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時這個時候,韓湛還在公司做牛做馬,今天怎麽回來這麽早?宋瓷問韓湛:“韓哥今天工作忙完了?”
韓湛本想告訴宋瓷今天在公司發生的事,一低頭,目光看見宋瓷的大肚子,韓湛便又笑了笑,他說:“就是想起許久沒陪你好好吃一頓飯了,聽黎離說孕婦是要哄的,所以我今天特意早點回家,打算給你做頓晚餐。”
韓湛從脫下的西裝外套裏面,拿出早就藏好的甜點盒子,“看,你愛吃的栗子蛋糕。”
宋瓷忽然就笑了,是非常幹淨愉悅的那種笑,一笑,漫天的星辰都被她裝進了雙眼裏。韓湛看得有些着迷,他下意識伸手去摸宋瓷的眼睛。
宋瓷笑容微斂,她沒有說話,還歪着頭,在韓湛的拇指下蹭了蹭臉蛋。
韓湛突然說:“瓷寶,我愛你。”
宋瓷一愣。
結婚這麽久了,這好像是韓湛第一次對她說我愛你這句話。
聽到這話的第一瞬間,宋瓷心裏不是感動跟竊喜,而是疑惑。“韓湛,告訴我,發生什麽事了。”宋瓷看着像是個馬大哈,其實心細如發,韓湛今天着實古怪,他今天一定遇到了什麽事。
一個幾乎從不将愛字挂在嘴邊的男人,突然開口表白了,絕對是受到了刺激。
韓湛莞爾,“怎麽什麽都逃不過你的眼睛?”
宋瓷有些驕傲,她說:“我會讀心術。說吧,今天發生了什麽事?”
韓湛略作沉吟,最後還是選擇實話實說。“我今天,遇到了槍殺。”韓湛口氣挺平淡的,眼神都沒有任何波動。
但宋瓷聽到了‘槍殺’這兩個字,紅潤的臉頰頓時變得寡白起來。
“槍殺嗎?”宋瓷一把握住韓湛的手臂,她急切擔憂地将韓湛的渾身上下都仔細地打量了一遍,确認韓湛身上沒有血迹,沒有傷痕包紮的痕迹,宋瓷提到了嗓子眼的一顆心,頓時落回了實處。
“你沒有受傷。”她一臉後怕。
韓湛眼中有了笑意。“我沒事。”将宋瓷攬入懷中,韓湛告訴她:“辦公室的防彈玻璃碎了一塊,我人躲過了一劫,你不要擔心。”
“抓住了兇手沒?”不抓住兇手,宋瓷睡覺都不會安生。
“還記得上次在文萊,你遇到過的那個青年嗎?”韓湛撫摸着宋瓷的肚皮,他說:“今天來殺我的人,也是他。”
宋瓷怎麽會不記得!
“是阿讓?你那個同父異母的弟弟?”
“嗯。”
宋瓷不清楚阿讓對韓湛的恨有多深,她問韓湛:“阿讓爲什麽突然要對你動手?這麽多年他都沒有來煩擾過你,今天突然搞這麽一出,也太突然了。”
“這我不清楚。”
韓湛指着沙發上宋瓷的手,又說:“你剛才在看的那個視頻中戴帽子的青年,就是阿讓。”
“啊?”
宋瓷撿起手機,又把視頻看了一遍,經韓湛一提醒,再看視頻中的青年,宋瓷也覺得青年的身形的确有些像文萊的那個男人。
“抓不到他麽?”宋瓷希望韓湛能抓住阿讓,以絕後患。
韓湛搖頭,“阿讓是愛德華訓練出來的人,想抓住他可不容易。”
韓湛見宋瓷的眉頭一直皺着,都能夾死一隻蚊子了,他捧着宋瓷的臉,将她臉上的皺紋撫平,這才說:“别擔心我,我有銅牆鐵壁之身,不會有事的。”
“倒是你,要照顧好你自己,最近不要亂跑。”韓湛親了親宋瓷的唇,歎道:“宋瓷,你們母女三人平平安安,我才會安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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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我答應你,最近絕對不外出。”宋瓷最會審時度勢,知道阿讓就在暗處盯着,她是絕對不會出門的。
跟外公呆在一起,絕對是最安全的。
“嗯。”
韓湛站起身,拍了拍皺了的褲子,說:“吃什麽,我去給你做。”
“先看看冰箱裏還有什麽食材吧。”
“好。”
韓湛在做飯,夕陽正準備落下,森林樹葉的縫隙裏落下霞光的餘晖,半山别墅隐匿在光影斑駁的森林中,炊煙缭繞,充滿了人間煙火氣。
韓湛将桌子擺到小花園裏,端上菜,擺好碗筷,摘了圍裙沖蹲在菜園子裏種大白菜的韓翺宇喊了聲:“外公,吃飯了!”
接着,他又對屋内喊道:“瓷寶,鍾叔,吃飯了!”
韓翺宇拿着鋤頭回了屋,洗了把臉,用肥皂将手搓幹淨,這才來到桌邊。見到滿桌菜肴,韓翺宇呵呵一笑,他說:“今天太陽打西邊出來了,你小子也知道做飯了。”
韓湛今天死裏逃生了一回,才發現自己因爲忙于工作,對家人多有疏忽。無論是懷孕中的宋瓷,還是身子骨日漸孱弱的外公。
韓湛給韓翺宇盛了半碗飯,他說:“我以後,周六周末都休息。”
“喲。”韓翺宇瞅了他一眼,陰陽怪氣地嘲諷他:“平日不是比國家總統還忙嗎?怎麽有空閑下來了?”韓翺宇每一個眼神,每一個字,都充滿了對韓湛的不滿。
韓湛自知理虧,他也不反駁。
他給自己倒了一杯白開水,端起來,對韓翺宇舉杯道歉,說:“是我不孝,隻知道掙錢,忽略了家庭。我自罰一杯。”說罷,韓湛将那杯白開水仰頭飲幹淨。
韓翺宇傲嬌地一扭頭,傲然地說:“要我原諒你也可以...”搓搓手,韓翺宇躍躍欲試,他說:“給我來一口!”
韓湛放下茶杯,說:“那你還是别原諒我了。”
韓翺宇嘿了一聲,又嘀嘀咕咕說了韓湛幾句不是。
宋瓷旁觀韓湛與韓翺宇的互動,臉上噙着淺淺的笑意,心中卻是明白今晚的所作所爲,是因爲什麽。因爲劫後餘生,在死亡的威脅前,他想到了家裏,許是心裏愧疚、不舍,所以才動手做了一滿桌的菜,想要陪伴她和老爺子。
宋瓷往杯中盛了一杯雞湯,她對韓湛說:“來,韓哥,我們碰個杯。”
“好。”
見他們都在幹杯,鍾不悔給自己倒了一杯水,也跟韓湛碰了一杯。
吃完飯,韓湛跟韓翺宇并排着躺在花園的躺椅上。這個季節還有蚊子,韓翺宇跟韓湛的身側各點了一盞滅蚊燈,但韓湛天生吸引蚊子的疼愛,還是被咬了幾個大包。
他坐了起來,不停地拍蚊子,不停地撓癢。
韓翺宇突然說:“聽說,你今天遇到了搶襲。”
韓湛用堅硬的指甲按着胳膊上那個蚊子包,聞言頭也不擡地說:“外公知道了?”他還以爲能瞞着韓翺宇的。
韓翺宇冷哼,“我不知道才奇怪。”韓翺宇想知道一件事,易如反掌。
韓湛嗯了一聲,才說:“是阿讓。”
“阿讓?”韓翺宇第一次聽這名字,覺得陌生,便問韓湛:“誰是阿讓?”聽韓湛這意思,想要殺他的還是個熟人。
韓湛表情冷漠,他講道:“愛德華的另一個孩子,小時候總跟在我屁股後面,長得非常好看,但是膽子很小的那個孩子。外公,你還記得嗎?”
韓翺宇想了想,才問:“是不是當年那個,站在很遠的地方,偷偷地觀察我的小男孩子?”
“嗯。”
韓翺宇已經記不起那孩子的模樣,也不清楚他跟韓湛是什麽關系,就問他:“你們小時候就不合?”
“我們那時候關系很好,我們約定過,等成年了,等我們足夠強大了,就要從那個牢籠裏逃出來。但我幸運,遇到了外公你。阿讓沒有靠山,沒有人惦記他,沒有人帶他脫離苦海,就變成了如今這幅樣子。”
“嗯。”韓翺宇沒再針對這件事多做讨論,他閉着眼睛,哼起了一段京劇。韓老爺子五音不全,一段經典名曲從他嘴裏唱出來,完全改頭換面,韓湛硬是沒聽出來他唱的是個什麽東西。
韓湛趕緊溜了。
早晚的氣候開始變涼了,宋瓷的許多衣服還留在複式樓裏。第二天韓湛下班前,宋瓷給他打了個電話,讓他回去一趟,幫她拿幾雙平底鞋和初秋的衣裳過去。
韓湛讓龍雨将車開進小區,他推門進屋,徑直上了樓。韓湛找了一個行李箱,把宋瓷點名要的那幾雙漂亮單鞋收起來,又取了五六套秋裝折疊好,放進行李箱。
他拎着行李箱準備往房門口。
手握在門把手上,韓湛剛按下門把手,身後突然傳來一道輕微的動靜。韓湛迅速轉身,同時擡起左腳,猛地一腳朝身後踢了出去!
那一腳,直接踢在一道堅實的胸膛上。
“哼!”一道悶哼聲跟着響起。
韓湛定眼看去,見一道灰色的影子急速地朝後退了兩步,小腿撞在床柱上,這才穩住身形。
那人擡起手摸了摸嘴角,這才站了起來。
他猝然擡頭,一雙灰藍色的眸與韓湛四目相對。兩人的眼睛,竟如出一轍的相似。男人金發藍眸,唇與下巴之間生了一顆小小的黑痣,顯得昳麗妖異。
那男人朝韓湛咧嘴一笑,語氣古怪地說道:“我以爲退伍後的你成了一個病夫,沒想到啊,你還挺抗打。”
韓湛盯着青年,沒有說話。
時隔二十多年,這是韓湛第一次再見到阿讓。記憶中那個瘦巴巴的小男孩,是真的長大了,高大英俊,身上幾乎找不到半分兒時熟悉的感覺。
唯獨那顆黑色的小痣,一如既往,一直未變。
韓湛松開行李箱,凝眉說道:“阿讓,好久不見。”
聽到這聲久違的阿讓,阿讓愣了愣,接着臉上便露出一抹惱羞成怒的表情。“我可不是來跟你叙舊的!”阿讓再度提拳,以光速奔向韓湛。
來勢洶洶!
阿讓的打法很亂,他沒有學過正統的功夫,他的打法都是在跟人實戰中學會的技巧。每一招每一式,都是取人性命的招數!
阿讓一拳頭直取韓湛的心髒。
那一拳頭砸下去,韓湛的心髒不會碎,也要震顫幾次。
韓湛用掌心抵在胸口,吃力地接下這一拳,臉色微變。他另一隻手緊緊抓住阿讓的胳膊,用頭做武器,用力地朝阿讓的腦袋撞去。
阿讓想要松開韓湛,但韓湛的手就像是鐵鉗子,抓住了阿讓就不再松開。
在戰鬥時,韓湛從來不會放過任何一個敵人,他總會在最短的時間内找到敵人最緻命的弱點。
而阿讓的缺點...
韓湛腦門撞到阿讓鼻子上的時候,右腿也迅速擡起,一腳踹在阿讓的左小腿上。
松開阿讓的手臂,韓湛拽住阿讓的短發,将他的頭發連着頭皮朝後用力地拽扯,朝牆壁上狠狠地撞擊了幾次。
連續撞了四五回,韓湛這才抓着阿讓的發,讓他擡起臉來面對自己。
阿讓的額頭已經出血了,但他的臉上卻噙着猙獰詭谲的怪笑。
阿讓的笑容,令韓湛難受至極。
韓湛又一把将阿讓壓在窗台上,他雙手擒住阿讓的手腕,并用右腿膝蓋壓着阿讓的腰,完全限制住了阿讓的動作。
壓着阿讓,韓湛用右手将阿讓的臉按在窗台上,他俯身低頭在阿讓的耳旁說:“你真以爲我對你的潛入一無所知?你就沒發現,我的房子裏到處都是監控嗎?”
阿讓怒罵:“你是變态嗎?房間裏都裝監控!”
韓湛笑着說:“我們誰不是變态?”
阿讓沒吱聲。
韓湛盯着阿讓的臉,猶豫着要不要弄死他。
阿讓看出韓湛眼裏的殺機跟猶豫,他卻跟癫狂的瘋子一樣,故意挑釁韓湛:“霍夫,你不殺我,他日必定會殺了宋瓷那個臭娘們!你别忘了,她肚子裏還有兩個小的!”
“老子動一次手,得三條命,賺了!”
曾經那個因爲傷了人,晚上睡覺醒來都會嘔吐的小男孩,長大後竟真的變成了殺人不眨眼的魔頭。
阿讓的話,讓韓湛下了殺心。
韓湛掏出自己兜裏的匕首,正打算刺進阿讓的喉嚨,膝蓋下面突然感應到了一個東西。韓湛疑惑地望向阿讓的腰,透過薄薄的衣裳布料,韓湛看到了一隻手槍的輪廓。
阿讓還在兇巴巴地罵韓湛:“來啊!一刀捅死我算了!當年你抛棄我獨自去過榮華富貴,你現在肯定也能殺死我!還猶豫什麽,直接一刀通過來!”
“惺惺作态令人惡心!”
阿讓仰起脖子,體貼地告訴韓湛:“來,沖着我脖子捅,就捅大動脈這裏,死得最快了!”
韓湛盯着阿讓憤怒的臉,過了一會兒,他突然收了刀,并放開了阿讓。韓湛往後退了一步,靠着牆,目光複雜地看着阿讓。
見韓湛突然收手,阿讓愣了一下。他罵罵咧咧地站了起來,坐在窗台上,冷笑地問韓湛:“怎麽,不敢殺我?你真慫啊。”
韓湛把玩着手裏的刀,聲音不高,但也不低,他說:“你沒有朝我開槍。”
阿讓詭谲的笑容,就那麽僵在了臉上。“什麽?”阿讓裝作不懂。
韓湛朝阿讓的腰部望了一眼,提醒他:“你帶着槍。爲什麽沒朝我開槍?”
阿讓表情一變,表情變得高傲不屑起來,他說:“對你,不值得我掏槍!”
阿讓表情憎惡,兇巴巴的,這讓韓湛想到了很多年前陳述老爺子養的那隻貓,看着威武霸氣,但你一戳它的肚子,立馬就會要抱抱要舉高高。
韓湛忽然笑了起來,“阿讓,你是個乖孩子。”
被調戲了,阿讓又開始罵人了:“狗娘養的霍夫,XX...”阿讓從英文罵到意大利文,又罵到德文,然後來了一句中文:“老子三十二歲了,乖你媽X!”
韓湛聽得悶笑。“你小時候很悶的,現在倒是口齒伶俐。”
阿讓索性閉嘴不語。
韓湛垂眸,看到阿讓的左腿在抽動,是無意識的那種。可哪怕小腿已經疼到在抽了,阿讓臉上神色卻很鎮定,像是沒有受過傷。
他已經學會了隐忍,學會了打碎牙齒往肚子裏吞。
韓湛突然說:“阿蘭,離開意大利,跟我一起生活吧。”
阿讓怔怔地看着韓湛,眼圈微微發紅。
他揉了揉鼻子,扭頭望着窗戶外面的小區景色,數秒後,才低聲說道:“霍夫,骨頭爛壞了的人,根本無法醫治。”就算是刮骨割肉僥幸保住了一條命,那爛掉的骨頭,還是缺了一塊,再也不會長出來。
他已經與地獄融爲一體,他生是地獄裏的鬼,死是地獄裏的一捧灰。
他離不開了。
他已經爛在了那裏。
一聽到阿讓的回答,韓湛心裏并不好受。他又一次無比地感謝韓翺宇當年找到他,将他帶了回來,并精心教導。不然,韓湛一定會成長爲比阿讓還要扭曲邪惡的人。
韓湛擡起手,想摸一摸阿讓的手頭發。手伸出去了一半,最後還是收了回來。
注意到韓湛的手放了下去,阿讓肩膀一榻,沒做聲。
韓湛突然問阿讓:“阿讓,想去看看你的媽媽嗎?”
這話題跳的有些快,阿讓都沒跟上韓湛的節奏。眨了眨眼睛,阿讓一頭霧水,問道:“我媽媽?”
見阿讓像是傻了,韓湛笑了笑,才說:“多年前,我便調查過你母親的身份,前年終于調查清楚了。”韓湛告訴阿讓:“資料就在我的書房,我去拿來給你。”
“誰要!”阿讓拒絕的話張口就來,但屁股下面卻像是塗了膠水,粘在了窗台上面,下不來了。
韓湛轉身去了書房,他找到了那份文件。
書房拉開一條縫,韓湛将文件從那條縫裏丢了出去。他關了門,站在門後,豎耳凝聽。不一會兒,他便聽到一道腳步聲從他主卧裏走了出來。
那腳步走到書房門口時停了一下,然後就下了樓。
過了會兒,韓湛拉開門,見到地上幹幹淨淨,文件卻不翼而飛。
-
阿讓拿着文件回到酒店。
他洗完澡,喝了一杯紅酒,這才靜下來,打開了那份文件。
高芸芸——
女,1969年生,現居沁水鎮。
三十年前,成爲港城女歌手,出道五年後低調退圈。現已成婚,名下一女。
經調查,高芸芸18歲成爲女歌手,19歲在一場飯局上,被老闆送給合作夥伴愛德華。兩人共度了三天兩夜,1988年,高芸芸秘密産子,還未出月子,孩子便被愛德華派人接走...
阿讓将這份文件看完,攏緊了身上的浴袍,就躺在沙發上,不安地入睡。
...
江南水鄉,八月多雨,淡霧朦胧,像是被囚禁在人間的一處仙境。
阿讓穿着一件鴉青色的真絲襯衫,撐着一把手工制作的黑色油紙傘,傘上畫着一隻仙鶴。他金發藍眸,五官深邃而端正英俊,清瘦俊挺的身影穿梭在光滑的石闆路上,打破了靜谧的江南小鎮。
這平靜而優美的小鎮,突然來了一位美男子,很快便一傳十十傳百,越傳越遠。
這天下午,沁水鎮中學的高三補習班放假了。
鍾靈爾下了學,走到學校門口,便看到站在小車旁,等着他放學的爸爸媽媽。她小步跑到媽媽的面前,一把抱住媽媽,撒嬌着說:“媽,我好想你。”
她媽高芸芸正要笑,又聽到女兒鍾靈爾說:“好想吃你做的可樂雞翅,炒年糕!”
高芸芸無奈地搖頭,牽着鍾靈爾的手上了車,高爸爸笑呵呵的跟在她們母女身後,一副正直健談的模樣。遠處,一個俊美青年站在樹下,遠遠地看着那輛遠去的車子,目光裏,浮現出江南小鎮的青山綠水,霧蒙蒙亮晶晶的。
鍾靈爾坐在車裏,跟高芸芸說:“媽,他們說咱們小鎮上來了個帥哥,長得就跟歐美明星似的,你們看到過沒,明兒放假,我也去鎮上瞅瞅。”
鍾爸爸一聽到女兒提到帥哥,就心裏發慌。女兒還這麽小,怎麽能談戀愛呢?“你馬上升高三了,好好讀書才是正經事,看什麽帥哥。”
沖嚴肅古闆的父親吐吐舌頭,鍾靈爾又挽着媽媽的手,說:“媽媽讓我去看帥哥嗎?我就去看看,看一眼,偷拍個照片,回頭鼓勵我自己努力學習,将來才配得上超級大帥哥。”
“就你歪理多。”
回到家,等鍾靈爾睡下,高芸芸洗完澡,将衣服丢進洗衣機。她來到客廳接了杯水,走到窗戶後方喝水,一低頭,就看到家院子裏站着一個挺拔的青年。
月亮散發着皎潔的光芒,在那人的身後,鋪了一地暗黑。
青年立在月光下,美如冠玉,身上卻籠罩着悲傷。
高芸芸吓了一跳。
他們這邊都是古鎮的房子,獨家獨戶,院子都在院門内。
青年這是翻牆進來的。
可奇怪的是,高芸芸隻在最初的驚吓過後,便鎮定了下來。隔着月色,高芸芸與青年遙遙相望,等她回神時,青年已經離開了,而她,不知爲何滿面淚水。
第二天早上,高芸芸早早起床,提着一隻保溫壺去鎮口王大爺那裏買豆腐花。她穿着白旗袍,繡花鞋,腰身很窄,走路時身姿綽約,不少男人都在偷看她。
都五十多歲的女人了,氣質依然很優雅,身材也很精緻細緻,老鍾還真是有福氣啊。
高芸芸走到王大爺的攤鋪前,說:“打包三份豆腐花。”
“好,芸芸還要油條跟麻圓嗎?”
“要三個。”頓了頓,高芸芸又說:“再給我來點年糕,我回家了自己炒。”
“好嘞!”
王大爺手腳麻利,很快便将高芸芸需要的東西準備好。
高芸芸拎着東西,見天空又飄起小雨,她撐開一把油紙傘,沿着狹窄悠長的巷子往裏走。走了一段路程,高芸芸看見了一個穿着白衣的青年,迎面走了過來。
盯着青年的五官輪廓,高芸芸站在原地慌神。
“小心。”青年接住高芸芸手裏差點掉在地上的年糕。
高芸芸回過神來,忙對他道謝:“謝謝。”
“不客氣。”
青年越過走了。
青年走了五六步,高芸芸突然轉身叫住了青年。“等一下,先生。”
阿讓腳步一頓,他慢慢回頭,瞧着高芸芸。
“先生,你這幾天,是不是都在跟蹤我?”高芸芸早就發現了青年的存在,他這些天總是不經意地出現在她的身邊,無法忽視。
阿讓突然從口袋裏掏出一張手帕,那手帕是在鎮上一家刺繡鋪子裏買的,上面繡着一株傲然的紅梅。阿讓将手帕遞到高芸芸面前,不好意思的問道:“你是高芸芸嗎?”
高芸芸點了點頭,“我是。”
阿讓展顔一笑,告訴高芸芸:“你好,我是你的粉絲,我特别喜歡你的那首《昨日不再來》。”阿讓哼唱了幾句昨日不再來的調子,然後在高芸芸愕然不已的注視下,禮貌地問道:“你能給我簽個名嗎?”
高芸芸呆住。“你是我的歌迷?”
“是。”
高芸芸年輕時,是個小歌手,後來沒闖出大名氣,便退圈嫁人。
時隔多年還能遇見自己的歌迷,還是一個年輕的英俊的外國男人,高芸芸受寵若驚。她的手拿包裏,就放着一隻鋼筆。高芸芸接過阿讓手中的手帕,在旁邊一家小賣部的櫃台上,簽下自己的名字。
阿讓看着她簽字的模樣,與專注的表情,緩緩低下了頭。
“好了。”高芸芸将手帕遞給阿蘭。
阿讓垂首一看,見手帕上寫着——
願君平安順遂,一世無憂,長命百歲——高芸芸。
這實在是不像是偶像給粉絲的簽名祝福。
阿讓用雙手接過手帕,并不着急将它疊起來,而是在等它的字迹晾幹。高芸芸看了他一會兒,突然說:“相逢即是緣,先生,我請你吃早餐吧。”
阿讓看着她,表情複雜。
高芸芸解釋道:“我已經退圈很多年了,還有人能記得我,這是我的榮幸。先生,我想請你吃個早餐,你願意賞臉嗎?”
鬼使神差的,阿讓點了頭。
他們坐在一家早餐鋪子裏。
小抽屜格子裏的小籠包,渾圓白淨,十分可愛,看着便可口。
高芸芸用幹淨的筷子,夾了一個小籠包,放在阿讓面前的碟子裏。“先生,這個小籠包味道很鮮美,沾點醬,就更美味了。”
阿讓盯着小籠包,出了會兒神,才夾起小籠包,沾了點醬料,一口塞進嘴裏。
濃郁的蔥香肉味,滿溢在口齒之間。
阿讓嚼着小籠包,忽然雙眼模糊。
高芸芸盯着清隽美男子,也有些眼紅。那一屜小籠包,有八個進了阿讓的肚中。吃完小籠包,阿讓放下筷子,他用紙巾優雅地擦了擦嘴唇,方才慢慢地站起來,彎腰告辭。
“多謝款待,小籠包很美味。”
阿讓眼睫毛抖了抖,又才說:“那麽,高芸芸女士,我就告辭了。”
阿讓正要走,高芸芸突然一激動,一把捏住了阿讓的手腕。
阿讓怔住。
他低頭,看着高芸芸,沒有說話。
高芸芸意識到自己唐突了,她趕緊說:“我還有分禮物想送給你。”
阿讓輕聲問:“是什麽?”
高芸芸打開自己手拿包,從裏面取出一枚玉墜子,她将玉墜子放在塞到阿讓的手裏,說:“這是一枚平安墜,不值錢,我上次去寺廟求來的。能在這裏遇見也是緣分,我沒有别的東西可送,這玉墜子,你收下。”
高芸芸又深深地看了眼阿讓,方才提着東西拿起包,款款走出了早餐鋪。
阿讓望着高芸芸的身影消失在早餐鋪子的門口後,他這才攤開掌心,低頭望着上面的小龍玉墜子。
阿讓突然拿出手機,在百度上搜了一個問題——
1988年8月,生肖屬什麽?
答案:龍。
阿讓捏着玉墜子,突然就雙眼模糊了。
他将手帕疊好,收進兜裏,又将玉墜子挂在脖子上,這才回了民宿,退了房子,離開中國。在機場,阿讓拿着手機,給韓湛發了一條短信,就走了。
那不勒斯國際機場人山人海,阿蘭背着一隻小包,上了一輛越野車。
車子在城區繞行了四十多分鍾,最後停在一處豪宅門前。他從車上下來,雙手踹在兜裏,步入屋内。
路過泳池,看見在池中晨練的男人,阿讓腳步停下,對泳池方向恭敬地喊了說道:“賽西裏奧,父親呢?”
賽西裏奧從泳池裏鑽了出來,隻穿着一條泳褲的他,胸肌腹肌線條非常淩厲,上面布着兩道子彈傷痕。他甩了甩發,水珠四濺,男色生香。
盯着阿讓深深地看了一眼,賽西裏奧突然問:“阿讓,你去見了誰?”
賽西裏奧有着堪比老鷹一樣銳利的眼神。隻一眼,他便發現了阿讓身上的變化。
他的身上,多了一些道不清的情緒。那是他們身上,絕對不該有的情緒!
阿讓心裏一凜,臉上不露馬腳地回答道:“任務失敗了。”
賽西裏奧挑眉,沒什麽表情的說:“自己去領罪。”
“是。”
那不勒斯在意大利南部,臨近地中海,這邊的房子全都是地中海标準建築風格。阿讓走進一棟白牆紅磚的小樓裏,他聽到了動靜,便脫了鞋,踩着木地闆來到二樓。
一個赤膊上身的男人背對着阿讓,坐在二樓廳堂的沙發上,正在保養他的愛槍。一旁,一名身材性感的女郎,手裏端着一瓶威士忌,跪在地上給他倒酒。
他将槍組裝好,用槍口抵在女郎的下巴上。
那女郎妩媚地看了他一眼,然後張開嘴,主動咬住槍口。
男人冷笑,推倒了她。
阿讓就站在哪裏,看着他們胡鬧。
等一切結束,女郎拖着疲軟的身子離開,男人這才撿起地上的浴袍穿上。
他站起來,轉過身,露出一雙威嚴森冷的俊臉。年近六十,男人的臉上卻沒有多少歲月的痕迹,加之生活自律,他的身材、精神面貌,都像是四十歲的壯年一樣。
眯着那雙灰藍色的眸,愛德華倒了一杯酒,遞給了阿蘭。
阿讓用雙手接住酒,沒敢喝。
“聽說,這次你的任務,失敗了?”愛德華明明面無表情,但阿讓握着酒杯的手,都在輕輕地顫抖。他小幅度地點頭,嗯了一聲,“對不起,父親,是我失職。”
愛德華問:“爲什麽失敗!”
阿讓沉默了片刻,才說:“孤狼,是霍夫。”
“那個小畜生!”愛德華冷哼起來。他取走了阿讓手裏的酒,放在桌上。摸了摸杯口,愛德華突然轉身過來,舉起手裏的槍,朝着阿讓射了一槍!
子彈鑽進腹部,撕裂了阿讓的腸道。
阿讓頓時跪了下去,沒敢吭聲,都不敢用手去捂傷口。
阿德華端着酒走過去,直接将那杯威士忌潑在阿讓的傷口上。傷口被酒沖刷,鑽心般的疼痛叫人窒息。
阿讓疼得面目扭曲,額頭上都是汗水,臉白得像是殡儀館棺材裏的死人,卻還要恭恭敬敬地道歉:“...對不起,是我無能。”
“廢物!”
愛德華擡起腳,越過地上的一灘血迹,直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