻雀,寶姨進來看到她說:
“瘋瘋癫癫的,在倉庫裏也鬧,小心地滑。”
“啊,寶姨!”
小菊跑過去,拉起寶姨一起跳,寶姨一會兒就氣喘起來,坐下來歇歇:
“寶姨上了年紀了,還拉寶姨一起瘋,你開心找翠翠她們鬧去。”
小菊仍舊笑着,雙手夾着羊角辮,一蹦一跳地出去了,她要和小姐分享她的快樂。
房間裏,沁心不在。廚房裏,沁心也不在。咦,小姐這是去了哪裏?小菊挨個房間找,在畫室裏看見沁心靜靜地待着,正在畫一個人像。
“小姐,你在這!”
小菊倚在門口叫了她一聲,沁心慌忙用布蓋住了畫闆,埋怨她:
“吓死我了,突然叫我一聲。”
“嘻嘻。”
小菊走了進來,雙手背在身後,在沁心身邊繞來繞去,甩動她一對烏黑油亮的辮子,帶動頭上那個蝴蝶發夾“撲撲”跳動,一如她歡快的心情。
沁心放下畫筆,翹起二郎腿,打量着她,這小丫頭怎麽這麽高興啊,撿到寶了?撿到一百塊錢她也不會這樣啊。被寶姨誇了?被寶姨誇了她每次不是笑笑就沒了,那這是有什麽喜事?
小菊一直樂呵呵地笑着不說話,那樣子簡直是美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