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即将臨盆的女人去廚房裏做什麽?
再說,按照蘇蓓蓓出事那會兒的時間來推算,她應該是在傍晚六點多出的事。
一般工作悠閑的家庭,六點多都吃晚飯了,更何況黎媽媽還沒有上班,五點半到六點之間就該做好了晚飯。
那時候去買魚做糖醋魚?
這明顯是個漏洞。
宋瓷認識的黎媽媽,是個爲了孩子付出了一生的辛苦女人,是在婚禮上将自己所有存款都給了兒媳婦的好婆婆,她不忍用最大的惡意去揣測黎媽媽。
宋瓷等了會兒,看到一名小護士拿着兩袋血液急匆匆地跑過來。
手術室們打開了,小護士跑了進去,手術室門又關上。
宋瓷心跳越來越快,不知道是不是被吓到了,她覺得自己的肚子也有些疼了。旁邊,黎媽媽在看到小護士拿着血袋跑進手術室後,也慌了神,又開始哭了起來。
聽到黎媽媽的哭聲,宋瓷胸口發悶。
她垂着頭,在心裏祈禱蘇蓓蓓一定要母子平安。
又等了約莫二十分鍾,黎離和韓湛一起趕了過來。黎離收到消息丢下工作就沖了過來,來時匆忙,身上都沒有穿外套,隻穿着一件襯衫。
禦龍大廈裏有暖氣,這麽穿自然不冷,但室外溫度卻隻有四五度。
黎離臉色特别白,他來到手術室門口,一看到黎媽媽雙袖上沾染着屬于蘇蓓蓓的血液,腦子中便嗡的一聲響。
黎離顫聲問黎媽媽,“到底怎麽回事,媽?”
黎媽媽嘴皮子哆嗦着,語無倫次地将她之前跟宋瓷講的那番說辭,又對黎離講了一遍。
黎離腦子裏一團亂,聽了黎媽媽的解釋後,竟沒有錯察覺到有哪裏不對。
宋瓷朝韓湛看了過去,看到韓湛眯着一雙灰藍色的眸子,盯着黎媽媽的目光明顯是帶着懷疑之色的,宋瓷便安了心。
看樣子,覺得黎媽媽有問題的人,不止她一個。
韓湛在宋瓷旁邊坐下。
捏住宋瓷的手,發現她的手十分冰冷,韓湛問她:“是不是吓到了?”
宋瓷點了點頭,“我覺得肚子都有些不舒服了。”
韓湛便說:“你先跟我去車裏休息,别在這裏等着了,别吓出好歹來了。”
宋瓷搖頭,告訴韓湛:“也沒有那麽誇張,不疼,就是不舒服。我還是在這裏等着吧,不等到蓓蓓母子平安的結果,我心裏不安。”
宋瓷與蘇蓓蓓關系是不錯的,蘇蓓蓓身上發生了這種事,宋瓷心裏自然揪着。
她靠着韓湛的肩膀,低聲說:“蓓蓓母子可一定要平安無事啊。”
韓湛摟着宋瓷的肩膀,一聲不吭。
黎離急得像是熱鍋上的螞蟻,他實在是待不住,就問韓湛:“韓先生,能不能想個法子,讓我進去看看?”
韓湛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正要點頭,就聽到黎媽媽說:“不行!兒子,這女人生孩子,男人哪裏能去看!”
“穢氣啊!”
黎媽媽迷信,把女人生孩子看做是一件肮髒的事。
黎離有些難以置信地看着他的母親。
在他的認知裏面,母親是善良的,通情達理的。她怎麽會說出女人生孩子很‘穢氣’這種話來?
被黎離用一雙驚訝的目光注視着,黎媽媽表情閃爍起來,像是不安。
韓湛去打了個電話,沒多久,院長親自過來了。
得到院長的許可,黎離穿上了無菌手術服,進入了手術室。
黎離這是第一次進入醫院的手術室,手術室裏面很大,走廊兩側有好幾個手術台。他在助理醫生的帶領下,走到了最裏面那間手術室。
蘇蓓蓓就躺在手術台上,她身上還穿着黎離親自陪她去挑選的粉藍色的小熊睡衣。
因爲流血過多,蘇蓓蓓的臉都是白的,又因爲是突然大出血送來醫院,急于給她止血,這場手術,蘇蓓蓓連麻藥都沒打!
黎離到時,正好看到醫生用一把刀,輕輕地切開了蘇蓓蓓的肚子!
黎離怔怔地看着這一幕,腿都在哆嗦。
蘇蓓蓓因爲流血過多,已經沒有多少體力了,她疼得眼淚直流,卻發不出一聲叫聲。
黎離趕緊走過去,一把握住蘇蓓蓓冰冷的手。
蘇蓓蓓以爲那是醫生的手,她緊緊拽着那隻手,閉着眼睛咬着牙齒,疼得流淚不止。
她哭,黎離也在哭。
黎離忽然就想到了他們剛認識那會兒的事。
那會兒,蘇蓓蓓穿了一身黑,表情又酷又傲,是全天下最漂亮最潇灑恣意的女作家。她有錢有才,開着一家咖啡館,生活惬意而無憂。
可現在,她卻躺在手術台上,爲了他們的孩子,受盡百般折磨。
黎離的眼淚砸在蘇蓓蓓的臉上。
蘇蓓蓓睜開沉重的眼皮,看到頭頂的黎離,還以爲自己是要死了,出現了幻覺。
黎離趕緊彎腰親吻蘇蓓蓓布滿汗水的額頭。“蓓蓓,疼嗎?”
聽到黎離的聲音,蘇蓓蓓嘴巴一癟,無聲又委屈的哭了起來。
這時,醫生取出了孩子。
因爲羊水快要流幹了,孩子有些缺氧,臉都是青色的,但還活着。
聽到孩子的哭聲,蘇蓓蓓朝那個小嬰兒看了一眼。
蘇蓓蓓突然充滿了求生欲。
她不能死!
她不能讓自己的孩子成爲沒有母親的孩子!
蘇蓓蓓緊緊地拽着黎離的手,聲音嘶啞地求他:“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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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離哭着點頭,承諾她:“醫生一定會救你,蓓蓓,你絕對不會有事的!”
先将孩子取了出來,醫生又給蘇蓓蓓止血。蘇蓓蓓已經快要失去意識了,但她體内的血還在源源不斷的往外滲漏。
醫生們忙得滿頭大汗。
又過了七八分鍾...
終于,醫生擡起頭來,長長地籲了一口氣。“呼!”
一旁護士趕緊用毛巾擦掉醫生額頭的汗水,醫生對護士說:“幫我摘掉眼鏡,給我擦下眼睛,眼睫毛上面都是水。”
護士聞言照做。
将醫生睫毛上的汗水擦幹,護士重新給他戴上眼鏡。
醫生這才沖黎離重重地點了一下頭,告訴他:“暫時止住血了,就看後面還會不會大出血了。”
黎離哭着擦了眼淚,當場給這群醫護人員跪了。
他一膝蓋跪在地上,看到垃圾簍子裏和地上的血迹,腦子裏一片空白。
黎離用力地對醫生和護士們磕了幾個響頭,他額頭靠着地面,感謝他們:“謝謝你們,你們救了我的命啊!”
蘇蓓蓓是黎離的命,他不敢想象失去蘇蓓蓓,日子将有多黑暗。
醫生說:“快起來,去看看你的孩子吧。”
醫生累得不行,他喝了半瓶子水,又在手術室裏待了會兒,這才離開手術室。
-
孩子有輕微的羊水感染肺部,出生後隻過了兩個多小時便被送進了溫箱。
宋瓷與韓湛去給孩子買了奶粉,又回了一趟黎家。
蘇蓓蓓是突然大出血住院的,一切發生的太突然,孩子的衣服都沒有帶一套。之前孩子出生後,穿的還是黎離的襯衫。
宋瓷肚子大,不方便收拾東西。韓湛也顧不得男女有别,他走進主卧室,給黎離拿了一身衣服,又打開衣櫃,将小寶寶的衣服抱了出來,放到袋子裏。
蘇蓓蓓以爲孩子是個女兒,買的都是淺藍色跟粉紅色的小衣服,孩子出生後,才知道是個男孩。
韓湛又找到尿不濕跟嬰兒用的小盆以及洗屁屁的小毛巾,還有蘇蓓蓓住院需要用的所有東西。
零零散散,有三大包。
韓湛将東西拎到客廳裏,便看到宋瓷站在廚房門口,盯着地上那攤血液在發呆。
韓湛又去拿來拖把,一邊拖地上的血液,一邊問宋瓷:“是不是吓壞了?”
宋瓷搖頭說:“不是,韓哥,你先别拖地,你看廚房竈台上。”
韓湛停了下來,他握着拖把回頭,看向竈台。
那竈台上的鍋子裏,還裝着半鍋馄饨。而血液,就是從竈台前開始有的。
韓湛抿緊了唇。
宋瓷說:“蓓蓓是在煮馄饨的時候,突然大出血的。”蘇蓓蓓上次摔過,大出血過一回,醫生叮囑過她回家要卧床多休息。
一個容易大出血且有人照顧的孕婦,怎麽會在吃飯時間自己跑去煮馄饨呢?
宋瓷望着韓湛,對他說:“家裏有些事,在外面工作的男人是沒法察覺到的。韓哥,這事你得跟黎離好好說說。”
“蓓蓓差點死了,這事不能就這麽過去。”
宋瓷心疼蘇蓓蓓。
生孩子隻是一個開始,這之後帶孩子,才是婆媳之間矛盾最尖銳的時候。
搞不好,蘇蓓蓓就會患上抑郁症,那時候找誰說理去?
韓湛也意識到了這件事的重要性,他道:“我會告訴他的。”三兩下将血迹擦幹淨,韓湛分兩趟将東西拿到車上,這才開車和宋瓷一起将東西送到了醫院。
到醫院後,宋瓷就在病房裏跟黎媽媽一起守着昏迷不醒的蘇蓓蓓。
小孩子在溫箱裏都不穿衣服的,尿不濕也是醫院提供的,奶瓶奶粉倒是可以自備。韓湛拿着奶粉跟奶瓶,叫上黎離一起去樓上的嬰兒無菌病房。
走出病房,黎離重重地搓了一把臉,他眼圈發紅,說道:“我這輩子,都愧對她!”
懷這個孩子,蘇蓓蓓兩度差點丢命。而身爲男人的黎離,卻是一點痛苦都無法替蘇蓓蓓分擔。
黎離心裏非常的難受。
他像個年幼的孩子,哭着将頭靠在韓湛的肩膀上,哽咽道:“結婚那會兒,我明明承諾過,會讓她幸福一輩子的。”
韓湛能理解黎離此刻的心情。
他看了眼病房内的黎媽媽,對黎離說:“我有個事跟你說。”
黎離轉過身,擦掉眼淚,這才回頭來問韓湛:“何事?”
“邊走邊聊吧。”
将奶瓶跟奶粉送到了嬰兒無菌病房後,韓湛帶着黎離來到樓下無人打擾的抽煙區。
韓湛靠着窗戶,沖黎離一點頭,道:“我跟宋瓷去你家拿東西的時候,發現竈台上的鍋裏還煮着半鍋馄饨。”
突然聽到這麽一句話,黎離沒能明白韓湛的意思。
此時黎離的意識并不是很清晰,他還沒從蘇蓓蓓差點死去的恐懼裏走出來。
韓湛拍拍黎離的肩膀,直言道:“蓓蓓是在下午六點左右大出血的,我們看到血迹是從竈台處開始流的。血迹從廚房一路蔓延到了客廳,地上有拖動的痕迹,她的确是從廚房爬到客廳去打的電話。”
邊說,韓湛與黎離的腦海中便閃過那副畫面,都感到殘忍,後怕。
“黎離,爲什麽飯點到了,你母親還在外面買魚?”
“爲什麽本該卧床休息的産婦,會餓得自己跑去廚房煮東西吃?”
“黎離,身爲男人,不光要把事業做好,也得把家兼顧好。你是聰明人,有些事,你用心去看,就會發現端倪。”
在譴責黎離的同時,韓湛也在心裏問自己:宋瓷平時在家跟外公相處的融洽嗎?外公那老頭子脾氣也倔,宋瓷沒有受過委屈吧?
不行,得回去問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