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霍靜安眼裏驟然聚起陰霾,閃過狂風暴雨,但一對上帝蓉蓉那雙看淡一切的雙瞳,就又跟沒了脾氣一樣,瞬間軟化下來。
“怎麽突然決定離婚?”他低沉的聲音聽上去很平靜,有種不顯山不顯水的穩重。
帝蓉蓉說:“當年因爲孩子的死,我恨透了你。這麽多年,我一直不願意跟你離婚,其實不是在跟你怄氣,我是在跟我自己怄氣。”
聽帝蓉蓉主動提起那個孩子,霍靜安瞳孔微顫。
這麽多年過來,她從來都不會提到那個孩子。忽然提及這件傷心往事,她是真的釋懷了那些痛,也決定遺棄他了?
霍靜安心裏堵得難受,有種即将失去一生摯愛的覺悟。
帝蓉蓉彎腰在離婚協議上寫下她自己的名字,邊寫邊說:“現在,我決定放過我自己了。”她把紙張和筆,推到霍靜安的面前。望進霍靜安深不可測的雙眼中,帝蓉蓉告訴他:“霍靜安,我也饒過你。”
霍靜安聽到了自己心碎的聲音。
他捏着筆,手指顫抖,遲遲沒法寫下自己的名字。
凝視着帝蓉蓉白淨而俏皮的漂亮臉頰,霍靜安突然小聲地問道:“蓉蓉,如果當年,如果若若沒有因爲我被害死,我們是不是,就不會走到這一步了?”
再次聽到那個小天使的名字,帝蓉蓉眼眶一陣發紅。她仰頭,望着刺眼的水晶燈,啞聲說:“沒有如果。”
霍靜安手在抖。
他的思緒不受控制飄回到了二十年前...
望東城屬于墨安省,是墨安省的省會。墨安省下,除望東城外,還有其它幾個市區。其中微安市地勢較陡,土質疏松。二十年前的那個夏天,一場暴雨降臨在微安市,微安市城區被水淹沒,多個山村發生泥石流災害,數百村民被埋。
那是一場令人痛心的自然災害。當時微安市的領導人因爲災後救援工作指導無能被撤職,霍靜安臨危受命前往微安市指導工作。
事業正處于迅速爬升期的霍靜安爲了自己的仕途高升,整天整夜都在災難現場指導災後重建工作,因此對家庭便多有忽視。
那時,正逢帝蓉蓉生産完,還在坐月子。
知道霍靜安做的是救國救民的大事,明白他工作辛苦,帝蓉蓉也表現得很大度體貼。她獨自在家坐月子,有保姆幫忙做飯伺候,倒也不算累。
但霍靜安樹敵太多,他在前線指揮災後重建,仇人卻偷偷地跑進他的家中,綁架了帝蓉蓉和他們的孩子。
敵人讓帝蓉蓉給霍靜安打電話,讓帝蓉蓉向霍靜安轉達一個要求:隻要霍靜安願意主動請辭并保證再也不入仕途,他們便會放過帝蓉蓉和女兒若若。
但霍靜安很忙,忙得沒空接電話。
帝蓉蓉連續打了五個電話,霍靜安終于接通了,可他沒給帝蓉蓉說話的機會,便告訴她:“我這裏有領導在視察工作,蓉蓉,我晚上再打給你。”
然後,霍靜安便打了電話。
帝蓉蓉等霍靜安的電話,等了十個小時,等到第二天天亮霍靜安也沒有回電話。他忙得焦頭爛額,早就忘了下午跟帝蓉蓉做出的承諾...
帝蓉蓉被霍家人找到的時候,已奄奄一息。那時,她懷裏還抱着已經死去身體僵硬的女兒。虧得當時醫療團隊強悍,才搶救回了帝蓉蓉的一條命。
當霍靜安趕回望東城,去到醫院,看到帝蓉蓉那雙死氣沉沉的雙眼時,他痛苦自責不已。他在帝蓉蓉的床前下了跪,哭着扇自己的巴掌,哭着忏悔,祈求帝蓉蓉的原諒。
但帝蓉蓉的目光卻再也沒有看過霍靜安一眼。
從此,這對恩愛的夫妻形同陌路。
霍靜安望着帝蓉蓉,瞧見帝蓉蓉的眼眶裏有淚水,想到他們的女兒,霍靜安也沒忍住紅了一雙眼眶。
他遲遲下不去筆,便猛地将筆拍在桌上,啞聲說:“蓉蓉,我對不住你們母女倆。”
帝蓉蓉仰望着天花闆,對霍靜安的道歉,置若未聞。
霍靜安想伸手想要去摸一摸帝蓉蓉的臉頰,手才伸出去了一半,又跟被燙岩漿到了似的,迅速收了回去。
霍靜安喉嚨吞咽了數次,他說卑微問道:“能不能,不離婚?”
帝蓉蓉這才低下頭來,目光冷漠地看着霍靜安。
“不能。”帝蓉蓉态度堅決。
霍靜安忍不住問:“能告訴我,爲什麽突然決定離婚嗎?這麽多年都過來了,現在突然要離婚,這是爲什麽...”
帝蓉蓉開了口,聲音輕飄飄地打斷霍靜安:“我有喜歡的人了。”
聞言,霍靜安如遭雷劈。
帝蓉蓉:“我想幹幹淨淨,清清白白地去追求他。”
霍靜安臉上的橫肉都在抖,他雙手緊捏成拳頭,用了很強的自控力才壓住了滿心的不忿和嫉妒。他磨着牙齒,一個字一個字地問:“是誰?那個男人是誰!”
帝蓉蓉知道霍靜安在生氣,卻不明白他在氣什麽。
帝蓉蓉語氣疑惑的說:“你這麽生氣做什麽,反正我們的婚姻早就是名存實亡,離婚對彼此都是解脫。我們離婚了,你就可以把你的小情人擡進霍家。我自然也可以去找我的白馬王子。”
“我問你,那個人是誰!”霍靜安一心隻想知道一個答案。
帝蓉蓉:“沈渝北。”
霍靜安猛地站了起來。
“沈渝北!”霍靜安在口齒間撕扯着這三個字,恨不能将它們咬碎,他氣得身子都有些發抖。“你告訴我,你愛上了沈渝北?”他覺得可笑,有種被當頭被打了一棒的荒唐感。
帝蓉蓉蹙眉看着霍靜安發瘋,一聲不吭。
“帝蓉蓉,你誠心氣我是不是!你找誰不好,你找上那個缺根筋的死古闆!”霍靜安追求功名利祿,渴望成爲人上人。就特别看不起沈渝北那種一心追求藝術,故作清高又死心眼的藝術家。
沈渝北要比霍靜安小五歲,比帝蓉蓉還小上兩歲。那家夥搞音樂的,說話做事文绉绉的,霍靜安總覺得沈渝北是個裝逼犯。
當年霍靜安在追求帝蓉蓉的時候,沈渝北就像是隻蒼蠅,霍靜安和帝蓉蓉走到哪兒都有沈渝北嗡嗡嗡叫的身影。好在後來帝蓉蓉選擇了霍靜安,霍靜安這才覺得揚眉吐氣了一番。
婚後,霍靜安也曾在多個場合見到過那個穿得跟個谪仙一般,像是立馬就能原地飛升,得道成仙的沈渝北,總是忍不住對沈渝北冷嘲熱諷。
霍靜安嘲諷沈渝北是個感情的失敗者。
而沈渝北總是不反駁。
直到後來若若的死,霍靜安性格收斂了許多,再見到沈渝北,也無顔在沈渝北面前趾高氣昂。而沈渝北也因爲霍靜安辜負了帝蓉蓉母女這事,連多看霍靜安一眼都覺得是髒了眼睛。
如果問霍靜安這輩子最讨厭誰,那沈渝北一定是長居榜首的那個人。
當年娶到帝蓉蓉,霍靜安笑得猖狂嚣張。卻沒成想,他不是笑到最後的那個人,到頭來,沈渝北還是偷走了帝蓉蓉的心。
霍靜安不服氣。
他紅了一雙眼,厲聲問帝蓉蓉:“沈渝北哪點好?當年你就嫌棄他沒有男子氣概,看不上他,怎麽現在反倒對他有了感情?”
帝蓉蓉一點也不怕霍靜安,她平靜與霍靜安直視,語氣淡淡地說:“是,他的确沒你有男人味,沒有你霸道專橫,沒有你這般驚人的家世。但他心裏有我,眼裏全是我,我一出現,他的目光都亮了。”
帝蓉蓉嘲諷般盯着霍靜安,她說:“我就是個小女人,我就想找個滿心滿眼都裝着我的男人。霍靜安,知道你跟沈渝北最大的區别在哪裏嗎?”
霍靜安驚疑不定地看着她,嘴唇動了動,說不出話來。
帝蓉蓉道:“你要的是江山,他要的是帝蓉蓉。”
霍靜安怔住。
“我已經錯過他二十二年了,不能再錯過他後半生。霍靜安,簽字吧,别耽誤我追對象。”帝蓉蓉将那支筆拿起來,她站起身,用力地扳開霍靜安的右手指,将筆塞進霍靜安的手心。
霍靜安面紅耳赤,想要将那支筆丢開。
帝蓉蓉盯着霍靜安垂死掙紮的右手,忽然就歎了一口氣。
帝蓉蓉說:“霍靜安,還掙紮做什麽,我早就不愛你了。”
霍靜安臉上神情非常難看,他不掙紮了,就用一雙滿是受傷的眼睛看着帝蓉蓉冷漠絕情的臉。
帝蓉蓉用雙手包着霍靜安的手,用力地帶着那隻手,伸向離婚協議書。在帝蓉蓉的逼迫下,黑色的筆尖搖搖晃晃地在紙上寫下了一個霍字。
帝蓉蓉說:“我什麽都不求。你的财産,你的房子,你的所有不動産,我都不求。”
霍靜安還在掙紮,但帝蓉蓉夏下一句話,徹底讓霍靜安喪失了掙紮的力氣——
她說:“我隻求,摘掉霍太太這個身份。”
霍靜安一身蠻力都被帝蓉蓉這句話給抽幹了。他任由帝蓉蓉握住他的手,在離婚協議書上寫下霍靜安三個字。
帝蓉蓉收起離婚協議書,将它們放到包包裏。她拿着包,看了眼失魂落魄的霍靜安,又從包裏拿出結婚戒指。
那是一枚紫寶石戒指,戒指有六克拉大,當年這枚戒指,也是霍靜安費了些力氣才弄到手上的。
帝蓉蓉将戒指放到霍靜安的手裏,她說:“去賣了吧,用它賣的錢,還能給你的小情人再買一套昂貴的首飾。”
說完,帝蓉蓉便拿着包,踩着她的恨天高,身影搖曳地走出了霍家的大門。
從此,世上再無霍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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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濃黑,沈渝北像是聽到了一陣車轱辘飛快轉動的聲響。
他睜開眼睛,凝神聽了聽,還真的聽到了車輪聲音。
沈渝北坐了起來,他下了床,走到窗戶邊,朝門口望了一眼,便看到他家的樹下停着一輛車。
認出那是帝蓉蓉的車,沈渝北猛地捏緊了窗台上的大理石。
他呼吸變得急促起來,心跳也快的有些不可思議。
帝蓉蓉在車裏坐了會兒,這才推開車門,邁步走到沈家大門口。帝蓉蓉站在沈渝北家的門口,見沈家一片漆黑,她便抱臂坐在了沈家大門前的碎石子階梯上。
晚上蚊子多,沈家周圍又多大樹,蚊子一把一把的。
帝蓉蓉很快就被咬了幾個包。她拍死了幾個蚊子,那蚊子在她粉裙上留下幾滴血迹,像極了朱砂痣。
帝蓉蓉快要被蚊子咬的沒脾氣了,這時,她身後沈家的大門突然從裏面被拉開。
帝蓉蓉身子僵住,坐在階梯上突然就不敢動了。
沈渝北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深夜至此,霍夫人是要做什麽?”
帝蓉蓉緩緩地回頭,便看見身後站着一個沈渝北。
他穿着白色的居家睡衣,手裏提着一盞手工燈籠,因爲睡覺長發放了下來,全部披在他的肩後,把他襯得如畫如卷。
帝蓉蓉慢慢站起來,她抓了兩把發癢的胳膊,這才低頭打開包,從裏面抽出一份文件,遞向沈渝北。“沈渝北,現在開始,我叫帝蓉蓉了。”
沈渝北微愣。
他眼神幾番變換,這才低頭,提高了手中的燈籠,看清楚了那份文件上的字。
離婚協議書。
沈渝北的喉嚨裏,像是有千萬隻螞蟻在爬。沈渝北沒說話,不知道該說什麽,他隻知道自己的心在瞎幾把亂跳,就像是被灑在鼓面上的黃豆似的,跳得可歡樂了。
沈渝北一直不吭聲,帝蓉蓉就有些心慌。
她将離婚協議書收了回來,故作冷靜且從容優雅地說:“我就是過來看看你,我先回去了。”帝蓉蓉轉身之際,手腕猝然被一隻手抓住。
握住她的手觸感略涼,但這雙雙手冰涼的手的主人,卻有一顆熾熱長情的心。
帝蓉蓉仰頭看着沈渝北,沒說話。
沈渝北說:“你能去哪裏?”
帝蓉蓉:“我...”
“你家在舜臣那邊,你跟霍靜安離了婚,你還有去處嗎?”帝蓉蓉在外并沒有房子,在舜臣那邊倒是有一套公寓,她把錢全都拿去做投資去了。
帝蓉蓉隻能去酒店。
但這個時候,她總不能說自己可以去酒店吧。
帝蓉蓉順着坡坎往下走,表情變得慘兮兮的,她說:“我也不知道我能去哪裏,我可以去洛蘭那裏住一宿...”
“留下吧。”
沈渝北拉着她進了院子,就轉身關門。
帝蓉蓉怕他後悔,趕緊往院子裏面走了幾步,站在沈渝北的身後,盯着沈渝北關門。沈渝北提着燈籠轉身,見帝蓉蓉表情可憐兮兮的,他說:“二樓有客卧,我去給你鋪床。”
“打擾了。”
帝蓉蓉和沈渝北合力鋪好床單。
沈渝北拿了一套新的洗漱用品過來,是男士專用的。“家裏沒有女性,這套洗漱用品是我給自己備的,你湊合着用吧。”
帝蓉蓉接過洗臉毛巾跟浴巾之類的生活用品。
沈渝北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壓抑着狂喜的心,故作冷淡地對她說晚安。沈渝北轉身要走時,又被帝蓉蓉拉住了衣服。
“還有什麽事?”沈渝北沒回頭,就背對着帝蓉蓉。
帝蓉蓉用貝齒咬住粉唇,羞于啓齒卻不得不開口,她問沈渝北:“沈渝北,能把你的睡衣,借我一套嗎?”
沈渝北:!
他:“我去拿。”
沈渝北離開帝蓉蓉房間的時候,是同手同腳的。
他拿了一套睡衣過來,是真絲的套裝,長袖長褲,屋子裏有中央空調,穿長袖倒也不熱。沈渝北将睡衣用一個袋子裝着,挂在帝蓉蓉房間的門鎖把上。
“睡衣挂在門鎖上,你自己來拿。”沈渝北在門口又站了一會兒,才說:“晚安。”
沈渝北回到自己房間,準備關門時,聽到隔壁房間開門的聲音。
沈渝北盯着黑色的門鎖把,輕輕地眨了眨眼睛。
他躺在床上,聽到房子外面的蟲鳴聲,他有些心猿意馬。帝蓉蓉穿着他的睡衣,會是怎樣的美景?景色美不美沈渝北不知道,但他心裏一片發燙。
管家第二天早上起床,和傭人一起将一樓打掃幹淨。傭人開始做飯,管家則上樓去準備叫醒沈渝北。
沈渝北今天要去參加一個電視台的節目錄制,吃過早飯就得出發去機場了,不能遲到。管家踩着階梯上樓,一走到二樓的走道上,便看到一道白影。
管家沒多想,張嘴就說:“先生,你已經起床...”說話時,管家看清楚了那人的模樣,才發現那是一個身材玲珑凹凸有緻的女人。
她身上穿着先生的睡衣,加之這個家裏從來就沒有女人來留宿過,所以管家便下意識認爲此人就是先生。
管家盯着帝蓉蓉那張保養得宜,不僅不顯老,反倒風韻十足的臉,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霍...”管家下意識就要喊帝蓉蓉一聲霍夫人,但他又是個聰明絕頂的人。在先生的家裏,在先生主卧的房門口,他是絕對不能管帝蓉蓉叫做霍夫人的!
管家改口說道:“帝女士,您醒了?您是想吃中式早餐呢,還是西式早餐?”
不愧是管家,遇到任何荒唐事都能做到面不改色。
帝蓉蓉紅着臉,小聲地說:“沈渝北吃什麽,我就吃什麽。”
“好的,我明白了。”
管家摸不準帝蓉蓉跟沈渝北昨晚到底是怎麽回事,他以爲帝蓉蓉是從沈渝北房間裏出來的,怕自己進去,會看到什麽瞎眼睛的畫面,便對帝蓉蓉說:“麻煩帝女士叫醒先生,就說該起床吃早餐,然後出發去機場了。”
帝蓉蓉問:“他最近沒有演出吧?”
“是通告,一月前先生便答應了要上一台綜藝節目做嘉賓,今天中午一點鍾開始錄制節目,不能遲到。麻煩帝女士了。”說罷,管家便默默地轉身下了樓。
帝蓉蓉看着沈渝北的房門,忍不住笑了。
她剛才完全可以跟管家解釋昨晚她跟沈渝北是分開睡的,但管家誤會了,帝蓉蓉就讓他誤會。她巴不得全天下的都誤會才好。
帝蓉蓉站在門口,心想:管家讓我代他叫沈渝北起床,可不是我自己擅自闖入的。
這麽一想,帝蓉蓉底氣十足,便推開了門。
沈渝北的家裝修成原木森林風,他主卧室擺着一張由原木打造的造型古樸的實木床,床柱造型彎曲呈現出原生态的形狀,每一根床柱都有她的小腿粗。
沈渝北睡覺的時候,姿勢竟意外的很可愛,雙手乖乖地放在胸前,微微張着嘴,發出輕輕地鼾聲。
帝蓉蓉站在床邊上,盯着沈渝北看了一會兒,才伸手推了推他。
沈渝北以爲是管家,他用薄被蓋住腦袋和臉,說:“别喊我,再睡五分鍾。”
帝蓉蓉開口說:“再睡你就要遲到了。”
沈渝北意識到不對。
他一把扯下薄被,睜眼就看見了帝蓉蓉的臉。沈渝北眨了眨眸子,壓下心裏的各種情緒,非常鎮定地坐了起來,說:“你怎麽在我房間?”
帝蓉蓉老老實實地回答道:“管家讓我來叫你起床。”
沈渝北剛醒,腦子還有點蒙,就又聽到帝蓉蓉說:“他以爲我們昨晚睡了。”
沈渝北臉蛋上浮出一些微紅。
“行了,我起來了。”
沈渝北走進廁所去刷牙,刷牙的時候,還偷偷地盯着帝蓉蓉打量。沈渝北雖然不胖,但男人的骨架天生就要比女人寬闊一些,沈渝北穿着顯得貼身的衣服,穿在帝蓉蓉身上卻顯得寬大。
帝蓉蓉的腰很細,沈渝北睡褲的腰身比較寬,穿在她身上像是要掉下來。帝蓉蓉就用手不停地拉。
沈渝北不敢多看,看多了會有反應。
吃過早飯,帝蓉蓉起身告辭,走時,故意将自己的一對耳環留在了沈渝北的家裏。不遺忘點兒什麽東西,下次怎麽有理由繼續上門?
帝蓉蓉剛走,傭人便上樓去收拾房間。
片刻後,傭人就下來了,手裏捧着一對精緻的女士耳環,走到沈渝北身旁,說:“沈先生,帝女士的耳環落在床頭櫃上了。”
沈渝北說:“放這裏。”
傭人便将那對耳環放在了沈渝北身旁的角幾上。
沈渝北上樓去換衣服的時候,順手帶上了那對耳環。
走到主卧室門口,沈渝北腳步一頓,他拿出兜裏的耳環,想了想,才舉步走進了客卧,将耳環放在了床頭櫃上。
就好像,那對耳環一直都呆在那裏,從不曾被人發現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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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宋,這條裙子怎麽樣,我覺得很适合你。”艾倫挑了一條桃粉色長裙,寬松的大裙擺非常适合孕婦穿,尤其是宋瓷這種六七月孕肚大小的準媽媽。
宋瓷穿慣了豔麗的大紅大紫,突然面對這般粉嫩嫩的裙子,她還有些猶豫。“我這皮膚,最近看着好像黯淡了一些,這個顔色怕是不好駕馭吧。”
“都是錯覺!”艾倫盯着宋瓷那張瓷白漂亮的臉蛋,他說:“你皮膚狀态很好,你最近長胖了一點,把卷發披下來,用劉海修飾下臉型。就是最漂亮的孕媽媽了。”
宋瓷也知道自己長胖了,但她現在肚子裏揣着兩個孩子呢,也不敢節食,隻能等生産後再考慮減肥的事了。
“我試試吧。”
艾倫便叫了女助理跟着宋瓷進更衣室。
換衣服時,女助理注意到宋瓷的後背上有吻痕,她心想:韓先生跟韓夫人感情真的很好,懷孕了都還這麽激情四射。
昨晚情迷時,韓湛沒忍住在宋瓷的後背上留下了一些痕迹。韓湛特别喜歡宋瓷穿着漂亮的衣服,衣服底下白皙的肌膚上卻藏着他的痕迹的那種感覺。
隻要一想想,就渾身酥麻,身心滿足。
而宋瓷,她早就忘了昨晚韓湛的行爲,因此也不知道自己後背上有痕迹。若知道,她就不會讓别人幫忙。
換好裙子,宋瓷走到鏡子前打量了一番,見這裙子她穿着還是挺好看的,這才跟艾倫說:“我明晚就穿它了。”
“好。”艾倫盯着宋瓷看了幾秒,突然問她:“宋宋你有那種造型誇張些的耳環嗎,最好是深紫色或者藍色的。”
宋瓷說:“有,韓湛今天送了我一套藍寶石首飾。”宋瓷之前給那套首飾拍了照,她遞給艾倫看了一眼,艾倫說:“就這個,挺合适的。”
“那行,那我先回去了。”
“嗯,好,明天中午我到你家來給你化妝。”
“好,我等你。”
宋瓷離開艾倫的造型工作室,給宋翡打了個電話。“你在哪裏?”
宋翡說:“箭館。”
宋翡每周二跟周五都會去網監大隊指導技術,平時,她一般不是在箭館便是在家裏。
“我來找你。”
“嗯,好。”
宋瓷開車來到AK箭館,就看到宋翡在練箭。宋瓷走過去,取下一把複合弓,她拉動弓弦試了試力道,這才取來箭筒,走向宋翡。
宋翡摘下帽子,側頭對宋瓷說:“來一場?”
宋瓷聳肩,“你不怕我完虐你?”
宋翡嗤笑,“你也就射箭跟拉琴算那麽回事。”
宋瓷:“完虐你足夠了。”
宋翡挑起了眉頭。
她說:“我先來。”
宋翡随意射了一箭,那箭射中了七環。宋翡指着那個箭孔,她說:“這麽多年了,給我看看你的箭術退步沒。”
宋瓷左手執弓,右手執箭,拉弓,瞄準,射擊!
咻!
宋翡眯着眸子,看見從宋瓷手中射出去的那支箭,從她剛開打穿的那個孔洞裏穿了出去。
宋翡點了點頭,鼓起了掌,“不錯,你當年真該聽爸爸的建議去參加奧運會射箭比賽的,你爲什麽放棄了?”宋瓷成績不咋的,但她卻傳承到了母親的藝術細胞,以及父親的射箭天賦。
而宋翡,她則遺傳到了宋停雲的高智商。
宋瓷說:“媽媽說,小提琴是她沒能完成的夢,我想要完成媽媽的夢想。”
許久沒有練箭了,剛才隻射了一箭,宋瓷的手腕便有些發麻。“等我生完孩子,體力恢複好,我再跟你認認真真比一場。”
宋翡點頭,“行。”
宋瓷将弓箭和箭筒都放了回去。
她在休息沙發上坐了會兒,宋翡練完射箭,這才走到她旁邊的小椅子上坐下。
宋翡翹着腿,撕開一包跳跳糖丢進嘴巴裏。“找我做什麽?”
宋瓷說:“明晚本市要舉辦一場拍賣會上,有個東西你一定很感興。”
宋翡皺眉,問她:“什麽東西?”
“一枚玉狐狸。”
宋翡:“我對珠寶首飾不感興趣。”她興緻缺缺,閉着眼睛開始吃糖。
宋瓷告訴她:“上次我婚禮的時候,我将爸爸整理的那本治療不孕不育的中醫筆記,交給了韓湛的幹媽。他的墨遙幹媽多年不孕,我覺得爸爸曾經編寫的那本筆記能對她有所幫忙。”
宋翡仍閉着眼睛,她說:“那筆記很值錢,你等墨謠身體好了,記得把筆記本拿回來。再讓你家韓湛開一家制藥公司,專門研發治療不孕不育的藥,絕對賺錢。”
宋翡現實,一切向錢看齊。
宋瓷思考了下,覺得宋翡這個提議還不錯。“你這麽一說,我也覺得這是個生财之道,我下次記得将筆記本拿回來。”宋瓷想跟宋翡說的,可不是這件事。
“墨遙幹媽當時拿到這份筆記,她問我父親是不是莫家人。當時我就覺得奇怪,回頭我問了韓湛有關莫家的事,韓湛告訴我,莫家是傳奇中醫世家,有神醫莫南風坐鎮,是全世界當之無愧的第一醫學氏族。”
宋翡聽着宋瓷的科普,終于生出了一絲絲的興趣。她說:“宋停雲的确是父親僞造的名字,我查到父親原來的名字,叫莫以北。”
宋翡跟宋瓷對視一眼,眼底都起了暗湧。
莫以北,莫非真是莫家的人?
宋瓷又說:“我後來去找過墨遙幹媽,跟她問起了莫家的事。對莫家的事,墨遙幹媽知道并不多,隻曉得,每隔五年,莫家都會向外界投放兩百枚玉狐狸,擁有玉狐狸的人,可以前往莫家參加考試選拔。經過層層嚴格考核,并最終獲勝的十人,可以進入莫家學習中醫。”
宋瓷湊近宋翡耳旁,低聲對她說:“現在中醫協會的會長,就曾在莫家學習過三年時間。”
宋翡按了按雙手,指關節噼裏啪啦地響了起來。
“拍賣會邀請函能給我再弄一張嗎?”問完,不等宋瓷回答,宋翡就又說:“弄不到我就隻能自己造假了。”
宋瓷:“...”
宋瓷:“能的。”她憂心忡忡地看了眼宋翡,像是一個關愛孩子的老父親一樣叮囑宋翡:“宋翡啊,犯法的事,咱可不能做。”
宋翡:“嗯。”
宋瓷覺得宋翡就是在放屁。
“那明晚見。”想起個事,宋瓷不忘提醒宋翡:“拍賣會要求穿禮服,不一定是裙子,但一定得是禮服。你的衛衣,是絕對不行的。”
宋翡低頭看着自己的可達鴨短袖衛衣,有些不服氣,“可達鴨多可愛。”
“那你看看他們讓不讓你進去。”
宋瓷起身走了,宋翡陷入了爲難狀态。
禮服,她沒有禮服。
宋翡拿出兜裏的手機,給顔江發了條短信:“男人,該是你表現的時候了。”
顔江:“?”
宋翡:“給我買禮服。”
顔江緩緩地打出了一段省略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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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書領現金】關注vx公.衆号【書友大本營】,看書還可領現金!
宋瓷下午直接去了韓湛的公司,打算在他辦公室玩半天,晚上再跟他一起回家。
宙斯國際成立後的這半年裏,韓湛一直都在忙,宋瓷去了公司,韓湛也沒有空陪她。他忙着開會,忙着接電話,忙着接待國外來的合作商。
宋瓷擅長給自己找樂子。
她最近不知怎的迷上了給廣播劇配音,她接了兩個本子,專門給那種妖豔賤貨的女配角配音。宋瓷就坐在沙發上看配音的劇本,偶爾還現場練上幾句。
韓湛辦公室外是一條寬闊且狹長的走道,走道的中間是一間寬敞的開放式辦公室,他的幾名助理跟總裁辦的秘書都在這個辦公室裏工作。
秘書辦公室的隔壁,則是各種會議室。
韓湛辦公室的隔音效果非常好,宋瓷也不怕被人聽見了,她靠着沙發而站,左手拿着劇本,捏着嗓子發出妩媚而挑釁的聲音:“妹妹,你還不知道吧,你跟維生的主卧室,我都睡過好幾次了。我啊,不僅睡過你的床,我還睡過你的老公呢!”
宋瓷說完,又跳到下一句:“妹妹,這都是你欠我的!維生本就是我的男朋友,是你不要臉,仗着自己是蘇氏集團的千金就橫刀奪愛!”
“我告訴你,我不僅要睡你的老公,睡你的床,我還要讓你的兒子管我叫做媽媽!”
韓湛開完會回到辦公室,推開辦公室的門,就聽到宋瓷捏着嗓子,說着惡毒女配才配說的尖酸刻薄的話。韓湛一個激靈,快步走過去奪了宋瓷的劇本。
宋瓷練得正入迷呢,劇本就沒了。
她瞪眼回頭,看到韓湛那張臉,立馬舒展了眉宇,翹起了嘴角。“韓哥,會開完了?”
“嗯。”韓湛翻了翻手裏的廣播劇的本子,看了幾段宋瓷的台詞,滿頭都是黑線。“你肚子裏還有兩個小的,這種沒三觀的東西,還是少看。”
宋瓷被訓了,也沒敢吭聲。
韓湛訓就是,訓完了她該配音的還是得配音。
韓湛将本子丢在辦公桌上,問宋瓷:“你之前在電話裏說,有生财大道要跟我詳談,是指什麽?”說到‘生财大道’四個字的時候,韓湛的眼裏笑意藏不住。
宋瓷将宋翡之前出的主意,跟韓湛說了一遍。
韓湛沉吟須臾,方才說:“嶽父的筆記,真有那麽靈?”
宋瓷一臉驕傲,她炫耀道:“我爸爸當年在蔡家村可有名氣了,城裏的婦女都搭車去找他把脈的。”
“如果幹媽真的能懷孕,那這事的确可以考慮。”
“嗯啊。”
孩子開始踢人了,宋瓷站着不太舒服,就走到沙發上坐下。韓湛見她按肚子,就知道孩子們又踢她了。
韓湛走過去坐在宋瓷身邊,抱着她的肚子,将臉貼在宋瓷的小腹上。
小家夥的力氣很大,一踹一個小鼓包。韓湛的臉被踹倒了,他笑了。
“我覺得,踹我的是姐姐。”韓湛通過關系,已經查到了兩個孩子的性别,是一對女兒,即将迎來一雙女兒,這讓身爲男人的韓湛感到有些害怕。
他還從來沒有帶過小朋友,尤其是柔軟可愛的小公主的經驗,有些害怕,有很期待。
宋瓷:“說不定我們家妹妹更皮。”
“那也有可能。你看個電影,或是看看書,我還有點事要做。今天我提前下班,晚上帶你去吃石鍋魚,你不是想吃那個麽?”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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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中午,艾倫親自來到半山别墅給宋瓷化妝做造型。
别看艾倫愛捏蘭花指,看着像是個小娘炮,但他知道就要見到韓湛的外公了,也一本正經地穿上了西裝,把頭發梳理得整整齊齊。
到了半山别墅,艾倫張口就哄韓翺宇:“老爺子您可真有福氣,這一抱啊就倆重孫,左一個右一個,誰見了不得誇您一聲福氣好。”
韓翺宇眉開眼笑,覺得這年輕人嘴巴甜,等艾倫給宋瓷做好造型離開時,韓翺宇還把他當做寶貝一樣珍藏的葡萄酒,給了艾倫半瓶。
艾倫跟包菩薩一樣抱着那支酒上了車。
下午五點鍾,龍雨開車來接宋瓷,他們先去公司跟韓湛彙合,再一起攜伴去參加拍賣會。
今晚的拍賣會很盛大,主辦方是國内第一奢侈珠寶品牌‘爲愛加冕’,聽說今晚‘爲愛加冕’珠寶品牌的老闆喬總也會親臨現場,韓湛有意與他相交,這才特意挪開工作,陪宋瓷來參加拍賣會。
他們到拍賣會舉辦酒店的大門口,等了一會兒,才等來顔江和宋翡。
今晚,宋翡跟顔江穿了情侶裝,顔江穿白西裝,宋翡穿黑西裝,同款不同色,令他們有種性别颠倒的錯覺。
“等很久了?”顔江問宋瓷。
宋瓷搖頭,她踮腳跟顔江耳語,說:“我以爲宋翡會穿裙子。”
顔江頗爲遺憾地搖了搖頭,他說:“阿翡說穿裙子不方便,施展不開。”
施展不開?宋瓷感到不安,“她要做什麽?”
顔江摸了摸鼻子,憂心忡忡地說:“我覺得,她好像要搶劫。”
宋瓷張大了嘴。
進了拍賣廳,宋瓷拉住宋翡,小聲同她說:“宋翡,你今晚帶錢來了麽?”
宋翡搖頭,“沒錢。”宋翡很窮,兩袖清風。
宋瓷問她:“那你拿什麽拍買那枚玉狐狸?”
宋翡目光在現場嘉賓身上掃過,她的回答有些玄妙,她說:“我沒有,别人有啊。”隻要玉狐狸離開了這拍賣會,最後花落誰家,誰說得準呢?
宋瓷倒吸一口涼氣。“宋翡,你不許給我惹事。”
宋翡朝宋瓷伸出手,說:“那你借我點錢。”
宋瓷捂着自己的手拿包,問她:“什麽時候還?”
宋翡說:“等你姐姐打敗所有競争者,從莫家醫學歸來賺錢後,一定還你錢。”
宋瓷:“...”
怕是要等到天荒地老了。