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哪裏?
媽媽呢?
妹妹呢?
盡管年紀小,江臻也意識到了不對勁。
未知的環境,讓江臻感到害怕。他開始默默落淚,嘴裏發出很輕的嗚咽聲,但沒有人搭理他。
不知道過了多久,江臻累得沒了力氣,哭得沒有了眼淚,軟綿綿的躺在地上睡着了。
哐當——
門被打開,一些光線鑽進了黑暗中。
江臻感受到了刺眼的光線,他逐漸睜開一雙圓溜溜的黑眼睛,才發現自己趴在一輛運貨車裏,他的身邊是被包裝得整整齊齊的貨物。
江臻試着坐起來,但他一雙小腿被繩子緊緊地捆綁着,根本就沒法坐起來。
貨車的門被打開了,一個身形偏瘦,皮膚黝黑的男人站在貨車門的中間打量着江臻。
見江臻醒了,那男人喊道:“老陳,這小男娃醒了!”
一個魁梧的中年男人走了過來,這人非常寬松的劣質西裝,不修邊幅的模樣有些邋遢。
邋遢男人嘴裏咬着一根煙,像拎隻小綿羊一樣,便将江臻從車裏拎了出來。
江臻被那人丢在了地上,他驚恐地打量着眼前的男人,又看了自己身處的陌生環境,才發現他被這些人帶進了一片森林之中,他此刻就躺在崎岖不平的爛泥巴路上。
那魁梧男人蹲下來,一把粗魯地拽出江臻嘴裏的棉球。江臻大口地喘着氣,又害怕又憤怒地質問男人:“你們是誰!我媽媽呢!”
江臻一張嘴,發出來的聲音是嘶啞的。他很渴,很想喝水,但他更想回家。
“小朋友。”
男人吐掉嘴裏的煙,蹲着用腳尖将那根煙踩揉成皺皺巴巴的一團。他伸手摸了摸江臻的臉蛋,說:“忘記你以前的舒服日子吧。以後,就沒有漂亮溫柔的媽媽了。”
江臻已經滿四歲了,他早就能聽懂大人的話了。
聽到這話,江臻張嘴便哭了起來,但聲音嘶啞的他哭起來的時候,聲音聽上去就像是奄奄一息的小貓咪。
“你們送我回去!送我回家!”
男人無視江臻的哭鬧,他雙手撐着膝蓋站了起來,對同伴說:“把那個小丫頭片子帶下來!”
黑瘦男子走進貨車,不一會兒,抱出來一個昏睡不醒的小丫頭。那是江碧,她還穿着生日晚會上的公主裙,純白色的蓬蓬裙上面沾了許多黑漆漆的髒東西。
男人抱着江碧跳下了貨車,将江碧丢在江臻的面前。接着,他扯了扯西裝袖子,露出腕間一塊劣質假金表。男人看了眼時間,用很濃的川音口音對同伴說:“老陳,時間快到了。”
“嗯,行。”
老陳瞥了眼江臻,他指着身後不遠處一個坡坎,問江臻:“知道那是什麽地方嗎?”
江臻擡頭朝遠處的坡坎瞄了一眼,他眼裏露出迷茫懵懂的目光。
老陳說:“那是邊境。坡坎的那一邊,就是越國。小朋友,你馬上就要出國了。”說罷,老陳将江臻扛在肩上,又一把摟起昏睡的江碧,帶着他們兄妹倆朝邊境線走過去。
江臻不懂邊境線是什麽,但他知道他不能被送到那邊去。
他開始拼命地掙紮,用拳頭捶打身下的男人。
連續三天粒米未進的他,根本沒有力氣,拳頭落在男人的身上不痛不癢。
男人将他們兄妹丢在了坡下的草地上,他站在坎上,望着江臻與江碧兄妹兩人。注視着江臻那雙兇狠的雙眼,老陳眉頭一皺,說:“小朋友,别怪我,要怪就怪有人給的錢太多了。”
江臻眼睜睜望着老陳和那個瘦瘦黑黑的男人開着車走了,他在地上掙紮了片刻,還是沒能掙脫開身上的繩子。約莫過了幾分鍾,他們身後的樹林裏又走出來一個又矮又黑的男人。
那矮個男人直接帶走了江臻兄妹,将他們關進了一個廢棄的豬圈。豬圈裏又臭又騷,還特别黑。江碧醒來,發現他們被關在了豬圈裏,被吓得哇哇大哭。
江臻坐在地上,望着嚎啕大哭的妹妹,他跟着紅了眼睛。
“過來。”江臻朝江碧伸出手。
江碧爬向江臻。前些天才打了一架的兄妹,此刻卻把彼此當成了唯一的救贖,緊緊地抱在了一起。
江碧靠在江臻的懷裏,她哭着說:“哥哥,我好餓。”
江臻的肚子也在咕咕叫。他抱住江碧的胳膊,哽咽說道:“睡一覺,睡醒了,就有吃的了。”他們已經三天時間沒有吃過東西喝過水了,兩個小孩子的嘴巴都起皮了。
江碧閉上眼睛,眼淚仍在往下流。過了一會兒,江碧又說:“哥哥,我要喝水。”
江臻一把捂住了江碧的嘴巴,“少說話,就不會口渴了。”
江碧又餓又渴,哭了一會兒,就睡了。
睡醒了,天已經亮了。
這豬圈建在一個吊樓的樓下,四面都是牆壁,隻留了兩個通風的口子。
江臻盯着通風口外的陽光,摸了摸饑腸辘辘的肚子,特别不是個滋味。江碧靠着江臻的肩膀,她伸出幹燥的舌頭,舔了舔同樣幹燥的嘴唇,一臉向往地說道:“哥哥,我想吃蛋糕。”
江臻想到了那個被他們兄妹倆破壞掉的生日蛋糕,鼻子猛然一酸,沒忍住抹了把眼淚。
“哥哥,我以後再也不會弄壞媽媽給我們做的蛋糕了。”江碧現在特别想念那個蛋糕,還有給他們做蛋糕的人。
江臻終于哭了,他流着淚說:“我們以後再也吃不到媽媽做的蛋糕了。江碧,我們回不了家了,我們回不去了。”他們已經遠離了家鄉,他們再也見不到父母了。
江碧聽到哥哥這話,呆了呆,接着哇哇大哭。
江碧的哭聲,驚動了外面的人。
豬圈門被推開,一個肥胖的女人端着一個鐵盆走了進來。那盆裏裝了兩碗水,兩根玉米,還有饅頭。
女人站在豬圈外面,譏诮地看着江臻兄妹兩人,問道:“餓了沒?隻要你們乖乖聽話,按照我說的做,我就給你們吃的。”
江臻皺眉望着女人,一言不發。
江碧哭了起來,說:“我要媽媽!”
女人将盆用力地往豬圈圍欄上砸了一下,發出哐當的響聲,吓得江碧趕緊停止哭泣。“以後再也不許說媽媽!你們現在是孤兒,你們的爸爸媽媽早就死了!你們沒有媽媽!”
江臻緊緊捏住拳頭,含恨地瞪着女人,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剝!
“餓了沒!”女人粗聲粗氣地問。
江碧望着那盆子裏的玉米,肚子不争氣地叫了起來,她望着下意識吞了口唾沫。
瞧見江碧的小動作,女人滿意極了,“小女娃,你要是喊我一聲阿姨,乖乖跟我走,阿姨就給你吃東西,給你喝水,帶你去洗澡,給你穿漂亮的衣服...”
聞言,江碧下意識往女人走了一步,卻被江臻及時抱住了腰身。
“不許去!”江臻将江碧拖了回來,惡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江碧,你不許吃她的東西!”
江碧被哥哥罵了,又委屈又害怕,她癟了癟嘴巴,倔強地扭過了腦袋,不敢再看阿姨手裏的食盆。
江臻冷漠地注視着女人,他說:“把你的東西拿走,我們不會吃你的東西,你也休想讓我們叫你阿姨。”
“不識好歹!”女人轉身就走了。
那豬圈門再度被關上,直到天黑都沒有打開過。
晚上,江碧實在是餓得不行,一直哼哼唧唧的。
江臻同樣不舒服,因爲餓極了,他的胃都在發燒。聽到江碧哼哼唧唧的聲音,江臻擔憂地将她抱在懷裏。
一靠近江碧,江臻就比江碧那熱燙的身體給吓到了。“江碧!”江碧眼神呆滞,嘴裏呓語不清,江臻喊她名字,她都沒有反應。
江臻趕緊摸了一把江碧的額頭脖子跟手心,觸感燙呼呼的。
她要死了!
江臻意識到妹妹必須吃東西,他趕緊翻出豬圈,站在門後面用力地拍打豬圈木門,大喊道:“來人!來人啊,我妹妹生病了,來人啊!”
“有沒有人!我妹妹發燒了!”
江臻拍了很久的門,那個胖女人才罵罵咧咧地來開門。
江臻見女人進來,他直接跪下,雙手抓住女人的手腕,聲音嘶啞地求她:“求你,給我妹妹喝點水,給她吃點東西,她快要餓死了。”
江臻自己早就餓得脫了水,整個人精神萎靡,也快堅持不住了。“不想你妹妹死?”女人惡意滿滿地問道。
“不想,求求你,救救她!”
“可以啊。”女人望着小臉绯紅的江碧,她故意刁難江臻,說:“如果你按照我說的做,我就救她。”
“我聽你的,我都聽你的!”
“早這樣多好!”
女人将江碧抱回了屋,給她喂了大量的水,又喂了一些稀飯。江臻也得到了水和稀飯,他坐在小角落裏狼吞虎咽。
天快亮時,江碧高燒退了許多,但精神仍然不好。女人吃了早飯,拿了兩套幹淨的衣服給江碧換上,又讓江臻去洗澡,換上幹淨衣服。
換了衣服,兄妹倆被女人帶出了偏僻的村子,搭乘中巴車進了城。上了車,江臻本想要跟人求救,但他卻發現乘客說的完全是另一種語言!
江臻絕望了!
語言不通,他根本無法求救啊!
女人帶着他們兄妹趕了一天路,在天快黑的時候,才把他們帶到了一間還算闊氣的小平房裏。江碧和江臻被鎖在一個房間裏,江臻透過門縫,看到女人在數錢。
江臻知道,他們是被女人給賣了,賣給别的夫妻當兒子。
江臻意識到自己是真的再也回不了江家了,他們再也見不到爸爸媽媽了,他頓時想哭。但他看到床上昏昏欲睡的江碧,又隻能将眼淚偷偷地憋回去。
他是哥哥,他不能哭。
女人走後,一對中年夫婦走了進來,與他們說了一些話。江臻似懂非懂地聽着他們的語言,沒有一點反應。
那天之後,江臻與江碧被那對夫妻關起來養了半年,漸漸的江臻能聽懂他們這裏的語言了,知道這家人姓Tr?n,也就是陳。
陳先生是一個水果攤販,與老婆在縣城裏做水果生意,家庭條件還算不錯。但他們夫妻二人雙雙不育,便劍走偏鋒,跟人販子買了兩個孩子。
關了江臻他們半年,确認江臻他們聽話了,不會逃跑了,養父這才準許江臻去讀書。又擔心江臻會去報警,養父便将江碧扣留在家裏。
妹妹是江臻的軟肋,他斷然不會丢下妹妹獨自逃跑。
江臻和江碧都有了新的名字,江臻叫敖漢,江碧叫方清。
江碧害怕自己會忘記真實身份,讀過半年幼兒園隻會寫自己名字的江臻,用燃燒過的木材棍,偷偷地在床底下寫了江臻的名字。
就這樣,他們在新的家庭裏生活了兩年。江臻六歲那一年,養母帶他們去城裏的批發市場買衣服。
批發市場内,到處都是耐克阿迪達斯的仿造品。養母給江臻買了一套精神的運動裝,一雙帶勾的運動鞋。給江碧買了一身寬大不合身的休閑裝,希望她能多穿幾年。
買完衣服,養母又問江臻:“敖漢,你喜歡吃什麽啊,媽媽給你買?”她隻問江臻,完全忽略了江碧。
江碧低着頭,内向的她沒有任何反應。
江臻看了妹妹一眼,才說:“想吃白切雞。”
“好,媽媽去給你買,你和方清在這邊等我。”養母将江臻與江碧留在店門口,她則小跑着穿過馬路去買白切雞。
買好白切雞,養母拎着美食回去,一回頭卻發現孩子不見了。
“哎啊,敖漢,方清!”
養母在原地急得跺腳,拎着東西就沿着街道旁邊的小巷子追了上去。
江臻拉着妹妹,用最快的步伐狂奔。江碧跟着哥哥跑了一段,實在是跑不動了,她叫住江臻,說:“哥,我跑不動了!”
江臻頭也不回,拉着她繼續跑,“妹妹,我們必須離開這裏。相信哥哥,哥哥會帶你回家的!”即使已經記不清家在哪裏了,但江臻仍然沒有放棄過想要回家的念頭。
他牽着江碧跑了兩條街,還是被養母追上了。
“敖漢!方清,你們跑什麽啊!媽媽在這裏!”養母猜到這對孩子是想要逃跑,她心裏罵着這是一對養不熟的白眼狼,卻也不敢将動靜鬧大了。
聽到養母的聲音,江臻與江碧跑得更快了。
養母又喊了幾聲,大意就是讓路邊的那些人幫她抓住江臻和江碧。見人家媽媽發話了,還真有熱心人幫忙抓住了江臻跟江碧。
江臻将妹妹護在懷裏,紅着眼睛沖那些多管閑事地人吼道:“滾開啊!那不是我們的媽媽!我們是被拐賣到這邊的!”
江臻已經學會了越過語言,他這話吼出來,那幾個抓住他的大人都露出了懷疑的眼神。
這男孩說的是真的,還是在撒謊?
砰——
就在這時候,急着穿過馬路來抓江臻兄妹的養母,被一輛小貨車給撞飛了。養母倒在地上,當場沒了呼吸,那隻白切雞撒滿了一地。
“啊!”
人群中有人叫了起來。
江臻和江碧聽到動靜,回頭怔怔地望着那個被小貨車撞飛出去躺在地上的養母,都瞪大了眼睛。
但江臻很快便回過神來,他一把捂住江碧的眼睛,“别看,哥哥在這裏呢。”江碧靠在江臻的懷裏瑟瑟發抖。
這時,他們身旁的大人不由分說的拽住了他們,将他們帶到了養母的遺體旁邊。“你看,都怪你們調皮到處跑,把你們媽媽害死了!”
“作孽啊!”
...
江臻和江碧被養父接了回去,接回去後,養父将他們兄妹關在了房間。兩天後,養母下葬了,養父獨自回到家中。
他把家裏大門關了起來,從工具房裏取了一根竹節鞭子,拿着鞭子上了樓。
二樓,江臻與江碧聽到了越來越近的腳步聲,都屏住了呼吸。江碧拉住哥哥的衣角,小聲問道:“哥哥,他會不會殺了我們?”
江臻說:“你跟我來。”江臻将江碧牽到衣櫃面前,他打開衣櫃門,對江碧說:“進去!”
江碧搖頭,不肯躲進去。“爸爸會打死你的!”
“聽話,你進去!”江臻一把将江碧推進進衣櫃裏,他将櫃門關上,對江碧說:“妹妹,如果、如果我被他打死了,他也該消氣了。你...”
“你記住,長大了,一定要離開這個鬼地方!”
江碧在衣櫃裏面嗚咽地哭泣了起來。
砰——
房門被男人一腳踹開。養父手裏拿着竹鞭走進來,見到江臻,他臉上的橫肉挑了挑,朝他怒吼道:“王八蛋,給我滾過來!”
江臻怕得腿都軟了,但他聽到櫃子裏妹妹的哭聲,卻還是咬緊了牙關,一步步慢吞吞地朝養父走了過去。
還沒靠近養父,他就被養父一把抓住了衣領子。
養父将他舉起來,用力地丢到了牆上。江臻身子撞在牆上,五髒六腑跟着震蕩。他又落到在地上,腦袋裏面一陣發暈,那一瞬間,江臻以爲自己會死。
“狗東西!”養父走過來,一腳踢在江臻的肚子上,怒罵道:“還敢逃跑!把你們媽媽都害死了!白眼狼!果然是白眼狼!你給老子去死!”
男人對江臻拳打腳踢,踢得累了,就拿手裏的竹鞭抽他。江臻開始還會喊,到後來已經沒有了力氣再喊,就躺在地上,任由男人發洩毆打。
這次毆打,持續了二十多分鍾。
待男人停下來時,江臻已經奄奄一息。“他媽的!”男人往江臻臉上塗了一口唾沫,這才回頭朝櫃子那邊忘了過去。
江碧躲在衣櫃門的縫隙之間,流着淚注視着這駭人的一幕。當發現養父朝自己看過來,江碧吓得從櫃子裏面滾了出來。
她摔在地上,又趕緊爬了起來,跪着磕頭道歉,“爸爸,我錯了,我再也不跑了,我不敢了!”
男人已經打雷了,這會兒也沒有精力再收拾江碧。他指着江臻,威脅他:“你再敢跑,我就把你妹妹抽筋剝皮!”
江臻滿眼不甘地瞪着男人,咬緊了牙關。
男人很快就走了。
他走後,江碧這才爬到哥哥的身邊。江碧看到江臻那一身的傷,以及嘴角的血液,她吓得不知道該從何處下手去抱哥哥才好。
“哥哥...”江碧的眼淚砸落在江臻的臉上,“哥哥,你不要死,不要死!”
江臻朝她扯了一個虛弱的笑,就暈了過去。
那一頓毒打,讓江臻左手臂骨折,肋骨斷裂了一根,脾髒痛了一個多月。但江臻沒有去看醫生,那個男人甚至不準許他出門。
江臻又被關了起來,這一關,又是兩個月。
一個月後的某天,江臻被放了出來。他被放出來的那一天,江碧被戴上了手铐,被鎖在了房間。
養父坐在客廳的椅子上,抽了一口旱煙,他告訴江臻:“敖漢,你看好了,你的妹妹被我鎖在家裏,你要是敢跑,我就宰了你妹妹的胳膊,要了她的命!”
爲了買這對兄妹,他花盡了積蓄,他還得指望這對兄妹給他養老送終呢。
不馴服江臻,他不甘心!
江臻看了妹妹一眼,默默地拿起了書包,沉默地走出了家,去了學校。就這樣,兄妹倆和養父相安無事的繼續生活在了一起。
後來,爲了讓妹妹獲得自由,江臻開始扮演起一個乖兒子來。在學校,他努力學習考第一,回到家晚上睡覺的時候,他會假裝做夢喊媽媽,以此來騙取養父的信任。
除此之外,江臻還會在晚上做好飯等養父回來吃,甚至會給養父清洗衣服。
養父見江臻這麽聽話,覺得這孩子是真的懂事了,知道好歹了,漸漸地就對他放了心。江臻花了一年的時間,完全取得了養父的信任,養父才給江碧取下鎖鏈。
就這樣,他們又在一起生活了三年。
轉眼,江臻兄妹都十歲了,距離他們被賣到越國,已經過去了六年。
江碧越長越漂亮水靈,附近不少人家都鍾意她,都在等她長大了,娶她進門當媳婦。
見女兒這麽受歡迎,養父是打心眼裏開心,他現在就盼着江碧快些長大,等她長大,就給她找個有錢的婆家,多要一些彩禮。
江臻知道養父的打算,對此他并沒有表達出不滿,也不敢表達自己的不滿。他經常熬夜教江碧讀書識字,是以,江碧即便沒有上過學,卻也識字。
江碧的鉛筆斷了,江臻将自己的筆遞給江碧,他拿起小刀削鉛筆,結果一個不穩,鉛筆刀掉到了床底下找不到了。
江臻打開電筒,鑽進床底,才發現刀片落在了床柱後面。江碧鑽進床底,拿到了鉛筆刀後,準備爬出去的時候,這才發現木頭床的床闆上面,有兩個用黑色木棍寫的字。
——江臻。
江臻怔怔地望着那兩個陌生的字,突然雙眼模糊。
江碧見江臻一直躺在床底下,遲遲不出來,以爲鉛筆刀不見了。“哥哥,找到鉛筆刀了嗎?”
江臻趕緊擦幹雙眼,從床底滑了出來,他說:“找到了。”
江碧見江臻眼圈紅彤彤的,她吃了一驚,“哥哥,你哭了嗎?”
江臻坐在小凳子上,沉默地銷着鉛筆,沒有答話。
江碧又問:“哥哥,你爲什麽哭?”
江臻突然擡起頭來盯着江碧,問她:“你還記得,我們原來的名字嗎?”
江碧愣了一下,接着搖頭。“我不記得了。”
“那你記得,我們的家在哪裏嗎?”
江碧仍是搖頭。
江臻突然就很沮喪,他手下一用力,那鉛筆刀直接将鉛筆筆芯給砍斷了,他手指頭也被割破了皮,留了血。
江臻盯着指尖血,低着頭說:“碧兒,我以後,一定會帶你回家的。”
江碧悶不啃聲,大概是對這件事已經不抱希望了。
江臻放下小刀和筆,打着手電筒去了菜園子。他在菜園子裏找到了一種草,将那草碾碎了直接塗抹在手指的傷口上。
江臻按住了藥草,等血止住,這才準備回屋。他晃着手電筒從樓下大廳穿過,朝着樓梯間那邊走,卻聽到有談話聲從餐廳裏傳出來。
江臻聽到了‘買過去養着’、‘快要長大了’等内容,頓時停下了腳步。他不動聲色地轉了個身,關了手電筒,悄咪咪地走到餐廳外。
江臻靠着牆壁偷聽。
屋内。
養父抽着旱煙,默不作聲地注視着面前的女人。
女人是媒婆,她手舞足蹈地說:“你們家方清是個美人啊,阮家的少爺能相中方清,那是你們方清的福分啊。”
“少爺家裏有錢,你女兒嫁過去了,那是不愁吃穿的。阮家也大方,他們家娶鄭家女兒的時候,可足足給了這麽多錢呢!”媒婆豎起五根手指頭,表情非常的誇張。
養父盯着媒婆豎起的手指,眼神終于隐隐有了變化。他有些擔憂地說道:“但是阮家那個少爺,已經娶了三個老婆了,每一個都死得不明不白的,要是我們方清嫁過去,也...”
養父的話點到即止,但他要表達的意思,媒婆已經清楚。
媒婆有些尴尬,她說:“這都是那些夫人沒那個享受榮華富貴的命,跟少爺是沒有關系的。”
交流好書,關注vx公衆号.【書友大本營】。現在關注,可領現金紅包!
“方清還小,先送過去養着,跟少爺培養感情,等她再長大一些才會結婚。哎啊,陳老闆,你就不要猶豫啦。方清沒讀書,你們家條件也就這樣,能被阮家看中,也是你們方清有這個享福的命...”
養父猶豫了好一會兒,才說:“我考慮考慮。”
江臻回到房間,江碧見他表情陰沉沉的,都不敢開口跟哥哥說話。
江臻走到床榻邊坐下,他盯着自己年幼的妹妹,想到妹妹很有可能會被賣給那個阮家做童養媳,頓時心痛無比。
江碧見哥哥眼睛直勾勾地望着自己,還一副嚴肅的樣子,她捏緊了鉛筆,小聲問道:“哥哥,出什麽事了?”
江臻什麽都沒說,直接一頭倒在床上裝睡。江碧見哥哥要睡了,就将書本都收了起來,抱着東西準備回屋。
“丫頭。”江臻突然喊了一聲丫頭。
江碧許久沒聽見哥哥這樣喊自己,她轉過身來盯着床上的小男生。
“丫頭,哥會保護你一輩子的。”江臻說。
江碧淺淺地笑了,“我知道,哥。”
沒過幾天,江臻便發現家裏來了一群陌生人,其中就有個穿西裝的男人。那男人三十歲的樣子,脖子上戴着一根碩大的金鏈子,正蹲在江碧的身旁,與她說話。
江碧在洗菜,她低着頭,臉紅紅的,都不好意思跟人說話。
江臻背着書包,躲在樹後面,遠遠地望着這一幕,暗自捏緊了拳頭。他突然就走,去了城裏。
江臻走進一家診所,對醫生說:“我爸爸喉嚨發炎,痛得飯都吃不下,讓我來給他買點消炎的藥。”
那醫生問:“有過敏史沒?”
“沒有。”
醫生給江臻開了些藥,将藥給江臻的時候,還叮囑他:“記得告訴你爸爸,喝了這個藥不能喝酒啊!”
江臻點了點頭,拎着藥便回去了。養父有些心虛地瞅了他一眼,問他:“怎麽回來的這麽晚?”
江臻将藥給了養父,“你不是喉嚨痛嗎,我給你買了藥。”又丢下書包,江臻問養父:“做飯沒?”
“還沒,菜切好了。”
“那我去炒菜。”江臻撸起袖子,去廚房搭凳子做飯。
養父盯着手裏的藥,多少有些感動。“謝了啊小子。”藥是醫生配的,用剪裁好的報紙折疊起來,一遍喝一包。養父打開報紙,将那六七顆藥喝了。
他盯着廚房裏做飯的男孩,有些欲言又止。該如何告訴這孩子,他妹妹即将被賣到别人家做童養媳的事呢?
男人猶豫了很久,還是沒好意思開口。
江臻很快炒好了菜,按照習慣給養父倒了一杯酒。将酒給養父的時候,江臻說:“你少喝點。”
“晚上又不做事,多喝兩杯不礙事。”養父端起酒杯就喝了一口。
江臻盯着他的動作,小小的臉上,目光冰冷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